童菲菲仍是淡淡地笑着。她把下巴轻轻搁在雅盈的肩膀上，声音干净得连一丝哽咽都没有，那样平静，就像是死亡般的沉寂：“我哭不出来。”
是真的，哭不出来。她还记得，君安走的那一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当她搂着他冰凉的身体，疼得整颗心都粉碎的时候，她也以为她哭了。可原来，没有。那样多的冰凉，那样彻骨的寒冷，却不是泪水，只是雨水。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痛到了极致，反而是不会流泪的。
她仰起头，昏黄的灯光碎在她的瞳仁里，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就像她曾经触手可及的幸福，那样的模糊，遥不可及。
第五节
周末两天，柯雅盈给童菲菲详细介绍了一下她的家庭情况，以及自己的一些生活习性，还拿了自己的几套衣服和几个包来给菲菲充门面。童菲菲看着那些什么LV、CHANEL、GUCCI之类的东西被这丫头随意地扔在床上，叹了口气：“难怪小果在你面前会那么没自信，你这架势，他没被你打击死真算很强悍了！”
“什么啊！每次去见小果的时候我都会仔细挑选衣服，绝对不会穿这些名牌的！”柯雅盈不满地努努嘴，拽过自己随身背的包，“看，这个是我在小店里买的便宜包，才三百多而已。给你拿过来的这些包，我很久都没用过了！”
童菲菲默默地低下头，在小店里买的便宜包都还要三百多！看来要假扮这位小姐，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找出布袋子把雅盈拿来的东西都小心地收拾好，童菲菲有些头疼：“和你相比，我就像一乡下来的柴火妞！希望我不会在他妈面前败坏你的形象。”
“瞎说什么呢！你这么端庄贤淑的，他妈肯定会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柯雅盈眨眨眼睛，“说不定，那个黑面神真对你有意思呢！要不，你真和他发展试试？”
“得了吧！我又不是自虐狂！”童菲菲不以为然地给了柯雅盈一记白眼，“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这次可是借用你的身份，你真不怕出什么事？万一这事被传出去怎么办？”
童菲菲忧心忡忡，柯雅盈却灿然一笑：“要是万一，这事真被说出去了，也未尝不可。”
“啊？”童菲菲一头雾水，柯雅盈解释道：“昨晚我回去后把这个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发现这事对我而言，没准也是一个很好的烟雾弹！”
“烟雾弹？”童菲菲皱了皱眉头，随即愕然，“你是说……”
柯雅盈得意地点点头：“我总去小果那里，我妈迟早会怀疑我是不是在偷偷交男朋友，但我又不能告诉她小果的事情。那如果她听说，原来我在和孟洵谈恋爱……”
“于是她就会以为，你私下交往的男朋友是孟洵？”童菲菲瞪大了眼睛，“你胆子真大啊！可是，在孟洵旁边的人是我啊！而且，你不怕小果知道这件事吗？”
“你不是说孟洵只打算让你在他家人面前晃悠吗？而且他肯定比我们更担心穿帮，所以他那边我不怕被揭穿。至于小果，他哪有机会知道这种事情？而且就算他听说了，毕竟我天天都陪着他呢，事实胜于雄辩，我自然可以说，这一切都是谣言！”
童菲菲佩服地看着柯雅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心计？这段时间你又在看宫斗文吧？”
“拜托，这是谍战文的思路！”柯雅盈义正言辞地说道。童菲菲无语地垂下了头，看来，这段时间她陪着小果写生的机会还真不少，不然哪里来的时间看这么多小说？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童菲菲陪着孟洵开完会，正在收拾会议终端，孟洵突然开口问道：“今晚，柯雅盈应该没空找你吧？”
“嗯。”童菲菲点点头，孟洵笑起来：“那陪我一起过平安夜？”
童菲菲被孟洵难得的温和笑容晃得心神一乱，等她反应过来，孟洵已经穿上外套，拿着车钥匙站在了办公室门口：“走吧！”
童菲菲只得拿起包跟着孟洵走出了办公室。
平安夜哪里都是人满为患，两个人又出来得晚，连续找了几家餐厅都说要等位，而且等待时间都在一小时以上。眼看着孟洵的脸色由晴转多云到阴云密布，只怕马上就要电闪雷鸣了，童菲菲连忙提议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虽然环境差点，但味道还不错，而且应该不用等位。”
“哦？”孟洵挑了挑眉，“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这附近。”童菲菲看了一眼孟洵的脸色，继续说道，“其实那里就是店面很小，可能会感觉比较挤，不过东西应该还算干净。”
孟洵点点头：“行，就去那试试！”
童菲菲说的那间餐馆虽然离这里不远，但不在大路上，孟洵七弯八绕地找到地方，和菲菲一起下了车，正在讶异这么偏的地方她是怎么知道的，小店的老板娘已经迎了出来：“菲菲！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童菲菲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张姐，我今天可是专门来光顾你的，有没有位置啊？”
“你来了还能没位置？”张姐笑呵呵地说着，这才看到了童菲菲身后的孟洵，不禁愣了一下，“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老板。”童菲菲转过头，大方地对孟洵介绍道，“这位是张姐，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孟洵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张姐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本来要去拉童菲菲的手也尴尬地放下了，童菲菲却上前一步，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一起朝店里走去。孟洵跟在她们身后，发现果然像童菲菲说的，这家店面积很小，只摆了七八张桌子，好在客人不多，也不算太嘈杂。张姐把他们带到一张靠角落的空桌前，将菜单递给孟洵，客气地问道：“这位先生，想吃些什么？”
“是她推荐我过来的，就让她点吧。”孟洵把菜单推给童菲菲，张姐弯着眼睛笑得有些暧昧：“你让她点还不如让她做！她的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尤其是那个萝卜鲫鱼汤，当年可是我们的招牌菜！”
“哦？”孟洵讶异地看向童菲菲，“你还当过厨师？”
“不是什么厨师，只是打过工而已。”童菲菲偷偷瞪了张姐一眼，张姐捂着嘴笑着走远了。童菲菲抿了抿嘴唇，摊开菜单建议道：“你喜欢吃辣的，那要不要试试这里的水煮毛血旺？他们这里的材料都很新鲜，这道菜做得也挺不错。”
“我想尝尝你做的菜，比如说，那个萝卜鲫鱼汤，可以吗？”孟洵的手盖在菜单上，用的是疑问句，但感觉上像是陈述句。童菲菲笑得很诚恳：“我做的菜都比较清淡，而且做鱼是肯定要放葱姜的，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没关系，正好这段时间有些上火，想吃些清淡的。至于葱姜，你可以放，只要不让我吃到就行。”孟洵把手从菜单上拿开，身体向后靠去，很闲适的样子，很淡然的语气，“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给我做的话，那就算了。”
童菲菲默默地在心底磨了磨牙，抬起头来很严肃的样子：“那先说好，我很久没在这里做了，味道不能保证，要是做得很难吃可别怨我！”
“我相信你。”孟洵翘起唇角，笑得很绅士。童菲菲叹了口气，终于缴械投降，认命地站起来：“那你坐一会儿，我进去做。”
说实话，孟洵虽然听老板娘说童菲菲的手艺不错，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口味很挑剔，所以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结果……
“怎么了？”童菲菲一直在观察孟洵的脸色，看见他喝了一口汤就停住了，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很难喝吗？我刚才炸过鱼之后，已经把葱姜都挑干净了啊，应该不会这么难以忍受吧……”
她伸出手想盛一碗试试，孟洵的手却比她更快地握住了汤勺。她诧异地抬起头，孟洵的眼神深邃而明亮，笑容很淡，却很真实：“我没想到，会这么好喝。”
童菲菲愣愣地看着孟洵又盛了一碗，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真的觉得还不错，终于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怎么样？味道很好吧？”不知什么时候，张姐又晃了过来，她指着桌上的三菜一汤骄傲地说道，“别看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但菲菲做出来可不是一般的好吃！”
孟洵点头表示赞同：“的确，她没去当厨师果然是可惜了！”
“张姐，我现在是在公司做小职员的，你再这么夸我，我怕老板真要炒了我，让我去当厨师了！”童菲菲有些菲哭笑不得。刚才她在厨房做菜时张姐就不停地问她和孟洵的事情，还一个劲地说什么孟洵肯定是看上她了，让她好好把握机会什么的……唉，真是让她满头黑线如黑发，早知道会这样，她说什么也不能带孟洵来这里啊。
“哎呀，我这是说你宜家宜室嘛！”张姐还想再多说两句，正好有个客人嚷嚷着要买单，她这才暂时放过了童菲菲。
“宜家宜室？”孟洵戏谑地看着童菲菲，随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总结得挺到位的。”
童菲菲顿时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张姐就是喜欢开玩笑，你别在意。”
孟洵温和地笑起来：“怎么会，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这倒是。当初，我还好遇见了她。”说到这里，童菲菲仿佛回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神色有些迷离。孟洵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下来，他开口问道：“你当初，在这里打过工？”
“嗯。”童菲菲点了点头，看向厨房的方向，“五年前，我本来是在这里洗盘子的，但张姐发现我会做菜，就让我开始帮厨。她总说是因为我做得比她好，其实也没有。很多菜都是她教我做的，我知道她是想帮我，她真的对我很好。所以后来，虽然我找到了别的工作，但还是时不时地来这里看看她。我总觉得，这里，挺像我的一个家。”
孟洵微微皱了皱眉，语气有些迟疑：“我看过你的档案，那上面，好像没有你亲属的信息？”
童菲菲垂下目光，点了点头：“我十二岁那年爸妈就过世了，后来是奶奶把我带大的，我二十二岁那年，奶奶也过世了。”
孟洵闻言一愣，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眼底一道寒芒闪过，瞳孔急剧收缩。不过这一切童菲菲并没有看到，等她再抬起头时，孟洵眼底的光芒已经收敛无踪。
“很抱歉。”孟洵的声音有些暗哑。童菲菲抬起头淡淡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孟洵垂下头夹起一块油煎豆腐，金黄色的豆腐外焦里嫩，口感绝佳，滑嫩的感觉从唇齿一路蔓延到胸膛，他想张姐其实说的是真的，菲菲的手艺的确很棒，她，应该被好好对待。
第六节
两人吃完饭，孟洵买了单站起来为童菲菲拉开椅子。童菲菲有些受宠若惊，差点错了步子。孟洵稳稳地扶住她，声音近在咫尺：“小心。”
一股热浪从脸颊边拂过，童菲菲觉得自己的耳后灼热异常，她低着头轻轻挣开了孟洵的手：“谢谢！”
孟洵缓缓垂下悬在半空中的手，握紧了拳，又松开，径自转身，大步朝前走去。童菲菲在张姐暧昧无比的笑容中红着脸跟在了孟洵身后。她刚迈出店门，就看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迎面跑了过来，高高地将一大束玫瑰举到孟洵面前：“哥哥，给姐姐买枝花吧！”
童菲菲的脸颊顿时红得要滴出血来，连忙走过去说道：“妹妹，我们不买花。”
“姐姐，你就让哥哥给你买一枝吧！”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跑了一晚上了，一枝花都没有卖出去，晚上回去妈妈要打我了！”
童菲菲咬了咬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小女孩，抚了抚她的头发：“这里太偏了，人少又不安全，你去大路上试试吧。这钱你小心收好，花我们就不要了。”
“谢谢姐姐！”小女孩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神黯淡地笑了笑，“大路上也很多人卖花，我就是被他们赶过来的。晚上这些花不卖完，妈妈是不会让我回家的。”
童菲菲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向孟洵。孟洵叹了口气，问道：“你这些花怎么卖？”
“八元一枝，这里一共有五十枝。”
“行，我给你四百块钱，你回去吧！”
小女孩看着孟洵果真从钱包里掏出四张红彤彤的大票子，激动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捏着钱不停地鞠躬：“谢谢！谢谢哥哥姐姐！谢谢！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好了，这么冷的天，你快回去吧！”童菲菲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玫瑰花，看着小女孩小心地把钱放进衣服口袋里，然后对他们挥挥手，撒腿跑远了。
“就这卖相，还敢要八块钱一枝！”孟洵看着童菲菲手里一大半都耷拉着脑袋的玫瑰花，不屑地摇着头。
“可你不是也买了吗？”童菲菲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她第一次觉得，原来黑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