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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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南州-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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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然道:“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在下此来是为两国将来能够和平共处。虽然我国出兵在先,然而殿下领军有方,将我十万大军歼灭大半,已算扬眉吐气。我皇命在下转告,只要魏国肯放回宋师承,南越对此战损失既往不咎,两国从此罢兵,不再为国土之事相争。”

    江原冷笑:“好霸道的言论!要我放回宋师承,贵国预备拿什么条件交换?”

    宋然平静道:“没有条件。”

    江原嘴角露出明显讥诮:“一国战败,居然还如此趾高气昂。宋将军凭什么认为,你这样空手而来,就能把人带回?”

    “一时败退而已,并不能代表南越国力。魏国若坚持不放人,南越只有奉陪到底,更不惜与魏国誓决高下。”

    江原似乎觉得这话十分好笑,本来端正的坐姿开始变得随意:“南越要与魏国大战?请问贵国太子有这个魄力么?”

    宋然还是一脸沉静:“在下的警告是否属实,殿下一试便知。就算十万大军尽数覆灭,对南越不过九牛一毛,不知殿下肯不肯冒这个险?”

    江原托着腮,居高临下地看他,闻言嗤笑:“假若这就是贵国交涉的态度,那我们的谈判已经结束了。我看宋将军不是来谈判,也不是来救父,却是来这里消遣的。合肥城中美景确然不少,我找几个人为宋将军做向导如何?”

    宋然站起来推辞,肃然道:“审时度势,长久之道。太子殿下若因一时意气做出错误决定,给魏国带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正说着,侍从前来上茶。江原开始不合时宜地卖弄他的皇族做派,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饮茶,一闻二品从容雅致,看得我直想按住他头,叫他赶紧喝完开口说话。

    江原放下茶盏,别有用心地笑:“审时度势,想必宋将军比我谙熟。我们魏人心实,只闻胜者王、败者寇,有求于人,便要先听对方条件,再看自己能不能接受。宋将军刚一开口,便如此咄咄逼人,便算我有意相商,城内外数十万将士如何答应?宋将军也是带兵之人,自然知道治军之难。一旦犯了众怒,叫他们知道我们打了胜仗反而受人胁迫,闹将起来,只怕不但宋老将军性命不保,连宋将军这特使也难出城门。”

    宋然略略沉默,终于道:“愿闻太子殿下有何条件。”

    江原冷淡一笑:“期望宋将军告诉贵主上知道,我魏国不是南越属国,没有再受勒索的道理,宋师承若想回国,必须答应四个条件:第一,南越承认战败,并昭告天下自己不义在先;第二,南越在沿江十个主要城镇开辟两国商市,允许魏国商人自由入境经商;第三,巢湖完全为魏国所有,南越但有一船进入,视为入侵;第四,越王乃我国亲王,南越不得以任何借口,煽动国民寻仇,假若越王有损,魏国首先怀疑南越,入境追捕罪魁或是以其人之道还之,恕不事先知会。”

    宋然神色终于动了动,我也不禁皱眉,本来相商时并没有最后一条,被江原突然加上,实在别扭儿戏,不但此地无银,还弄得我仿佛成了城池领土之类的战利品。

    江原见宋然迟迟不语,笑道:“这些条件不损南越半分领土财富,很容易办到。宋将军若事先没有准备,可以先派人回建康送信。宋将军尽管在此逗留,本太子十分乐意。”他站起来,走下台阶,“在下还有事,请宋将军先去客房中休息,迟一些我再前往拜访叙旧。”

    宋然回礼相谢,问道:“在下牵挂义父,不知现在可否与他相见?”

    我看到他眼中似有伤感之意,正想开口,江原抢先道:“宋老将军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宋将军可以迟些见他。”一手扯过我,笑着对宋然点头,便走出正厅。

    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宋然静静立着,似有无限怅然。

    一直被江原拉出院门,我瞪他道:“你提出最后那条件什么意思?嫌我不够出名?”

    江原笑得既得意又阴损:“我想看看你宋大哥的反应,果然有趣。”

    我踢他一脚:“简直胡闹!把我放在交换条件里,你是要南越人个个知道我叛国,争先恐后来杀我罢!”

    江原搂住我,笑道:“有我在,怕什么?这是要赵誊自己打自己的脸!”

    “去你的!”我一脚把他踹开,“我去军营里看看,叫他们准备回扬州!”

    江原躲开,严肃道:“你去哪都行,就是去见宋大哥不行。”

    我不满他态度:“凭什么?”

    江原冷哼:“凭他看到你时眼神不正,凭宋然素来小人行径,说不定又会利用你……”

    我正色道:“别说他小人,他有苦衷。”

    “有苦衷就对做过的事心安理得了?”

    我跨上燕骝,拉起缰绳:“我没空理你。”说着便向城外奔去。

    江原不甘心地道:“总之你不能去见他!”

    人都有逆反心理,本来我倒不想与宋然在公事以外过多接触,可是被江原一顿胡缠,我想到今日宋然表现,又想到宋师承,还是决定去见见他。毕竟我不想看到宋师承身死异国,相信宋然也是。

    宋然这次只随身带了二十名护卫,没有副使,不知是否代表赵誊对他已经放心。可是南越如此苛刻,要想这般迎回宋师承,几乎是任谁都不可能办到,却派了宋然做特使,这又代表什么呢?

    思索中,脚步已来到客馆之外,正要进院,却被守门士兵拦住:“越王殿下,太子殿下有令,没有他在旁,您不得单独见南越特使?”

    我觉得好笑:“为何?”

    “这……”一名士兵迟疑,“太子殿下说,您本是越人,要避嫌疑……”

    我掏出令牌道:“你直接受命于我,谁告诉你听命于太子的?还不让开!”

    士兵们恍然,急忙躬身道:“是!”

    我扫他们一眼,将他们扫得不敢抬头,迈进门,又想起什么:“听我教令,没有我陪同,不得放太自入内。”

    士兵们急忙称是,我满意地叫过院内一名士兵,叫他引我去宋然的住处。

    客馆中房屋很多,宋然却选了最靠后的一间院子,他房中只亮了一盏灯,除此之外,院中到处都是黑沉沉一片。守在外面的护卫见我来到,急忙进房禀报,不多时便见宋然亲自开了房门,看见我后,便默默站在门口。

    我站在阶下,淡淡笑道:“宋大哥。”


169 第九十八章 南越使者(下)

   宋然却转开眼,自己让到一边:“殿下,请进。”又对护卫道,“你们都到院外把守。”

    我进了房,只见房中昏暗,除桌上点了一根蜡烛之外,余物都隐没在黑暗里。不由轻声道:“你还是只点一盏灯。”

    宋然静静地道:“现在更多时候不点。”

    宋然曾对我说,他不喜欢点灯,不喜欢黑暗里的火光。过去不解其意,如今再见,才能体会他当时心中悲凉。可惜早已分道扬镳,再也没有机会坦诚相待。

    我笑了笑,假作没有在意,径自坐到桌边,拿起他正翻看的一本书,轻松道:“宋大哥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多谢殿下,没什么不习惯。”

    我放下书,微微诧异:“宋大哥怎么不坐?”接着毫不拘束地拉了他一下,笑道,“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相处了,好容易有机会,今夜就闲聊几句如何?”

    宋然默然在我对面坐下,我又笑着看他:“聊什么好呢?”

    宋然抬头对上我的笑眼,怔愣了一下,眼眸就此定住,似乎再也不想转开。我也不觉看着他,彼此无语,又是对视良久。

    也许他此刻正与我一样,想起了幼年时的无忧无虑,也想起了过去无数个烛光灯影下的忘情畅谈。

    “殿下的伤,都好了么?”宋然突然开口。

    “伤?哦,好了。”我惊醒一般,又笑,“前些天吐了几口血,似乎反而把病根吐没了。”

    宋然放在桌上的手臂动了一下,又慢慢握起拳:“殿下下雨阴天时,还是要注意。”

    我笑着点头,也问:“宋大哥还时常做噩梦么?”

    “不大做。”

    我由衷道:“那很好。”

    宋然看着我:“只是总梦见小时候的事,和刘恒,和殿下……”

    我转头:“往事不须再提。”

    “对……往事不须提。”宋然机械地重复。

    我不再看他,却忍不住问道:“赵誊对你信任么?”

    宋然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点不稳:“他没有理由怀疑我。”

    我再点头:“刘恒还好么?”

    “他到太常寺去任职了,我们很少见面。”

    “他知不知道……”

    “大概知道一些罢。”

    我沉默片刻:“你……能不能——”

    我抬头,微微愣住,手腕被宋然牢牢握住了。他深深看着我的眼睛:“我会关照他,你不用担心。”

    我重新摆出笑意:“宋大哥,赵彦在此谢过。”这句话说完,本欲抽回手,宋然居然更紧地握住我,我想了想又道,“刘恒对你或许有误解,你该跟他解释清楚。”

    “为什么不让我先对他解释清楚你的事?”

    我笑:“有什么可说?他不知内情,或许还更安全一些。你知道刘恒虽从小有些恶趣味,可是遇大事从不含糊,甚至耿直得过分,他被调离御史台绝非偶然。因我一人,牺牲已经够多,难道我还愿再眼看昔日好友在面前血溅三尺?”

    宋然听了,好像要安慰我般道:“合肥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霍信略有收获,朝中多人对这次匆忙出战有微词。赵誊也些心惊,正在急着安抚,不会再轻易触动其他势力,那一千近卫的家人都得到了朝廷抚恤。”

    我淡淡问:“赵誊应该将我逼杀旧部的消息宣遍军中了罢?”

    宋然似乎不愿回答,仍是抓紧了我道:“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荆襄守将自有判断。”

    我低头:“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赵誊是否真这么做了而已——他到底有没有迎回宋老将军的意思?”

    宋然缓缓放开我,嘴角略带了一点讥讽:“他只是畏于人言,不得不做做样子。不论义父最后回不回去,他早已准备撤去义父兵部尚书的职位,连顶替人选都想好了。”

    “那你呢?”

    宋然郑重地看我:“我若不想救出义父,就不会亲自来。”

    桌上的蜡烛燃尽了大半,房中更加昏暗,我像以前一样,看不清宋然的整个轮廓。这样的相对,令我突然觉得莫名惘乱,站起来,在房中走动了几下:“你认为魏国提出的条件,赵誊会答应几个?”

    宋然也站起来,他挡住了烛光,高大的身影几乎投遍了整个屋子:“我想,他会答应第二和第三。”

    我表示赞同:“只重虚名,不务实业,赵誊作风。”又静默许久,才道,“宋大哥,你十分报仇心切罢?”

    宋然似乎一惊:“殿下……”

    我低叹一声,抢过话头,悠悠道:“我过去曾请求你留下赵焕性命,实在强你所难。现在想来,我既已背离南越,早无良知可言,何必又害你不能报仇雪恨?”

    宋然十分惊异地跨前一步,手掌颤动,按在我的肩头:“殿下?”

    我回身,眼中多了一抹水光,笑道:“如果不是怕你家族再次蒙受屈辱,真想不顾一切地把你拉来,如以前一样并肩作战。”

    宋然全身一颤,似乎有什么情绪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将我抱进怀里。烛光已灭,我全身沉浸在黑暗里,只觉此刻像极了一场梦。这亲近又疏离的情感,却是梦境里也不忍触碰的东西。

    “宋大哥,答应我另一件事,”我声音很轻,牙齿的力道却将嘴唇刺破,“让赵焕活过今年冬天。”

    宋然抱紧我道:“我答应殿下,不问缘由。”

    我抬手,也轻轻抱了他。

    从客馆中出来,我立刻看到一个模糊人影站在暗处,见我走近,冷眼寒声道:“抱够了?触景伤情,好不感人。”

    我挑眉:“你何时去偷看了?”

    江原讥笑:“随口猜测而已,越王殿下不会真的春色出墙了罢?”

    我哼一声:“只能说,太子殿下屏息功夫见长,听墙根十分有前途。”

    江原冷笑:“忘情若此,如何还能注意其他?越王殿下,宋大哥的怀抱温暖否?”

    我继续往前走,口中道:“我们过去忘情拥抱的时候多了,太子殿下要为此喝醋,恐怕喝不过来。”

    江原跟过来:“谁管你们亲还是抱!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看不惯某些人借机满足私欲!”

    “你待如何?”

    “如何?”江原咬牙,把我揪到面前,托住我的脸,狠狠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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