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一阵雨,使八月份的夜晚有了些许凉意。
此时深夜,几只飞蛾在路灯周围扑扇翅膀,从巷口时不时传来几声猫叫,让整个夜晚显得静谧安宁。
苏柚双手交叉反复摩擦着自己的胳膊希望能获得一点温暖,她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么冷,冷到微风一吹,浑身就起了层鸡皮疙瘩。
苏柚冰凉的指尖触到左右脸不同的温度,刚刚被于天成打了一巴掌的左脸涌出麻麻的疼痛,温度也比右脸高。
苏柚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只不过是把热水不小心洒到于天成的身上,就被喝醉了的他恼羞成怒打了一巴掌。
好吧,苏柚承认,她是故意把热水洒在他身上的。
于天成是苏柚的继父,她母亲林楚和他结婚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五年前还是好好的,后来因为犯了错误丢了工作就整天酗酒赌博,本来其乐融融的一家因为于天成的堕i落而变得面目全非。五年来,于天成几乎每天都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对苏柚她们母女非打即骂。
苏柚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打不过于天成,她也绝对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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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恶毒地烤着大地,让整个小镇变成了一个像蒸炉一样的地方。
苏柚从超市出来,手里提着一包方便面,边走边看向路边郁郁葱葱的野草,这么热的天气,让苏柚觉得那些草都要被晒干了一样。
一棵参天大树就长在离苏柚家不远的地方,吃过午饭无所事事的人就会聚在树荫底下,八卦着别人的事。
——“哟,你看,这不是于天成家的苏柚嘛。”
——“唉可真是,长着一张和她妈一样的妖精脸。”
——“我听说她妈十几年前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又改嫁给于天成,没过几年,这于天成就天天喝酒赌博,打她们娘儿俩。”
——“要我说,这也是她们应得的,生来就是害人精。”
以前苏柚还会站到他们面前冲着他们反驳大喊,可时间久了,这些八卦并没有消停下来,苏柚也变得熟视无睹起来。
苏柚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各种各样关于她家的事,这些人不去当编剧真是浪费了他们无比庞大的想象力。她亲爸死了?她怎么不知道?
“柚柚回来啦?”
刚回到家,就听到从厨房传来的林楚欢快的声音。
“嗯。”苏柚走到厨房,把方便面放到餐桌上。
客厅的墙壁上因为潮湿长了一片绿色铁锈,永远都驱散不完的发霉味道,无比狭小的房子,整日整日慢慢累积起来的空啤酒瓶,这些正在渐渐腐蚀掉苏柚对家庭全部美好的信仰。
林楚把方便面的袋子打开,倒入沸腾的开水里。
苏柚注意到,林楚真的很漂亮。
苏柚不只一次注意到这一点,就算她长出了皱纹和依稀的白发,可还是不能否认,林楚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
许多人都说,苏柚继承了林楚的美丽,可苏柚从来不觉得自己多漂亮。
你能想象一只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蟑螂给它洗干净戴上蝴蝶结吗?
没错,苏柚觉得她就是那只蟑螂。
没有脚的鸟②
苏柚刚转到衣洛年的班级的那天傍晚,同学从教室蜂拥而出,很快就剩下苏柚和衣洛年两个人。
苏柚迄今为止都还记得,当时金色的黄昏柔柔地打在他身上,他的眸子里波光粼粼。
“我们在一起吧。”他这样说。
当天晚上苏柚就拉着衣洛年去了她的家,站在充满着发霉腐烂味道的客厅里,苏柚定定地看着他。
“我每天就住在这样的家里,我爸成天酗酒赌博,我妈以前是个坐台小姐,我们家欠了一屁股债,这样,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苏柚的语气轻风云淡,却又是显然的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半晌,衣洛年张了张嘴巴,却一句话没说,吻了她。
后来衣洛年对她说,这叫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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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柚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还是答应了和衣洛年交往,很快,她便成了学校女生们羡慕的对象。
不得不承认,衣洛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男朋友,随叫随到,零食全包,偶尔还能充当一下外卖。
最重要的是,长得帅还有钱。
他的爸爸经营着一家已经有数百个分店的企业,生意蒸蒸日上,用夏凉的话说就是:“这架势,是想跨国怎么着”。
而衣洛年,这个响当当的富二代,为了苏柚做牛做马,估计苏柚让他摘星星也会屁颠屁颠地驾着七彩祥云去了。
不过苏柚,并不快乐。
虽然当时明明白白地告诉衣洛年自己的家底他还是一点都不嫌弃令苏柚很感动,但是除去这一点,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这么一个连吃饭都得花掉他们家一个星期生活费的人心甘情愿陪她吃几块钱一碗的拉面,和她出入人潮拥挤的菜市场帮她跟老板砍价,他为了她放下自己的尊严,而她,只能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几声我爱你和榨干他的全部温柔,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每次站在他身边,苏柚都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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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柚!”
苏柚顺着声音转过身,看到衣洛年从校门口向她跑过来。
苏柚看到衣洛年没拉拉链的校服衣服灌满了风,在他身后飞舞,她突然想起曾经衣洛年对她说过的话。
——你不用向我走,只要你看着我,我就向你跑过来。
回过神,衣洛年已经站在她面前。
苏柚向后退了一步,掩饰住走神的尴尬,“干嘛站那么近热死了。”
“吃早饭了吗?”衣洛年倒是满不在意,笑嘻嘻地问她,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吃过了。”
“你脸上什么东西啊……”
衣洛年慢慢靠近苏柚,突然小鸡啄米似的吻了一下苏柚的脸庞,坏笑道:“果然是吃了……”
“流i氓。”苏柚转了转眼球,立马甩给对方一个白眼。
“真了解我!”衣洛年恬不知耻地露出两颗大白牙。
“不要脸。”继续白眼。
“谢谢。”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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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语文课上,一声短暂的尖叫,顺利地帮语文老师集中了全班的注意力。
“苏柚,你怎么了?”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有些恼火的眸子从苏柚慢慢从桌洞下抬起的手而慢慢转为惊讶。
没有脚的鸟③
一条深不可测的伤口正在她白皙的手背上不断涌出血来。
班上开始议论纷纷,苏柚皱着眉看着自己手上的伤。苏柚本想把自己的笔记本拿出来,谁知一抽手,就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苏柚弯身下去,用另一只手把那件利器拿了出来——是一把手工刀,打开着夹在她的书里面。
苏柚定神一看,这明明是自己昨天丢了的那把刀!
“这刀是我的……”苏柚失了神一般,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把刀,喃喃自语。
“好了,既然刀是你的,那肯定是你自己不小心放的,女孩子怎么这么粗心大意。”语文老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后,数落了苏柚几句,又说,“你自己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吧。”
苏柚刚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老师,我陪她去。”
老师还没来得及说话,衣洛年就起身,和苏柚脚前脚后离开了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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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还把刀打开了放。”医务室里,衣洛年面对着已经处理好伤口的苏柚一顿数落。
“那把刀不是我放的。”苏柚说完,就立马看衣洛年的表情。
“那把刀不是你的吗?”衣洛年反问。
“可我昨天就丢了,一定是有人想害我!”苏柚声音略有激动。
自从和衣洛年在一起之后,自己身边发生的事都很诡异,换班级的时候恰好自己的椅子腿短了,在自己的桌子上用粉笔写满了“你去死”“不要脸”之类的字,上课的时候会突然发现丢了这节课的教材,下节课又会自己冒出来!
这种种都是刻意指向苏柚的,只是她以为是哪些喜欢衣洛年的女生看不惯自己,所以一直没说。
如果现在说了,衣洛年又会觉得自己是在为这个事件编造一些更真实的借口。
“大家都是同学,谁会想害你啊。”
“你不信我?”苏柚挑着眉问,她最怕的,就是别人不信她说的话。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想没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什么都是不一定的。”
“算了不用说了。”苏柚把视线移到一边,语气也轻轻的,像是浮在水上。
半晌,都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下课铃一打,夏凉就急急忙忙冲进医务室。
“苏柚你怎么样了,伤口深不深啊,肯定很疼吧?”
“还行,上了药就不疼了,但是伤的是右手,估计写不了字了。”苏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快,和衣洛年僵了这么久,这次居然谁都没有先打破僵局,还好夏凉的到来解决了所有尴尬。
“谁干的啊,用的还是你的刀,真恶毒!”
“你觉得是别人做的?”苏柚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看着夏凉。
苏柚的语气不太正常,夏凉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连忙含糊道:“是啊,你不会那么马虎的。”
“我也觉得是别人做的,还好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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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班级,学生就一窝蜂围到苏柚周围。
“没事吧?下回小心点,别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到处乱放。”
“是啊是啊,还好没发生什么太大的危险。”
“怎么回事啊,你不像这种做事马马虎虎的人啊。”
……
苏柚迎着笑脸回应大家对自己的关心,与此同时,也发现了一丝端倪。
没有脚的鸟④
衣洛年回到家,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少年,微微有些惊讶,语调中净是不好的口气:“你怎么来了?”
“啧啧啧……这话说得可真见外……”少年勾起嘴角,沙哑的嗓音无比魅惑,“你应该说‘你怎么回来了’。”
少年把满满的一杯水轻轻放到放到茶几上,“最起码,这个家,也是我的,总不能让一个杂种占尽了便宜。”
衣洛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把书包放到沙发上,走到冰箱门前,冲着那个不速之客顺带问了句:“要喝可乐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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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柚,你说这个好看还是这个?”
一个卖饰品的地摊上,夏凉手里拿满了发卡,冲着苏柚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这个吧,”苏柚指着一款镶着淡蓝色钻石的发卡说,“蛮好看的。”
“嗯,听你的。”夏凉冲着苏柚笑了笑,露出两个娇俏的酒窝。
夏凉家里的条件很不错,为什么来地摊买东西,苏柚当然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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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苏柚就听见主卧室传来的奇怪的声音。
苏柚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床上的两个人受了惊吓一般,赶紧分开。
男人提着裤子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赶紧溜了,只听到林楚扯着嗓子喊:“还没给钱那!”
林楚重重地叹了口气,脸色并不怎么好。
苏柚走进去,空气中还没散去的暧i昧,她望着衣衫不整的林楚,怪声怪气地说道:“你这叫重操旧业?我是不是应该鼓掌庆祝一下?”
林楚脸色铁青,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说道:“我是你妈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妈是个小姐,还被自己的女儿捉奸在床,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态度?”
“我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你!”林楚撕声揭底地冲着苏柚喊。(。pnxs。 ;平南文学网)
“那你非得做这一行吗?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你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苏柚一吼,便把眼泪扯了下来。
“你觉得你妈不要脸?!”林楚突然花容失色,颤抖着嘴唇问出这句话。
“以前没觉得,现在看来是了。”
苏柚的心像是跌到了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