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恭努力地收回了右手，转身靠在车厢里，在他脑海中仍有些谢子琪和张锦心挥手的景象。他不敢再探出头去，心里只是期望马车能赶紧离开这伤心之地。
夏天才刚刚过去，谢长恭突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抱着手臂，蜷起了身子。他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胸前鼓鼓的东西，心下大喜，立即坐直了身子。
“师傅！对，我还有师傅！”
谢长恭慌忙从怀中掏出王思远的书信，立即拆开读了起来。
恭儿：
此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一路上要加倍小心。为师特地为你打造了一张强弓，特取名“神臂弓”，还望你以后勤加练习。
谢长恭把装着强弓的包裹往自己身边挪了挪，他这才发现，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里，除了小风就是师傅陪他最久了。
可惜两人此刻都已不在他身边。
马车的速度很慢，直到晌午才行进了十几里路。徐汇东敲着车厢提醒众人，包括沉睡中的谢长恭。
“前面有条小河，我们停下休息会，顺便吃点东西。”
谢长恭揉揉眼睛跳下了马车，他伸了伸懒腰开始四周张望。映入他眼前的是一条小河，而靠近他的位置形成了一片洼地，里面注满了水，与小河连在了一起。
谢长恭慢慢走进这块天然的池塘，在岸边不远处发现了块巨石，便叫上沈岳和高士奇走了过去。三人坐在巨石上面，一边吃着沈岳提前准备的干粮，一边聊着家常，那种感觉再舒服不过。
“谢公子，小姐让我给你送些吃的。”丫鬟小蕊突然来到了三人跟前，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食物的香味飘来，谢长恭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手中坚硬难以下口的干粮，心中已经有些动心。他抬头望了孙兰香所在的马车一眼，心一横，道：“拿回去，我不吃，告诉你家小姐，等到了泾阳后我不想再见到她。”
小蕊一跺脚，愤怒地瞪了谢长恭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小姑娘，别走啊！既然拿来了，他不吃，可以给我嘛。”高士奇说着跳上前去，伸手去夺小蕊手中的食盒。小蕊以为对方要出手打她，吓得花容失色，不仅食盒掉在地上，自己也差点跌倒。
千钧一发之际，沈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小蕊的脸色由白变红，推开沈岳就往回跑。
高士奇捡起食盒，重新坐回到巨石上。“不是我说你，你刚才有点过分了！不吃就不吃嘛，干嘛还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谢长恭背过身去，不耐烦地说道：“你赶紧吃吧，是不是食物也堵不上你的嘴。”但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小声向沈岳询问道：“我刚才是不是特别过分？”
沈岳挠头想了一下，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长恭仔细思考了一会：孙兰香与我一无冤二无仇，她只不过是打了我一下，大丈夫焉能斤斤计较。我是不是该去感谢一下她的好意呢？对，就是感谢一番，我可不是去道歉！
他想罢，起身准备过去，却发现孙兰香在小蕊的搀扶下正向这边走来。
“我们小姐一路颠簸有些乏了，想找个地方透透气，这块石头很不错，你们赶紧让开。”小蕊伸手指着三人，神气地说道。
谢长恭顿时怒了。“这块巨石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就不能去其他地方？”
“我就是喜欢这里，你们到底走不走？”
“不走，凭什么让我们走。”谢长恭寸步不让。
“那好！”孙兰香转身便扯着嗓子大喊道。“徐副将！徐副将！”
徐汇东急急忙忙跑过来，在听了孙兰香的话后，走到谢长恭面前，刚要开口说话。谢长恭手一扬，道：“我知道怎么做，我们走！”
谢长恭从孙兰香身边经过，虽然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刚走出几步，突然有人踢了他一脚。
“谁踢我？”谢长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大声吼道。他沉着脸来回打量身后的人，发现孙兰香正趴在小蕊肩膀上咯咯直笑。
谢长恭带着怒火在马车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但抬头就能看到孙兰香。他果断起身向旁边挪了挪，一连挪了三次，他才坐了下来。
“你今天是怎么了？脾气有些大呦！”高士奇坐在旁边叽笑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刁蛮的人。为什么同为女子，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谢长恭拽着身前的青草，随手扔到空中。
“你是在说张锦心？”
谢长恭的手突然停顿了一天，然后故作无所谓的态度说道：“你也不是一样！否则你怎么会天天在张府门口排队，还不是为了她！”
“那你可就错了，是宋天楚让我去替他看着张锦心，看看有哪个滚蛋敢和他抢。因为我父亲一直和右相大人走的很近，我也是无奈之举。”
“那个混蛋就是我喽！”谢长恭自嘲道。“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真想知道三年前我们到底因为什么会打起来。”
高士奇笑着躺在了草地上。“其实那次打架之前我们已经见过几次面，彼此算是认识。那天你一个人趴在湖边的栏杆上，表情甚是沉重。我出于好奇心上前跟你打招呼，谁知你不但不理睬我，还故意避开我，挪到了更远的地方。”
“之后呢？”谢长恭打起了精神。
“我心里肯定不服气，就跟了过去，发现你手里拿着一块手帕，正在黯然神伤。我伸手就夺了去，还开了一个小玩笑。”
谢长恭的心骤然一紧，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你倒是继续说啊，看我干什么？”
高士奇坐起来重新打量谢长恭，疑惑道：“这几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好像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谢长恭立即警觉，笑着说道：“你想多了，有些事我只是不愿意提起而已。那天你的原话我倒真是记不清了，不过确实把我激怒了！”
高士奇半信半疑地望着他，重新躺了下来。“那天还不是因为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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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那年，那场架
“她！”谢长恭已然猜到了是谁，但不动声色。“那年你确实有些过分了！”
“是么！”高士奇双手垫在脑袋后面，不以为然。“我把手帕夺了过来，看到上面不知道绣的什么花，一眼便看出定是女人用的东西，便想着开个玩笑。”
高士奇见谢长恭仍然背对着自己，只好继续把当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肯定是女子的东西吧？难道是张锦心的，不过嘛，你最多也是傻乎乎地单相思，张锦心就算看得上谢家，也只会选择天下尽知的谢子琪……”
谢长恭“哦”的一声，并没有多大反应。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原来从一开始谢长恭就爱上了张锦心，亦或者说自己的爱只是顺着别人的心呢？
他一个人站了起来，向池塘边走去，期间他制止了要跟过来的高士奇和沈岳两人。谢长恭站在岸边，从腰间掏出了绣着蔷薇的手帕，一时间感慨良多。许久之后他收起手帕，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忽然，我的背后被人推了一下，他一个趔趄，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掉入水中，幸好此时有一个人即时拉住了他。如果换做平时，谢长恭不可能轻易被人偷袭，更不可能被人差点推下去，然而他刚刚一直在想事情，精神高度不集中，这才不小心着了道。
刹那间，谢长恭转头望去，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一张脸，心中顿时恼怒，然而还来不及发作，便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惊慌失措的孙兰香大声向其他人呼喊，他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却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落入水中的谢长恭，如往常一样，刚入水便是一阵晕眩，脑海中迅速出现了一些零碎的影像。不外乎就是与高士奇在水中扭打的场景，但除了这件事以外，隐隐约约还有一个身影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你是谁？”谢长恭在水中扑腾着喃喃自语。那是一张精致的女人的脸，画面从模糊渐渐清晰起来。“怎么又是你？”谢长恭双手捂着脑袋，激起一阵阵水花。
当高士奇和沈岳将谢长恭从水中拖上岸时，他已经喝了几口池水，即便如此，他还在想着刚才的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记忆，竟然能隐藏地这样深，看来在他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愿意再想起。
可那个人明明就是张锦心啊！
众人看到谢长恭失魂落魄的模样，都吓坏了，尤其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孙兰香。她蹲在谢长恭旁边，脸上虽然有自责之色，但嘴上依然不饶人。“喂！你没事吧，应该死不了吧。本来只是想跟你开玩笑，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不禁推，你……”
“滚！”谢长恭大骂一声后，起身朝车厢走去。“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句话果然没错。
好在小风之前提前为他准备了几身新衣服，谢长恭躲在车厢里悄悄把浑身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
一路上，谢长恭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孙兰香一眼，更别提说话了。
三日后，车队终于抵达泾阳城下。在谢长恭印象中，泾阳作为徽朝北方的重要城市，城楼门口想必肯定是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然而这次他却猜错了。也许不能算是错，只是来的时间不对。
泾阳城大门紧闭，城楼上的士兵仿佛如临大敌，各个严阵以待。而这些并不是最奇怪的事。
谢长恭翻身从马车上跳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他在徽朝从未遇到的景象。城门之外的地面上，歪歪斜斜地躺着许多人，谢长恭估摸了一下，竟然有几百人之多。有老人，有小孩，有妇人还有年轻力壮的男子，但无论那种人，皆是面黄肌瘦，毫无生气可言。
谢长恭站在原地转身望了一圈，都是衣衫褴褛，或坐着或躺着，苦不堪言。谢长恭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景象他只在电视剧中看过，如今亲临其境，他百感交集。
“这是发生瘟疫了么？”谢长恭知道在古代如果发生这般情况，一般都是瘟疫或是大旱大涝的天灾。
“徐副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谢长恭来到徐汇东跟前急促地问道。
徐汇东左右望了一眼，不停地摇头叹息。“往年这个时候倒是也有一些人逃到这里，但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示意谢长恭不要乱动，自己则是径直走到城门下，大声喊道：“我是秦将军麾下徐汇东，为什么不放百姓进城？”
“启禀徐副将，太守有令，闲杂人等不得私自入城。”
徐汇东点了点头，回头又望了一眼。“何时下的命令，秦将军知道么？”
“命令已下达七日，秦将军出城已有月余，至今未归。”
徐汇东撇了撇嘴。“那好，一会你打开城门先放我们进去。”
两人的对话，谢长恭听得清清楚楚，正踌躇间，有人抱住了他的双脚。“大爷您行行好，赏给我们点吃的吧！大爷您行行好……”
谢长恭低头望去，他的两只腿此刻被两个小娃子抱住。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袖子扁的老高，显然都是大人的衣服。他们光着脚丫，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却一直瞪大着眼睛望着谢长恭，也许他们望着的不是谢长恭，而且生的希望。
谢长恭鼻头一酸，把头扭了过去，并且伸手招呼沈岳过来，在沈岳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他把沈岳拿来的干粮全部递给了两个小娃。
两人趴在谢长恭面前拜了又拜，才哆嗦着把干粮捧了起来。两小儿并没有像谢长恭预想那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跑到了他们父母面前，把所有干粮放到了父母面前。
谢长恭不敢再看，慌忙仰起头，生怕眼睛里有东西流下来。
“公子，这些吃的，您也拿过去送给他们吧！”小蕊突然出现在谢长恭面前，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个食盒。
谢长恭点了点头，回头朝孙兰香方向望去，却并没有她的身影。他把所有吃的东西全部给了流民，但远远不够，人群中甚至出现了哄抢。
谢长恭知道这些人已经饿到了极限，再不想办法，恐会生出意外。他大步走到徐汇东面前，大声提议道：“徐副将，不如我们先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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