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也不回:“缺什么吃什么,吃什么补什么!”
她试图讨价还价:“能不能换道菜?”
墨白回头,脸上没有笑意,却张开嘴,露出森森白牙:“我今天多加了一道松子鸡心。”
她绝望:“还有吗?”
墨白摸摸下巴,思索:“也许明天换成猪肝?”
李青丘:“我……”
望着他无情离去的身影,泪奔……我没心没肝还无脑……
墨白坐回书房,忍不住笑意。
你缺心眼。
低头看看材料,这个心眼缺的价值真高!
李艾,X省X市人,跟丘丘在一个城市。墨白想。
X年X月X日生——比丘丘大两岁。
父辈在商场颇有威名——比自家规模也只大了一点而已!
从小才智出众,有‘神童’之名——我被人夸着聪明绝顶长大。
跟李青丘同姓,自然不同宗,两家是世交,曾祖辈上就有交往——也是时候去拜访丘丘的父母。
十七岁时受父辈之命,跟李家最小儿子的女儿,即李青丘订婚——丘丘说:他是‘前’未婚夫!
订婚当日,留下决不会跟她结婚,让她另寻高明的话,直接出国——不必再寻,已经找到!
在国外由高中读起,中间停过学,跳过级,也失踪过,在几年之内先后做过投资生意、炒过期货、玩过股票,倒卖过古董,财富日积月累,日益增多,投资涉及房地产、金融、酒店、石油、电力等等,甚至于赌场他都轧一脚。到目前已经是资产上亿的超年轻富翁——这还只是保守估计!据大胆预测,他的身价已接近十亿——货币单位是美元。
他本人已加入加拿大国籍,事业重心在北美,被称为年轻一代的奇迹。只是行事低调,因而不为人注意,更有传言说他的财产来历不清白,又说他背后有大势力做支柱,简而言之,了不起的人物一个!
这样了不起的一个人物,为什么突然回国,为了不起眼的李青丘?——她不信,墨白也不信。
八年前他能当众侮辱李青丘离开,没道理时隔八年才想到回来履行未婚夫的职责!
再拿起手头另一份资料,青涩的笑脸映入眼帘,赫然是丘丘四年前初入大学交到学校的材料照片。
一张张翻过,从出生到大学,每个成长的重要时刻,包括小学成绩单、家长通知书在内,资料详尽完善。
若丘丘看到必然也要吓一大跳。
她自己都不一定有这么详尽的记忆。
纸页微微发黄,在刚送来的李艾资料映衬下,更显出时间的沧桑。
翻到大二,材料终止,留出的一大片空白上只有一个日期:2007年12月
厚厚的一打资料,内容完善详尽,恨不能把她挨打的次数、原因经过都记录下来,却唯独没有李青丘订婚的蛛丝马迹。
他摸着纸页,唇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拿起笔,在空白的纸面写下:
李青丘十五岁,订婚,被弃,性格大变,从此一蹶不振。李青丘二十三岁,前未婚夫回国,大感伤悲,骑车遭遇车祸。由此可见,心中犹有阴影。
2009年7月
合上资料,封好,两份并在一起,锁进保险柜,被重重划下的‘阴影’两字力透纸背,静静躺在黑暗之中。
33 标题暂无
“如果太阳不出来了,我就不去上班了;如果出来了,我就继续睡觉!”
她写得一笔漂亮的小楷,贴在主卧门上。
墨白揭下来,看看便条,客房的门静静关着,没有一丝声息。
“百密一疏,想不到吧,没有电脑还有电视,我们伟大的CCTV引进了无数部畅销外国剧,足够我包一个通宵,哈哈!皮埃斯:不许打扰我补眠,医生说:轻微脑震荡需要良好的休息环境!
再皮埃斯:我临睡之前饿到发晕,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没把握好量,剩下许多给你喝!”
他看看狼藉的沙发与茶几,电视尚有余温,掀开锅盖,皮蛋瘦肉粥散发淡淡的热气。
墨白扯起嘴角,由衷的笑意发自心底。
吃过饭,挽起袖子整理好客厅,走到客房门前附耳倾听,里面静悄悄。
他贴了一张便条在门上。
字迹有些潦草:
“中午我来接你吃饭,再憋下去怕你长毛。今天周六,下午我不上班,好好想想去哪儿玩,对了,人多的地方不行!”
想想又添一句:“多休息少思考,你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了。”
上班高峰期,路上堵车。墨白堵在长长的车流中,寸步不能移。坐在车里,想象凌晨时分她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小,蹑手蹑脚去厨房煮粥,一笔一划写下纸条贴在门上,贼眉鼠眼的附耳到门板上倾听,为自己在严密监管下寻着漏洞而窃喜。红着熬夜的眼睛打个哈欠走回客房,一边想象他第二天一早发现后气急败坏的模样,一边陷入沉沉梦乡。
不由自主,墨白在车流中微笑。
他从小就自制早熟的儿童,小学三年级已被早年留洋英国的外祖调教成彬彬有礼的小绅士,小小年纪懂得谦让女性,又长得唇红齿白,受到不同年纪女同学的热爱与欢迎。每次排座位都有女生为抢同桌的资格大打出手,就连女老师们都爱怜的抚摸着他梳理整齐的头发感慨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
初中时他平均每天收十几封情书,最多一天能收到二十几封。
高中,下课外出休息,再重回教室,桌洞里总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条。他们那时代不流行手机,飞鸿传书,要一份朦胧的意境。
但是给女人回纸条,李青丘是头一份。
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方向盘,李青丘,你的梦里是不是有我?
丘丘睡得很沉。
加上今天,她在家共休息了一整周。每天足不沾地,墨白只允许她躺在床上做闭眼睁眼运动。不算医院,五天,这是她第一次睡得这样沉。
失眠的滋味不好受。明知失眠却必须被迫躺在床上的滋味更不好受,明明被迫却不能对外人言的感受……
连续失眠五天,终于累倒极点,沉沉睡去。
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到儿孙辈里最疼爱她的爷爷。
爷爷共有三子一女。父亲是最小的孩子。大姑姑早年与爷爷闹翻定居国外,鲜少联系。大伯父二伯父成年后按着爷爷铺好的道路先后踏入商界,虽资质平庸,却善于守成,又有爷爷铺下的人脉辅助,倒也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父亲曾被爷爷寄予厚望,据说他从小灌输的东西与两位哥哥不同,爷爷是拿史记跟厚黑学做为他的启蒙教材来讲。本想他从政伯父们从商,相辅相成,把李家家业继承下去,奈何背着太祖列传长大的父亲乖巧了二十余年,却在适婚年龄上遇到了母亲。
很有些脱线的母亲,希望她长大成为九尾狐般女人的母亲。
为娶到母亲,父亲很使了些手段,以不从商不从政,安稳过一生为誓言,放弃大好前途,进入学校自甘平庸的做了一名清水教师。
爷爷勃然大怒,从他身上学了无数权谋的父亲对他心思了若指掌,把小小的家防备的滴水不漏,爷爷竟找不到可插手的缝隙。
据说经过很多次较量,直到她出生,爷爷才黯然放弃。
转而将希望寄托到她的身上。
李青丘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听说小时候启蒙教材也是史记,但她既没有父亲的才智也没有父亲的耐性,恼起来一把熊熊大火烧了爷爷半个书架。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大发雷霆。
爷爷却只是悲哀的看着她,说,我争强好胜一辈子,拗不过你爹,也不拗不过你。
她被爷爷养得刁蛮。
飞扬跋扈。
天下没有不敢闯的祸,世间没有不敢打的人。一副惟我独尊的小霸王派头。
父母担忧她的教育,爷爷只是偏宠,说她心地善良,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又说小时候跋扈点好,像父亲那般不温不火才容易出问题。
她闯过最大的祸,似乎是把省长的外孙揍成了猪头。
那个猪头看不惯她在学校的威风,找了一群人把她堵在回家路上,碍于女孩子的身份,终究没敢动手,只在口头警告了几句。
第二天,省长的外孙在学校小树林被她一砖头拍成了猪头。
她怎知何大志是省长的外孙?只知道他父亲在市里政府水利部门担任不大不小的官,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也照拍不误!
当时爷爷的身体不适,恰巧住院。她暂时交由父亲接管,父亲冷着脸把她拎到医院向何大志道歉,她梗着脖子当着省长的面犟嘴:
“你活该,你以大欺小,你男生欺负女生!”
父亲厉色:“李青丘!”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亲吼人。当下哇的一嗓子嚎哭出来,边抹眼泪边把脑袋伸到了何大志面前:
“不然你拍回来好了!我哪知道你脑袋比豆腐还软,是堂哥说这种砖头纯属豆腐渣,他拿它拍过疯狗脑袋,疯狗没拍晕,反而把砖头拍成两半,我才敢拿来拍你……你怎么连狗脑袋都不如……”
剃光头,缠了一圈纱布的何大志望望她,再望望捧腹大笑的省长外公,又看看忍俊不已的父母,咧开嘴,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
好像是小学五年级,即将毕业……
后来,何大志跟李青丘,以龙凤双煞的名头闯荡校园。被老师称为祸害一双、天生一对。
其实,她没祸害多长时间。
因为,李艾出现了。
李艾,李艾。
当他转学出现在校园里,不知多少女生念着他的名字夜不能寐,流泪到天明。不知多少男生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得不甘拜下风。
李青丘收敛了,不是动心。十五岁前,李青丘不解情事,只懂胡作非为。作为两条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平行线,她隐约知道高年级转来同姓李的一名男生,据说比女人还精致漂亮,打架却比男人更凶狠,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智商测试高达130分,精通天文地理,对历史如数家珍,风靡校园。
但这关她何事呢?
她只需要担心上午放进英语老师粉笔盒里的毛毛虫有没有死掉,昨天有高年级男生下了战帖,笨蛋何大志欺负同学又被老师抓了现形……
直到爷爷把他领回家。
说,他是世交的后代。
一贯瞧不起父亲的大伯父二伯父对他笑得脸上皱褶尽显。妈妈说他们的公司跟他家有合作关系,是大客户。
似乎就在那一天,无法无天的李青丘懂得害羞。
15岁的李艾礼貌的对13岁的李青丘说:你好,我叫李艾,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就读。
他笑起来真漂亮。丘丘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女生也比不上他好看。
李青丘的脸,刷的红了。
爷爷在旁看着,笑得很欣慰。
丘丘15岁的时候,爷爷生了很严重的病,住进医院很久都没有回家。她去看爷爷,躺在病床上瘦成了一把骨头,大伯母跟二伯母在门外争论遗产的归属,她能听得到,爷爷也听得到。
爷爷摸摸她的羊角辫,笑着问:“丘丘,你喜欢李艾吗?”
她点点头。没有害羞。
爷爷从小教给她,喜欢的东西奋力争取,不要等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爷爷说:“你嫁给他好不好?”
她又点点头。
这两年她一直学着做淑女,照顾爷爷很多年的王阿姨说她越来越像小淑女了。
在病情加重之前,他定了两件大事。
遗产归属;还有李青丘与李艾的婚姻大事。
大伯母二伯母听完遗嘱中的财产分配后声泪俱下的在爷爷病床前哭闹不休,伯父们则在听完第二项决定后选择了沉默。
她不知道李艾的父母为什么会同意,但这项决定既然通过,订婚也就迅速的筹备。两个星期后,他们举办了订婚仪式。
同一天,李艾说:趁着这十年,去找个跟你水平差不多的男人结婚。
她去爷爷病床前哭诉。他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老人斑,上气不接下气:
“你爸爸说过一句话,满门忠孝不可靠,左右逢源是王道。他说李家总有一支安分做人,世代传承,也免得因祸遍及全家,放他自由了一辈子,临老我却后悔了——李家没人能撑大局,没人哪……李艾是个好孩子,他将来会有出息,也不会辜负你……”
李青丘的父亲因为忤逆了父亲最大的心愿,一辈子感到愧疚。在些许小事上尽量随老爷子的心意,从他放弃李青丘的管教权就能明白。
女儿的婚姻大事,一方面出于对老爷子眼光的信任,一方面出于愧疚,他赞同了。
她说要退婚,没人当回事。
爷爷在一个月后病逝,李青丘看着他们盖上白布,拉上灵车,不明白这个处处随自己心意的老头儿,怎么突然间离开人世。
她重新回到父母的管教下。
收敛锋芒,一步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