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破旧的竹筐丢到脚边,手上的东西被人抢走,还不等她反应,对面那人就尖声道,“嬛甯,你看看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怎么能去瑶池晃悠呢。你这丢的不是你自己的人,丢的是我们寒月宫的人。”
嬛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要反驳,“这个,是钟离婆婆刚刚给我做的……”
抬头,怀雁已经端着那壶本属于她的桂花蜜露摇曳着身姿走远了,抿了抿唇,“是新衣服!”
抬腿踢了踢地上的破竹筐,更加抑郁了。这么破的筐,别说两百个果子,就算是一个果子也装不了吧!过分的怀雁,怀个圈圈诅咒你。
诅咒什么呢?嬛甯转了转灵动的眼珠,忽而狡黠一笑。就诅咒你半路偷喝,然后醉倒路边,人事不省,哈哈哈!
远处某朵密云后面,刚刚把鼻子凑到蜜露瓶口的怀雁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手一哆嗦,一壶幽萝仙子亲酿的桂花蜜露下了凡间。
前方,彩霞缭绕的瑶池盛会已经开始,一如所期待的那般热闹而盛大。
001 ;御歌
仙霞缥缈,暗香轻袭,流光拨转间七彩纷扬,美妙钟磬缓缓流淌,觥筹间一片恣意祥和。
端坐于上首的肃穆威严的男子看着这番盛景,听着宾客们的祝词,向来沉静的嘴角终于勾起一弯弧度,目光一转,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人。
那人闲闲坐着,甚至是有些百无聊懒地卧在一团云簇里。神情淡淡,对周遭因他而起的热闹没有任何反映。
是任何反映,无论喜悦还是厌恶。
然旁人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更不会有人说出一星半点的谴责,因为谁也不会去打扰他。因为他只是闲散地坐在那儿,就是一副让人流连沉醉的画。
他是天界最美的人,他也是天界最冷心冷情的人。
他是天君最为看重的三太子,他也是今日这场盛宴的主人。
傲天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儿子,端肃的面容下,内心里十分感慨。三千年了,那张自打出生起便让人望之失神,美到人神共愤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或喜或怒,或哀或痴。
“御歌……”傲天怅惘之间,不由张口唤了一声,然下一秒眼前却哗一下多了一抹抖动的亮白,然后便是某人明显兴奋的声音,“墨狄来了。”
墨狄是四海之中东海的王,跟傲天的关系是从小到大的“战友”。年少轻狂的时候,两人天上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海里,胜负难辨,狼狈十足。最严重的一次,是为了一个女人。之后便是一个天上,一个海里,偶尔碰面,客客气气。
往事不可追。
“怎么,摆起天君的架子,等着我给你行礼不成?”一声暴喝伴着一声爽朗大笑,墨狄已经在仙娥的引领下绕过瑶池,到了傲天跟前。
傲天起身,一边让人置备席案一边笑着回道,“你若是想,我也不会介意。”
墨狄哼了一声,突然往旁一让,显出身后的人来,“这是我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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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画中仙
四周的视线一下子全都焦灼在那道窈窕艳丽的身影之上,女子盈盈上前浅浅一礼,抬头一笑,霎时艳光四射,晃了众人的眼。恍惚间只听到绵软的好似带着甜香的声音轻笑着道,“东海雪樱,给天君叔叔请安!”
众仙大叹,这东海王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娇媚的小女儿出来。纵观天界,恐怕也只有以美貌著称的幽萝上仙能够与之相较吧。
傲天也被这叫做雪樱的东海小公主的笑晃了一下,但他身为天君,到底是有着阅美无数的资历,很快便回过神来。只是那一娇声的叔叔,真真是叫到他心坎里去了。想到那三个对他一个比一个疏离的儿子,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的天君大人突然就嫉妒起自己的老朋友来,淡淡瞥了墨狄一眼,回过头对上雪樱的时候,眼底却是蕴了笑意,声音也柔和许多,“雪樱?来,坐到本君身边来。”
墨狄又哼了一声,转身坐到刚刚安置好的位子上,对傲天的提议居然没有半点异议。他早已将众仙及傲天的反应收于眼底,唇角勾着,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
雪樱甜甜道谢,迈着莲步走到傲天下首,一边接过侍女手上的酒壶,一边笑道,“叔叔贵为天君,雪樱年幼不懂事,万一冲撞了叔叔可不好。雪樱就在下面为叔叔倒酒,您说好不好?”
看着那张娇媚的笑脸,傲天再次恍惚了一下,某个已经算是久远的影子在他眼前闪了一下。再看向雪樱的时候,不自觉间又多了一分宠溺,“好,就有你来为本君斟酒!”
多懂事的丫头啊,比那时候的她懂事多了。
雪樱欢笑一声,为傲天倒了满满一杯酒,回头对墨狄却是一嗔,“父王,天君叔叔跟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你骗了我,要受罚!”
此话一出,四下众仙同时捏了一把冷汗。这东海王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最痛恨别人跟他唱反调。这小公主就算是娇嗔,也忒大胆了点吧。
哪知墨狄这次非但没生气,还放声一阵豪迈大笑,笑后还饶有兴致地问自己的女儿,“我的小公主要罚我,罚什么?”
雪樱噙着笑,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娇声道,“就罚父王自己喝酒,今日雪樱只陪天君叔叔一人。”
闻言,墨狄立刻浓眉倒竖,一副被抢了心爱宝贝的样子,冲傲天吹胡子瞪眼,“老不休,居然跟我抢女儿,赶紧给我还回来!”
“你的女儿?”面对老友的怒气,天君大人岿然不动,神情淡然,“养得再好,终究还是别人的。”
然后不等墨狄反驳,视线一转看向下首,“御歌,你看雪樱公主,如何?”
你看雪樱公主如何?
雪樱公主……如何?
如何?
天君这是要做什么?做媒吗?
众仙疑惑的视线从雪樱身上转到御歌身上,再从御歌身上转回到雪樱身上。
嗯,虽说,雪樱公主已经算是极美的了,但跟咱们的三太子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嗯,虽说,雪樱公主的美貌比起咱们三太子来说还是差了点,但在女子当中也算是极美的了。
也许,貌似,还算般配。
原来,今天天君把墨狄请来是这么回事。
于是,众仙们徘徊的眼神开始变得暧昧。
于是,雪樱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看向那个人,醉卧软云里,神似画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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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你,真丑!
去人间游历过的姐姐们告诉雪樱,那里的人总是会把长得好看的人比作仙人。在他们的心中,仙人都是美的。可如果那个美人本身就是仙人,又该拿什么去比较呢?
早就听说过天界三太子的美名,家中二姐三百年前偶然见过一次,至今仍深陷苦苦相思之中。她以为一个男子而已,再美能美到哪去,还能盖过女子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还能盖过四海之最的她?
如今看来,她却是错了,错得那么离谱。
只是那样闲散恣意的卧着,只是一道微微偏过的侧脸,就已经将她所有心神全都吸附了去,顷刻沉沦。
她突然想起自己这次跟随父王前来的目的,一颗心极度雀跃之下,跳动地不能自已。
如果是他,那么,她愿意。
这场由天君亲自提议,太白老儿亲自操办的盛宴并不只单单为了给三太子过一过生辰那么简单。归根结底,都是天君他老人家那颗负疚的心在作祟。
在太白老儿的分析下,天君以为,他最看重并且爱护的儿子之所以冷心冷情,是因为母亲早殇,缺少母爱的缘故。于是在太白老儿的撺掇下,有了现下这场声势浩大的生辰宴,并且把自己的死对头墨狄请了过来。原因,是因为太白老儿打听到,墨狄藏了个女儿,四海最美。
既然太白老儿在这件事上忙活了这么久,又怎么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感守寂寞?于是这厢天君一开场,他就赶紧屁颠屁颠凑了上来,“哎呀呀,一个天界之最,一个四海之最,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天作之合!”
众仙反应极快地附和,天作之合啊天作之合。
一片附和声中,雪樱羞涩低头,墨狄抚须而笑,傲天满意颔首。
一片附和声中,天作之合的主角之一御歌太子始终没有表态。他维持着闲卧软云自斟自饮的原状,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罔闻的久了,尴尬就来了。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小,抚须的手还在抚须,只是谁都看得出,东海王的那张笑脸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是濒临爆发的节奏啊。
而天君他老人家……傲天端着无比严肃的脸,把沉沉的目光定在了太白身上。意思很明显,你来解决。
接收到天君眼神暗号的太白暗暗抹汗,心里叫苦不迭。
他们家三太子一直都是高冷的,鲜少发表意见。可今天这事是您自己的啊,关乎着您的终身幸福啊,就算再高冷,您也得说句话啊,哪怕您说完了再继续高冷也行啊,也别让一圈人持续地长久地拿热脸贴着您的尊臀啊啊。
再瞅瞅一旁俏灵灵站着的雪樱公主,那张娇媚含羞的小脸已经有些潸然欲泣,太白终于一咬牙一跺脚,跨进了他们三太子的五尺之内——要知道,他们家太子周身五尺之内是在与生命做较量啊啊啊!
“那个,殿下……”
让太白意想不到的是,他刚唤了一声,御歌就偏过头,黑而璀璨的眸子蕴着淡淡的湿润,精致的下巴微抬。启唇,声音清冷却异常悦耳,凌驾于钟磬顶鸣之音绕耳传来,“太白,你很闲。”
可怜太白老儿先是一个激灵,然后一个哆嗦,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一众瞩目之下,御歌悠然起身,从席榻漫步而出。行走间,如行云,如流水。单单银色袍袖一个浮摆,在别人眼中就已是一道风景。
一众瞩目之下,御歌在距离雪樱两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垂眸,看她。
那一刹,雪樱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口,便不再动,呼吸骤停。眼鼻耳目之间,全是来自于跟前之人的声音味道和影子。
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雪樱才让自己显得平静。然后她微仰起脸,弯起嘴角,绽放出那朵让父王和四海一众男子都为之痴迷的笑容,等着御歌在她这一笑中沉醉,等着他用他甘泉一般的声音对她说……
“你,真丑!”
砰!
是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支离破碎?
管你们谁风中凌乱,管你们谁暴跳怒吼,他三太子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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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掉入美人怀
御歌拎着酒壶歪倒在树下的时候,嬛甯刚刚爬上树没多久。她身子瘦小,又没有多少仙术,爬这么高的树真的是废了她老大的力气。于是寻到一个看起来还算牢靠的树杈,她小心翼翼地坐过去,打算先休息一下再行动。
她半躺下,仰着脑袋看天。其实九重天真的没什么可看的,空洞洞的一片湛蓝,毫无特色。除非有哪个神仙驾着祥云从上头路过一下,才能看到点算不上风景的风景。可是这个时候,神仙们都在参加那个据说很盛大的宴会,应该没人会从她上头路过,给她制造风景来看吧。
嬛甯闭上眼睛,有点惬意,又有点失落。
听说今天宴会的主角是他们天界的三太子呢,据说是个很美很美的美人呢。本来她还能借着去送桂花蜜露瞟上两眼,就算看不到太子,看看热闹也行啊,这是钟离婆婆好不容易给她争取来的呢。可惜最后便宜了怀雁,而她只能扛着个破箩筐跑到偏僻的百果园摘果子。
说到摘果子,嬛甯就又要惆怅了。她仙术微薄,力气又小,要怎么样才能够摘够两百个仙果,再把仙果运回遥远的寒月宫呢?不想还好,一想更是恹恹,真是个要她小命的体力活啊!
嬛甯闭着眼睛叹气,叹着气的她忘了自己还挂在树上,还挂在树上的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于是,无意识的她从树上掉了下去。
御歌看着怀中从天而降的——“东西”?被酒熏得湿气浓重的眸眯了眯,红艳艳的薄唇微抿。此刻若是某人在这里,一定会指着御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