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这么多纰漏,为此把我狠狠骂了一顿,又是说我开会记录不认真,又是说我——”
安颜的牢骚被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她连忙掉头看一眼,眉头蹙得能掐死蚊子,冲秋逸小声说了一句,“乔总的!”
室内原本嘈杂的空气立刻沉淀,电话那头低沉的话语很容易便传入秋逸的耳里。
“我知道她在你办公室,让她立刻过来。”
安颜点头哈腰,满脸狗腿地说明白明白,刚挂电话就冲秋逸挥了挥手。
“无常鬼找你了,秋美人……”她一吐舌头,两手拖着眼角做鬼脸,“秋美人,你拿命来……”
乔言并不是一个人呆在办公室,周衡志似乎也代替秋逸做了冤魂,拉着一张脸,语气谦恭地和他解释。
“工厂那边说,这个隐患一直都有,谁晓得赶上这次爆发了。还好我们封锁了消息,不然让新亚那边的知道,深蓝就有机可乘了。”
乔言拿指腹滑着钢笔上精致的纹路,想了片刻方才开口,“新亚的订单虽然诱人,我们的产品也是行业中数一数二的,但这次的合作我势在必得,绝不会让深蓝从我手里抢走一份生意。”
话到最后一句时,秋逸恰好进来。
乔言明明知道自己的举动会有多幼稚,仍旧提高了声音,如同向她宣战一般阐明立场。
秋逸脸色未变,只问道:“乔总有什么吩咐。”
乔言抓过一沓文件几乎是冲她身上扔去,她丝毫未躲,被砸中后,微微退了几步,又将文件捡起来。
乔言冷眼看着,嘴角似勾起一抹笑意。
“从九点半到十六点,秋小姐一直处于无故旷工的状态。请问秋小姐是不是连最起码的职业素质都缺乏,还是你一直觉得这份工作根本就是可有可无到无所谓来请示批假?”
秋逸放下文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和他争辩,只好泄气地道歉,“对不起。”
“如果言明新创的每个员工都和你一样,旷工一天之后说句对不起就能过去,那我敢打包票,明天一早绝对没有人来上班,而下班前我会听到一堆人的对不起。”
乔言放下手中的钢笔,交叠着双手,已然是一副严苛上司的模样。
秋逸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懒怠看他一眼,扁扁嘴道:“那你要我怎样,不然我现在就回去给你写辞职信好了。”
秋逸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事实上她极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绝对威胁不到面前的这个男人。
工作原本就是莫景深看她在家窝的难受帮她找的,她一无所长,成天浑浑噩噩,现在又遇见这样的上司,与其受气,为什么不辞职?
周衡志见两人闹僵,连忙过去拦她打圆场,“秋助理,你脾气别这样冲,我们知道你衣食无忧,工作就是一消遣,可你总要给我们一点时间来找人代替你的位置吧。过来过来好好谈,今天事多,乔总他可能有点急,但归根结底,本来也是你错,有话好好说嘛!”
秋逸实在憋的慌,咬着下唇,鼻翼翕动,不得已又折返回来。
乔言缓慢而绵长的深呼几口气,这个女人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可一旦执拗起来,简直难缠。
秋逸长睫晃动,眸光闪烁几分之后,仍旧有些不甘地望着他的眼。
他竟也直盯过来,平静如水的眼波,面无表情的淡然,但周身袭来的那股冷然,还是让人禁不住发寒。
安颜说得果然不错,无常鬼,勾魂取魄,他简直学得炉火纯青。
“如果你仍旧要留在言明新创,下班之后呆满六个半小时补班,将这份文件重新归纳输入电脑。”
“补班我没意见,可生活助理只要负责您工作期间的衣食起居,我拒绝履行职责之外的任何义务。”
周衡志暗暗捏一把汗,像她一样敢当面忤逆上司意愿的下属能有几个?
果然是背景硬的女人得罪不起。
他象征性劝道:“秋小姐,你别这么死心眼——”
“好啊,那就麻烦你先跟我去应酬约会,再和我回家洗衣做饭,如果这都不满六个半小时,我不介意再有点其他什么节目——毕竟有些事归于生活一类,正是你职责所在。”
周衡志眉角抽搐两下,装糊涂地笑了两声。
他拿手擦了擦鼻子,冲乔言送了送眼色,“乔总真幽默啊。”
秋逸浑身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看着他,眼中闪过万千复杂隐晦的光。
在脸即将涨红之前,她一把抽走文件,提脚便走。
门被重重地带上。
“呵,脾气这么大!”周衡志吓了一跳,冲乔言讪讪地笑着,“我说,你还是赶紧重找个人代替她吧,这哪里是助理,分明是个祖宗要供着呢。”
乔言抓起钢笔,眼中流着深莫可测的光,上下逡巡笔杆上的纹路。
顶端一处,细致纹路之中,刻着小小的一个言字。
笔法不熟,刻得歪歪斜斜,好几笔都出了头。
可他还是喜欢,出奇的喜欢,带在身边许久,哪怕一点磨损都要送去维护。
“没有人可以代替她。”他喃喃而语。
“什么?”周衡志似是没听清,笑得别扭,“乔言,你别是对秋助理……这可不行啊,她是莫景深的女人。”
乔言渐渐眯起眼睛,蹙紧的眉头里染上莫名的压抑后的郁卒。
他缓缓启唇,“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中非常的重要的一个人物出现了……
2011/11/16
☆、15 深蓝,临敌(3)
乔言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
ESSE的薄荷烟,身体纤长,并不十分适合他这样的男人。
只是点燃之后的那股青烟袅袅,会让他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又吸烟了吗,一直不听话地吸烟,因而空气里才带着点点她留下的气味。
触动他瞌睡的神经,不得已间也要让自己迷失。
他深深吸进一口,并不让烟在肺中多停留,片刻后便慢慢吐出。
“这个故事很老很老,老得我都快记不得了。”
周衡志坐去一边的沙发,看着烟雾后他阴沉的脸。
“如果相信我的话,大可和我说说。”
乔言竟是笑笑。
“二十世纪中早期的英属香港,一夫多妻制未被取消,下一代中所谓的嫡庶之间差距极大。我所认识的一个孩子就是那一家的庶女,她的地位甚至高不过一名佣人,因为长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她很小就学会了隐忍与承受。她最喜欢穿一件尺码永远不对的浅蓝色长裙,躲在人群之后远观别人的快乐。”
周衡志点点头,“这样处境下长大的孩子,性格一定有很大的缺陷,童年对人的影响几乎是能延续一生的。”
乔言弹了弹烟灰,“在攀比严重的贵族学校,你可以想象,她穿着姐姐留下的制服——早已褪色,衣领衣角都有磨损——会受到多少人的奚落和嘲笑。她不是不觉得难为情,但也并没有自暴自弃,哪怕并不聪明,无法在成绩上取得骄人的成绩,但她一直很努力地活下去,不突兀,不旁观,不冷漠,仅仅只是存在。
“但这并不是完整的她,当时我真的在想,要为另一半的她达成所有想要而完成不了的愿望。可后来才发现,我以为她喜欢的,不过是一种叛逆或迎合,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你却在知道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后,发现已经不再能给予这一切,因而现在的你看起来如此的——异样。”周衡志脑中快速运转,在乔言默认之后,突然恍然大悟,“难道秋逸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因为她有了莫景深,所以你不再能为她付出?你们之前就认识?”
这一次,乔言将烟蒂掐灭,吐出最后一口烟。
烟雾之后,是他眉目纠结的一张脸,眸光深邃,刻意隐藏起一分真实的情绪。
他摇了摇头,嘴角是浅淡到极难察觉的笑,“秋逸……很像她。”
周衡志向来笑意盈盈的脸上,鲜见的添了一副薄讥,“所以呢,将她当做替身,完成你心中的那个缺憾?乔言,如果当我是朋友的话,听我一句劝,别这么做,这对你们三个人都不公平。”
乔言坐直了身子,长长吁了口气,“工厂的事情你盯紧一些,如果不能保质保量的完成现有订单,只能再去找一家合适的代工厂。”
周衡志知道他已不想再继续话题,只好答应过来,识相地离开。
刚刚开了办公室的门,一个戴着鸭舌帽,打扮中性的女人正准备敲门。
见有人出来,她连忙将帽檐压得更低,绕过他走进办公室。
宋洁儿关上门,乔言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听到有人进入,连头都没抬一下。
“还有什么事?”
宋洁儿掩着嘴,差点笑出声,故意放重脚步,走得沉稳。
“是Joanna吧。”乔言的声音突然响起,转动椅子望向来人,“果然。”
宋洁儿脱下帽子,一甩长长的马尾,活力十足地走过去,掩不住满脸的失望。
“每次都猜这么准,我明明学得很像!”
*
于秋逸而言,完成一份打字员的工作并不十分困难,但要独立重新整合归纳,这倒有些挑战。
而更为让她担心的问题,却不仅仅局限于此。
言明新创致力于光伏产业,是国内领头的高新技术企业。
这一份报告便是自其前身创立以来,历年来的产销分析,其中涉及的有些信息简直算得上是商业机密的级别。
乔言让她这个最可能做敌方卧底的助理来做报告,意图十分值得推敲。
像他这样精明的老板,若仅仅是无意扔来一份报告惩罚她的失职,可能性几乎为零。
若说他是自信爆棚,不怕她在外说三道四,也并不合乎他无比谨慎的性格。
剩下的原因就只有,故意以此为契机,试探她的忠诚。
秋逸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声地笑了笑。
连独自做一份报告都无比吃力的她,又有什么能力和人中龙凤的他耍心眼斗心机?
哪怕告诉她,他的死穴在何处,她也一定一定抓不准位置下手。
果然是愚蠢的自己。
时间即将拨向五,秋逸认命地抓起文件,想赶在下班前让安颜指导一二。
刚刚推了门,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很快掀起眼帘。
宋洁儿极富活力的在前带路,两条笔直的长腿轻盈跳动。
二十二岁的生命,本该是有如此朝气的一面。
乔言跟在身后,维持一贯波澜不惊的神色,一手插在裤袋里,胜似闲庭信步。
宋洁儿在不远处细细欣赏,忍不住过来套住他的臂环。
“言,我们去哪儿吃饭?不如回去,我再亲手烹制一次Joanna Soong的独家秘制……”
声音渐渐远去,又或是被人关去了耳中的开关。
秋逸从门后走出,始终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一方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明星,多少人在身后追着捧着,众星拱月般被当做偶像。
又是聪明伶俐,八面玲珑,很容易便能讨得男人欢心。
她这般普通的女人,又能拿什么去比?
可为什么,就是这样不甘心。
“秋美人,乔言那家伙对你果然不薄啊!”
秋逸尚在出神中,被安颜的感叹声打扰。
每当安颜确定乔言离开之后,就不再顾忌会有隔墙有耳之类的事情发生,肆意直呼其大名。
此刻更是点着这份文件,翘起二郎腿,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我说,乔言虽然中看,可这脾气实在算不上好。不如便宜你家莫美男,出个好价钱,我们就卖了这报告,也够吃个几年了。”
秋逸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哪儿这么重要?”
“新亚很快就要公开招标,谁能拿到竞争对手的底价,谁就能花最少的钱做最划算的生意。深蓝科技若是拿到这份报告,再蠢再笨,几个分析师一分析,也能猜到我们大致的出价——你说,这资料重不重要?”
“……是有那么一点。”
“何止是一点点!”安颜将文件递过去,慢悠悠地整理自己的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既然组织将神圣的任务交给了你,你就要为此不懈努力,千万不能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啊!至于我嘛,只能回去慢慢忆苦思甜。”
秋逸听得头昏脑胀,恨不得在她嘴上装一开关,不想听时,随时关闭这话痨子。
安颜尚嫌不够,正色道:“秋大美人,千万别说你把这文件给我看过,万一出了什么篓子,你可有你家莫美男撑着呢,我就什么都没了啊……”
一整个楼层,仅剩下秋逸办公室这盏亮起的灯。
风从打开的窗中逸进,带着露水的气息,已然变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