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聊久了阿倩会趁机敲他一把,他觉得不如及早结束这场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心里准备的对话。
“拜拜!”阿倩学着对方的样子说。对方早就搁了电话,但她仍然意犹未尽,把听筒捂在耳朵上久久不放下来。守电话的老头催了几遍,她才把电话放了下来,交了电话费。
整整一天,她都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中,她反复回味着,并且心里得到了一种满足:她可是村里第一个打过电话的人呢。
晚上阿福才回来,正赶上阿倩教儿练习打电话。儿子握着小拳头,举到耳边,侧耳听着,似乎他那小小的的拳头真的有一个声音传来,嘴里边“喂喂”地叫。阿倩笑着说:“打电话给爸爸。”
儿子拉住阿福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说:“喂!爸爸,你吃饭没有?”阿倩催促阿福,阿福不解,为什么阿倩今天那么热衷于模仿这种把戏?但他不及细想,他不敢违拗她,只好做作一番,但他没有打过电话,虽然见过别人打电话,但他以为这种事于他并不相干,他也没打算使用这种通讯工具,所以没有在意,想不到今天竟然在家里演出这么一出戏,他真的大感意外。他的动作显得很笨拙,连儿子也矫正起他来,阿倩笑了起来,儿子也笑了起来。等到阿倩过足了“电话瘾”之后,阿倩才兴犹未尽地招呼一家人起围坐在小园餐桌边用上晚饭。。 最好的txt下载网
25 残疾人阿福 (续十四)
过了一个晚上,阿福早早起来,早早就出门了。阿倩送儿子去了幼儿园,在街道上闲逛起来,她怕一回到家,可怕的无聊感会毫不客气地攫住她,还不如在街上到处走一走,街上到处是人,哪里像家里那么冷清清?
她不知不觉来到一个电话亭边,不由自地在放电话的小桌旁坐了下来,拔起了电话。
这回她轻车熟路了,电话很快响了起来,不一会儿,传来一个说话的声音;“喂,找谁?”
“是我。”阿倩回答。
对方马上听出她的声音来,高兴地说:“是你啊,那么清闲?”
阿倩说:“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对方说:“我也是一个人在家,到我家来玩怎么样?”
阿倩犹豫起来,到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去,她还真没有心理准备,但邀请她的人却是一个那么体面有身份的人,使她的心里活动起来,她也真想见识一下有钱人的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她长这么大了,见过猪栏牛栏,在村里,最好的屋子就是一个据说在清朝做过官的人家遗留下来的三进青砖大瓦房了;她到城里后,见过的也多是现在她住的这种单间楼房,而那些高楼大厦,她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有时,她还会用手指头去数所看见的高楼有多少层。现在有一个住这种房子的人邀她去做客,她心里不免受宠若惊起来。
“来吧,不要紧的。”对方显得很盛情。
“我怎么过去?”她小声地问。
“你在哪?我开车去接你。好不好?”对方说。
开车来接她?她不由得###起来,真想不到她还能坐上小轿车,在村里,可没有人敢动过这个心思呢。
“来玩一玩不要紧的。”对方以为她还在犹豫,又诚恳地邀请道。
“好吧。”她答应了,并说出了她所在的位置。
“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到。”对方似乎心情很好地说。
她在街道边,站在浓郁的扁桃树荫下,她心里有一种掩抑不住的###和紧张的心情,她有点焦急地左顾右盼。天气很热,她身上流出汗来,她觉得贴身的衣物粘乎乎的很不好受。
过了好一会儿,一辆深蓝色的丰田小轿车开了过来,“嘎”一声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门开了,伸出一个谢了顶的头来,只见他肥厚的嘴唇一开一合的,传出一个浓重而沙哑的话声:“上车吧。”
阿倩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车就开了。车里很凉,深蓝色玻璃挡住了毒辣辣的阳光,隔开了炎热的世界,阿倩坐在软绵绵的车座上,一种晕乎乎的感觉涌上心来。
车子驶过几条街道,七弯八拐绕了几个圈,这不免让阿倩晕眩起来。车终于停在一幢漂亮的住宅楼前。莫义财领着她上了三楼,打###门说:“请进。”
26 残疾人阿福 (续十五)
阿倩脚刚迈进去,却又连忙缩了出来,屋里的装饰和摆设让她赅得呆住了,一时以为误闯进了一座宫殿:地上铺着锃亮的磁砖地板,显得非常干净,恐怕她家里的床都没有这么干净,天花板上点缀着华丽的灯,墙上贴一幅很大的壁画,画着些山水,大壁画的旁边还有一幅画较小但和大壁画一样的高度,画着一个坦着胸的美女,壁画下面是一套雕花质木沙发,沙发前面一座树根雕成的茶几,上面摆放一套紫砂壶茶具,这边应该就是客厅了;左边一张很大的圆形木桌子,颜色和沙发、茶几一样,边上也雕着花,桌子旁边围着一圈同样颜色的椅子,也雕着花,显得古香古色。虽然屋里的摆设和装饰并不怎么相配,却显得极为尊贵和奢华。楼下第一间瘸子屋里的东西已经让她羡慕不已,可是这里又强了千百万倍。她看惯了低矮简陋的农村砖瓦房,以及牛栏猪舍和挤在一起的让人产生一种非常强烈的压迫感的出租房,哪里见过如此宽敞如此金碧辉煌的屋子?心里暗暗叹息:享这样的福,做梦都不敢想,真应了一句老话“人比人气死人”了。
莫义财笑着她再一次请她进屋,她方才走了进去,却不知往哪里站,她心里很怕弄脏了地板。莫义财打开门边的暗橱,取出拖鞋,让她换了,她才敢踏脚进去,坐在沙发上。莫义财开了电视,又开了音响,才到她身旁坐了下来,于是,屋里响起了轻柔的音乐声,这样的乐声,自然也与她听过的乐声大为不同,以前她听过的乐声,是从收音机或收录机传出来的,现在听到的乐声,是从四面八方,渗透到她的心里去,使她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而且她看到电视也使她咋舌,她家的14吋黑白电视自然无法相比,就连楼下第一间瘸子的彩色电视机比起来,也是千里之外:这台电视机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画面非常清晰,连脸上的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莫义财见她看得入神,也兴致勃勃地介绍起屋里的摆设来:彩电和音响都是进口的,光音响就花了十多万,沙发、茶几、和桌子椅子都是黄花梨木做的。阿倩不知道黄花梨是什么,跟她常见的木头有什么分别?
莫义财笑了,告诉她:这么说吧,这整套的木质家俱,比这套房子还贵。
阿倩惊得吐出舌头,久久缩不回来,天啊!就是把村里的人都卖了,也买不起这套木头家俱。
莫义财和她唠着家常,不觉间已到了中午,便提议出去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她有点机械地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上了车,来到一家饭店,上了二楼,进入一间豪华包厢。莫义财叫来服务员,问阿倩想吃什么?阿倩小声说:“随便吧。”
莫义财笑着说:“女孩子不能说‘随便’。”
她正想问为什么,站在一旁的服务员打趣道:“当然了,‘随便’的女孩子就不值钱了。”
她一听也就明白了,这里说的“随便”的女孩子就是人尽可夫的女人。
莫义财对她说:“点几个菜吧。”
27 残疾人阿福(续十六)
阿倩红着脸说:“我没来过饭店,哪里会点菜?我只会青菜、豆腐和猪肉。”
说得服务员也笑了起来。
莫义财也就不再勉强,并不拿菜谱,只对服务员说:“来一个果子狸。”
服务员听了,在单上写了起来,写完了问道:“要不要来一边阉鸡?”
莫义财有点不屑地说:“还吃鸡?腻死了。再来一个桂花鱼,一个山猪肉,一个野生茶树茹。”
服务员飞快地写着,见莫义财顿了顿,插嘴道:“要什么汤?今天有海龟汤,上百年的海龟呢,已经炖好了的。”
“那就来一个吧。”莫义财转来头来问阿倩:“喝酒吗?”阿倩摇了摇头。
“来点红酒怎么样?红酒养颜呢。”莫义财说。
“从来没喝过酒。”阿倩说。
“那就不要酒了。快点上菜。”莫义财说。
“很快的。”服务员说,就走了出去。莫义财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门去,并关上门。
“这里的菜还可以,山珍海味什么都有。”莫义财说。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先上了汤,莫义财殷勤地帮阿倩舀汤,捧到她的面前来,自己也舀了一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边吹边说:“这汤还行,趁热喝了。”
阿倩尝了一口,觉得鲜美无比。
菜一样一样地端了上来,只见门一开,先进来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跟着进来一个侍应生,捧着一个托子来到桌子跟前,服务员小心地把菜端下来,报了菜名,说一句“请慢用”就出去了,出了门,并没有忘记把门顺便关上。
这顿饭真让阿倩开了眼界,以前,她只能逢年过节好好嘬一顿,吃的不外乎鸡啊鸭啊鱼啊肉啊什么的,像今天这些菜,她真的是闻所未闻,虽然她也知道有果子狸和野猪,但她以为,这些动物只在动物园里才可以看到。现在竟然吃到了嘴里,就连鱼也与以往不同,素菜也非常精致,最特别的就是海龟,上了百年,比村里的老寿星还老。她觉得,吃上这么美味的东西,她平时吃的简直不堪入口,倒掉喂猪行了。
这天回到家里,她觉得心里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她神情涣散地去把儿子领回来,顺便到菜市胡乱买了些菜。儿子像往常一样,偎在她怀里,他想让妈妈逗一逗他,想让妈妈亲一亲他,想让妈妈讲一个狼外婆的故事,但妈妈不言不语,他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后来儿子叫起饿来,她才想起该煮饭了,就没精打采地开了火煮饭,一边洗好了菜切了,放在一边。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受罪,以前似乎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的,浪费了青春,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生活,她觉得,像莫义财那样活着才算得上生活。
好不容易把饭菜做好了,装了一碗饭,一口一口喂儿子,有时,她会把饭塞到儿子的鼻子去,有时,明明儿子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她还是把饭送到了儿子的脸上。
天擦黑时,阿福回来了,把一天收获如数拿了出来。
阿倩心不在焉地靠在床上,接过阿福递过来的钞票,并不像往常那样一五一十地数,只是胡乱地塞进席子底下。她的脑海里,放电影一般,闪过莫义财那宫殿般的屋子。
28 残疾人阿福 (续十七)
阿福见她不言不语的非常诧异,以为她生了病,拿手在她额上探了探,但他觉得阿倩的体温正常。阿倩鄙夷地看着他,轻轻地把阿福放在她头上的手推了推,淡淡地说:“我没事,你吃饭吧。”
阿福说:“你吃了吗?”
“吃了。”
“妈妈没吃,妈妈说慌。”儿子稚声稚气地说。
“你吃饭吧,我不想吃,没胃口。”阿倩说。
阿福边吃饭边神采飞扬地说着一天的战斗情况,阿倩却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心里说:你拚死累活一年,也挣不到人家的一张椅子呢。
无论阿倩如何忽略阿福每一天的战绩,也丝毫不能减轻阿福对于挣钱的热情。每一天,他一早起来简单地吃点东西就出去了。
这天生意较淡,到了中午下班时间,阿福仅挣了二十多元。他本可以回家眯一会眼的,这时候,正是一天中的垃圾时间,吃了中午餐的人们,都在家里,休息,有谁跑到街上来?但偶尔也会有碰上急事的人急匆匆地来找车,那时,街上车小,他的生意就来了。
南方的初秋,仍然很热。阿福把车停在一株大树下纳凉。街上空荡荡的阒无一人,阿福觉得很无聊,他看到旁边有一个报刊亭,就走了过去,买了一张报纸,不经意地浏览起来。
一个消息使他惊叫起来,这是一个政府的公告文件,说是为了创建全国文明城市,不久即将整顿秩序,届时,鉴于残疾人摩托车已经严重影响了城市形像,将不能再在城市里出现。
这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不能开残疾车,那不绝了他的活路了吗?重操旧业已不可能了,他踩不了三轮车去进货,回农村更不行,农村的活,靠的是肩挑手扛,他这样的身体怎么耕田犁地?再说了,阿倩肯定也不愿意。
晚上,阿福把这消息告诉了阿倩,阿倩也怔住了。愁云一下子重重地笼罩了他们一家。阿倩脸色惨白,失声问道:“怎么办?”
阿福摇了摇头。
阿倩突然愤恨起来,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