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宝志谓昙选曰:“生子当为神仙之宗伯也。”
远知少聪敏,博综群书。初入茅山,师事陶弘景,传其道法。后又师事宗道
先生臧兢。陈主闻其名,召入重阳殿,令讲论,甚见嗟赏。及隋炀帝为晋王,镇
扬州,使王子相、柳顾言相次召之。远知乃来谒见,斯须而须发变白,晋王惧而
遣之,少顷又复其旧。炀帝幸涿郡,遣员外郎崔凤举就邀之,远知见于临朔宫,
炀帝亲执弟子之礼,敕都城起玉清玄坛以处之。及幸扬州,远知谏不宜远去京国,
炀帝不从。
高祖之龙潜也,远知尝密传符命。武德中,太宗平王世充,与房玄龄微服以
谒之。远知迎谓曰:“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太宗因以实告。远知曰:
“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太宗登极,将加重位,固请归山。至贞观九年,
敕润州于茅山置太受观,并度道士二十七人。降玺书曰:“先生操履夷简,德业
冲粹,屏弃尘杂,栖志虚玄,吐故纳新,食芝饵术,念众妙于三清之表,返华发
于百龄之外,道迈前烈,声高自古。非夫得秘诀于金坛,受幽文于玉笈者,其孰
能与此乎!朕昔在藩朝,早获问道,眷言风范,无忘寤寐。近览来奏,请归旧山,
已有别敕,不违高志,并许置观,用表宿心。未知先生早晚已届江外,所营栋宇,
何当就功?伫闻委曲,副兹引领。近已令太史薛颐等往诣,令宣朕意。”
其年,远知谓弟子藩师正曰:“吾见仙格,以吾小时误损一童子吻,不得白
日升天。见署少室伯,将行在即。”翌日,沐浴,加冠衣,焚香而寝。卒,年一
百二十六岁。调露二年,追赠远知太中大夫,谥曰升真先生。则天临朝,追赠金
紫光禄大夫。天授二年,改谥曰升玄先生。
潘师正,赵州赞皇人也。少丧母,庐于墓侧,以至孝闻。大业中,度为道士,
师事王远知,尽以道门隐诀及符箓授之。师正清净寡欲,居于嵩山之逍遥谷,积
二十余年,但服松叶饮水而已。高宗幸东都,因召见与语,问师正:“山中有何
所须?”师正对曰:“所须松树清泉,山中不乏。”高宗与天后甚尊敬之,留连
信宿而还。寻敕所司于师正所居造崇唐观,岭上别起精思观以处之。初置奉天宫,
帝令所司于逍遥谷口特开一门,号曰仙游门;又于苑北面置寻真门,皆为师正立
名焉。时太常奏新造乐曲,帝又令以《祈仙》、《望仙》、《翘仙》为名。前后
赠诗,凡数十首。
师正以永淳元年卒,时年九十八。高宗及天后追思不已,赠太中大夫,赐谥
曰体玄先生。
道士刘道合者,陈州宛丘人。初与潘师正同隐于嵩山。高宗闻其名,令于隐
所置太一观以居之。召入宫中,深尊礼之。及将封太山,属久雨,帝令道合于仪
鸾殿作止雨之术,俄而霁朗,帝大悦。又令道合驰传先上太山,以祈福祐。前后
赏赐,皆散施贫乏,未尝有所蓄积。
高宗又令道合合还丹,丹成而上之。咸亨中,卒。及帝营奉天宫,迁道合之
殡室,弟子开棺将改葬,其尸惟有空皮,而背上开拆,有似蝉蜕,尽失其齿骨,
众谓尸解。高宗闻之,不悦,曰:“刘师为我合丹,自服仙去。其所进者,亦无
异焉!”
道士司马承祯,字子微,河内温人。周晋州刺史、琅邪公裔玄孙。少好学,
薄于为吏,遂为道士。事藩师正,传其符箓及辟谷导引服饵之术。师正特赏异之,
谓曰:“我自陶隐居传正一之法,至汝四叶矣。”承祯尝遍游名山,乃止于天台
山。则天闻其名,召至都,降手敕以赞美之。及将还,敕麟台监李峤饯之于洛桥
之东。
景云二年,睿宗令其兄承祎就天台山追之至京,引入宫中,问以阴阳术数之
事。承祯对曰:“道经之旨:‘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且心目所
知见者,每损之尚未能已,岂复攻乎异端,而增其智虑哉!”帝曰:“理身无为,
则清高矣!理国无为,如何?”对曰:“国犹身也。《老子》曰:‘游心于淡,
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理。’《易》曰:‘圣人者,与天地合其
德。’是知天不言而信,不为而成。无为之旨,理国之道也。”睿宗叹息曰:
“广成之言,即斯是也。”承祯固辞还山,仍赐宝琴一张,及霞纹帔而遣之,朝
中词人赠诗者百余人。
开元九年,玄宗又遣使迎入京,亲受法箓,前后赏赐甚厚。十年,驾还西都,
承祯又请还天台山,玄宗赋诗以遣之。十五年,又召至都。玄宗令承祯于王屋山
自选形胜,置坛室以居焉。承祯因上言:“今五岳神祠,皆是山林之神,非正真
之神也。五岳皆有洞府,各有上清真人降任其职,山川风雨,阴阳气序,是所理
焉。冠冕章服,佐从神仙,皆有名数。请别立斋祠之所。”玄宗从其言,因敕五
岳各置真君祠一所,其形象制度,皆令承祯推按道经,创意为之。
承祯颇善篆隶书,玄宗令以三体写《老子经》,因刊正文句,定著五千三百
八十言为真本以奏上之。以承祯王屋所居为阳台观,上自题额,遣使送之。赐绢
三百匹,以充药饵之用。俄又令玉真公主及光禄卿韦縚至其所居,修金箓斋,
复加以锡赍。
是岁,卒于王屋山,时年八十九。其弟子表称:“死之日,有双鹤绕坛,及
白云从坛中涌出,上连于天,而师容色如生。”玄宗深叹之,乃下制曰:“混成
不测,入寥自化。虽独立有象,而至极则冥。故王屋山道士司马子微,心依道胜,
理会玄远,遍游名山,密契仙洞。存观其妙,逍遥得意之场;亡复其根,宴息无
何之境。固以名登真格,位在灵官。林壑未改,遐霄已旷;言念高烈,有怆于怀。
宜赠徽章,用光丹箓。可银青光禄大夫,号真一先生。”仍为亲制碑文。
吴筠,鲁中之儒士也。少通经,善属文,举进士不第。性高洁,不奈流俗。
乃入嵩山,依潘师正为道士,传正一之法,苦心钻仰,乃尽通其术。开元中,南
游金陵,访道茅山。久之,东游天台。
筠尤善著述,在剡与越中文士为诗酒之会,所著歌篇,传于京师。玄宗闻其
名,遣使征之。既至,与语甚悦,令待诏翰林。帝问以道法,对曰:“道法之精,
无如五千言,其诸枝词蔓说,徒费纸札耳!”又问神仙修炼之事,对曰:“此野
人之事,当以岁月功行求之,非人主之所宜适意。”每与缁黄列坐,朝臣启奏,
筠之所陈,但名教世务而已,间之以讽咏,以达其诚。玄宗深重之。
天宝中,李林甫、杨国忠用事,纲纪日紊。筠知天下将乱,坚求还嵩山。累
表不许,乃诏于岳观别立道院。禄山将乱,求还茅山,许之。既而中原大乱,江
淮多盗,乃东游会稽。尝于天台剡中往来,与诗人李白、孔巢父诗篇酬和,逍遥
泉石,人多从之。竟终于越中。文集二十卷,其《玄纲》三篇、《神仙可学论》
等,为达识之士所称。
筠在翰林时,特承恩顾,由是为群僧之所嫉。骠骑高力士素奉佛,尝短筠于
上前,筠不悦,乃求还山。故所著文赋,深诋释氏,亦为通人所讥。然词理宏通,
文彩焕发,每制一篇,人皆传写。虽李白之放荡,杜甫之壮丽,能兼之者,其唯
筠乎!
孔述睿,越州人也。曾祖昌宇,膳部郎中。祖舜,监察御史。父齐参,宝鼎
令。述睿少与兄克符、弟克让,皆事亲以孝闻。既孤,俱隐于嵩山。述睿好学不
倦,大历中,转运使刘晏累表荐述睿有颜、闵之行,游、夏之学。代宗以太常寺
协律郎征之。转国子博士,历迁尚书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述睿每加恩命,暂
至朝廷谢恩,旬日即辞疾,却归旧隐。
德宗践祚,以谏议大夫银章朱绶,命河南尹赵惠伯赍诏书、玄纁束帛,就嵩
山以礼征聘。述睿既至,召对于别殿,特赐第宅,给以厩马,兼为皇太子侍读。
旬日后累表固辞,依前乞还旧山。诏报之曰:“卿怀伊挚匡时之道,有广成嘉遁
之风。养素丘园,屡辞命秩。朕以峒山问道,渭水求师,亦何必务执劳谦,固求
退让!无违朕旨,且启乃心。”述睿既恳辞不获,方就职。久之,改秘书少监,
兼右庶子,再加史馆修撰。述睿精于地理,在馆乃重修《地理志》,时称详究。
而又性谦和退让,与物无竞,每亲朋集会,尝恂恂然似不能言者,人皆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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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时人称为长者。
贞元四年,命赍诏并御馔、衣服数百袭,往平凉盟会处祭陷殁将士骸骨,以
述睿性精悫故也。九年,以疾上表,请罢官。诏不许,报之曰:“朕以卿德重朝
端,行敦风俗,不言之教,所赖攸深,未依来请,想宜悉也。”
述睿再三上表,方获允许,乃以太子宾客赐紫金鱼袋致仕,放还乡里。仍赐
帛五十匹、衣一袭。故事,致仕还乡者皆不给公乘,德宗优宠儒者,特命给而遣
之。贞元十六年九月卒,年七十一。赠工部尚书。子敏行。
敏行,字至之,举进士,元和五年礼部侍郎崔枢下擢第。吕元膺廉问岳鄂,
辟为宾佐。丁母忧而罢。后元膺为东都留守,移镇河中。敏行皆从之。十四年,
入为右拾遗,迁左补阙。长庆中,为起居郎,改左司员外郎,历司勋郎中,充集
贤殿学士,迁吏部郎中,俄拜谏议大夫。上疏论兴元监军杨叔元阴激募卒为乱,
杀节度使李绛。人不敢发其事,敏行上表极诤之,故叔元得罪,时论称美。
敏行名臣之子,少而修洁,为人所称;及游宦,与当时豪俊为友。虽名华为
一时冠,而贞规雅操,与父远矣。大和九年正月卒,年四十九,赠尚书工部侍郎。
阳城,字亢宗,北平人也。代为宦族。家贫不能得书,乃求为集贤写书吏,
窃官书读之,昼夜不出房,经六年,乃无所不通。既而隐于中条山。远近慕其德
行,多从之学。闾里相讼者,不诣官府,诣城请决。陕虢观察使李泌闻其名,亲
诣其里访之,与语甚悦。泌为宰相,荐为著作郎。德宗令长安县尉杨宁赍束帛诣
夏县所居而召之,城乃衣褐赴京,上章辞让。德宗遣中官持章服衣之而后诏,赐
帛五十匹。寻迁谏议大夫。
初未至京,人皆想望风彩,曰:“阳城山人能自刻苦,不乐名利,今为谏官,
必能以死奉职。”人咸畏惮之。及至,诸谏官纷纭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益
厌苦之。而城方与二弟及客日夜痛饮,人莫能窥其际,皆以虚名讥之。有造城所
居,将问其所以者。城望风知其意,引之与坐,辄强以酒。客辞,城辄引自饮,
客不能已,乃与城酬酢。客或时先醉仆席上,城或时先醉卧客怀中,不能听
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
菜、盐凡用几钱,先具之,其余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未尝有所蓄积。虽所服
用有切急不可阙者,客称某物佳可爱,城辄喜,举而授之。有陈苌者,候其始请
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焉。
时德宗在位,多不假宰相权,而左右得以因缘用事。于是裴延龄、李齐运、
韦渠牟寻以奸佞相次进用,诬谮时宰,毁诋大臣,陆贽等咸遭枉黜,无敢救者。
城乃伏阁上疏,与拾遗王仲舒共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议,
将加城罪。时顺宗在东宫,为城独开解之,城赖之获免。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
谏官伏阁谏,趋往,至延英门,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乃
造城及王仲舒等曰:“诸谏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已而连呼“太平,
太平”。
万福武人,年八十余,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欲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
为相,城当取白麻坏之。”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业。
城既至国学,乃召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宁有
久不省其亲者乎?”明日,告城归养者二十余人。
有薛约者,尝学于城,性狂躁,以言事得罪,徙连州,客寄无根蒂。台吏以
踪迹求得之于城家。城坐台吏于门,与约饮酒诀别,涕泣送之郊外。德宗闻之,
以城党罪人,出为道州刺史。太学生王鲁卿、季偿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经数
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
在道州,以家人法待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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