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真是倒霉。
电话接通之后,我照例说:“你好,是哪位?”
“奶牛在哪里?”电话那头是一个惶急的女声。
“什么?你说什么?”我大是奇怪,一时摸不着头脑。
“奶牛!奶牛,这回可有听清楚了吗?”那女人重复了一遍。
“什么奶牛?对不起,我想你是打错电话了。”我说。真倒霉,这时候来了一通误事的电话。
“打错了?怎么会?这难道不是你的号码么?”那女人粗声粗气的将我的手机号码诉说了一边,竟然丝毫无错。
“你报的号码确实是我的,但是我们认识的吗?”我问。
“这些并不重要,问题是奶牛不见了?你了解了吗?”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惶急。
“对不起,实在帮不到你,我不知道什么奶牛……”
“你当然不知道,但是它不见了。”
“那又如何?”我大感生气,“可见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不管它在哪里?非要马上找回来才成……”听那女人的声音似乎快要哭出来了,这也是我不忍心直接挂断电话的原因之一。
我于是叹了口气,暗自怪自己干嘛生什么气吗?也许是这个女人的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反正是时间还早得很,豆子的电话也一直不来,不妨陪她说几句话。只当是听写逸闻趣事好了,听说脑子不正常的人通常只能顺着他们说话,要避免直接或间接的语言刺激。
我既已经将话筒里的女人定位为精神不正常之人,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便容易沟通的多了。
2。
“那就是失踪了?”我试探性的发问,“奶牛,对吧?”
“是的,”她居然迟疑了一下,“不见了,当然可以说失踪。”
“那个,我在想,”我说,“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附近的警察,让他们来帮助你找到失踪了的奶牛……”
“是么?警察会知道奶牛的去向吗?”
“当然,你知道的,有那么多的警察,我想其中定然有谁见到过你家的奶牛。”我说。
话筒那边沉默了片刻,接着才有声音幽幽传来:“不是我家的奶牛,你为什么总说是我家的奶牛?”
“哈?”好在我定位准确,因此虽然通话中有偶发状况,但是我也自能应付,“不是你家的奶牛吗?那是谁家的?”
“不知道,很难知道是谁家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过来看它。”
“对不起,这个……”我说,“您确定您现在在说的是一头奶牛吗?”
“当然是奶牛,地地道道的奶牛,绝对不是黄牛或是水牛什么的……”那女人一口咬定。
“四个蹄子,两只犄角,身上全是黑白斑的那种奶牛吗?”话一出口,我又忍不住责备自己。干嘛这么认真,即使确认了它是奶牛又能怎样?
“没错了,莫非你已见过它了不成?”那女人陡然把声音提高了极度。
“不不……我只是确认一下,奶牛大致上都是那个样子啦。”我赶忙说。
“那倒是,今早上我清点的时候,它不见了,可把我吓了一跳……”她自顾自的说下去。
“等等,您方才不是说不是您家的奶牛吗?”我说,“为什么您来清点?”
“它不是我家的,但是住在我借给它的房间里。今早上起来,我照例给它送饭,它却不见了。”她说。
“您借给奶牛房子住?奶牛不应该睡在牛栏里吗?”我问。“谁会让奶牛住在房子里?”
“奶牛当然会住在房子里,我还有好多房间,住着各式各样的牛啊,羊啊什么的。”
“难不成你家是一间饲养厂?”我说。
“饲养场?那是什么?”
“这个……有好多动物住在你家吗?”我问
“是的,我给它们分了好多的房间,每人一间跟本不会住的拥挤。像奶牛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和长胡子山羊和水獭是邻居……”女人娓娓道来。
我抚着头,真想快点结束这莫名其妙的谈话。
“你养着它们,那它就是你家的喽。”我说。
“是吗?那样说来也未尝不可啦……”隔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
虽然是在话筒里,但是她叹气的声音我到是听的清清楚楚。
“为何叹什么气啊?”我问。
“它们总是不见,山鸡,黄兔还有孔雀,老早以前就不见了。现在又是奶牛……”她说。
“总会有东西不见吗?我是说失踪……”
“是的。”她回答得老老实实。
“都没有再找到吗?”
“找不到了,就像这奶牛一样,我想它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但是今早上看时还是不见了。”女人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3。
我正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时候,突然电话里那个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这是我吓了一跳,心情蓦然跟着她紧张了起来。很明显话筒里免得声音嘈杂了起来,像是好几个人在说话,有男声也有女声。
我正专心致志的想要听明白电话那头发生了什么事,话筒中却突然传来一声粗暴的“喂”声。
“喂!”是个男人的声音,“喂,有人吗?”
“您………您好。”我勉强打招呼道。
“对不起,打扰您了,”那男人说“是我们的工作疏忽了,因为大家都很忙没有注意到,病人跑来了值班室胡乱的打了电话。”
“喔,原来是这样……”我送了一口气。
“对不起,给您造成了困扰,实在是不好意思。”男人再次道歉。
“没什么的……”我说,“对了,您刚才说她是病人?”
“是的,深度臆想症患者。因为现在实在治疗期内,所以有时候情绪会不太稳定……”
“难怪,她一直在跟我说奶牛不见了什么的。”
“哦,是这样的,病人臆想出来了好多动物房客和她住在一起,大概也有奶牛什么的,反正是很多的动物,因为现在进行药物治疗,随着她精神的好转,那些只存在于她内心世界的动物们便会不断的减少。因为她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这在一定程度上给她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打击,她会以为它们死了或是失踪了,因此就会不停地寻找。”男人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我这才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
“这个吗……”那男人为难的说,“我也不清楚,大概只是随机拨出去的吧?”
我不禁喟叹了一声,他说的话诚然不假。臆想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症不得而知,无奈的是为何会她选中我做为接听电话的对象?要知道平常人碰到这种事情的几率,大概比见鬼的几率也高不了多少。
“实在对不起,以后我们会注意的。”男人说。
我在电话这头客气了几句,那男人便挂断了电话。我这才觉出来,手中的电话发热的厉害。拿起来看时,只见电池显是之声半格不到,通话时间是一个半小时。
自那之后,我似乎对手提电话就不怎么上心了,但是具体是哪一天开始不在使用电话的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一直以来还总能想起那个一直说奶牛不见了的女人,也许现在她的病都已经全好了,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在某个秋日的午后曾致电给一个陌生人询问不见了的奶牛一事。
也许她不止给我一个人打过这样的电话,只是不知道别的接过她电话的人们作何反应或者又和她聊些什么。这样一想,心中顿觉豁然开朗。事情虽然古怪,但是令人印象深刻。即使是素未谋面,好歹也算是一种缘分。而那个在内心里住着那么多动物并且乐意善待它们的女人,总归说来应该是个好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
街头有一家二十四小时开张的冷食店,在最初的几天里,这家冷食店成为了我消磨无聊夏日的最佳场所。连续好几天的时间,我不可思议的吃下了摞在一起几乎比我身高还高的香蕉船冰淇淋。
冷食店的内部装修清新且充满健康的气息,长长的椭圆形的吧台,上面有一道注满了清水的凹槽,一个个盛在竹制船形上的大水果冰淇淋在水槽里缓缓绕行。坐在吧台边上的客人可以任意取用,但是香蕉船的型号有大有小,客人们也全都根据自己的食量和胃口拣选合适自己的香蕉船,如果吃完之后兴犹未尽,那大可伸手再取。但是如果不能够将香蕉船吃完便会被视作浪费,要处于小金额的罚款。
我每次至少要吃掉一艘大号的香蕉船,而且上面的红果、草莓之类的辅料往往要另外添加。我似乎天生内热,每逢夏季都会因为胃部过热而毫无食欲,但是唯独各色冷食最能得到我的欢心。即使只是使灼热的胃部暂时清冷一下,我也为之十分的满意并且乐此不疲。
冷食店的店员和服务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身着白色缀有红边的员工服装,待客礼貌而周到。
我多数时候会坐在吧台的同一个位置,因而自然和总在那里的店员相互熟识。后来他一见到我,便会主动在我的香蕉船上添加多一些的各式水果辅料。
男店员害羞而漂亮,我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好感。当西恩·潘式的痞子男儿充斥大街小巷的时候,温柔含蓄而又彬彬有礼的男孩儿便显得有些弥足珍贵了。
我们每每会相互点头致意,初时好像也互通过姓名,记得是一个平庸的不值一提的名字。显然这并不重要,名字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代号而已。
我的好胃口和对香蕉船的挚爱之情总是令他惊叹不已,以至于总会提醒我不要吃的太多或是太急,我当然不肯听,但是却能领会他的一番好意。
“为什么这么喜欢吃香蕉船啊?店里也有其旁的东西,未必便不如这香蕉船的味道。”他在我猛然将香蕉船上的葡萄干和草莓一扫而空的时候说。
“从小时起,就喜欢吃香蕉船。不过,你知道的,在北部的话,又是小城市,因此像这么过瘾的香蕉船实在是难得吃到。”我一刻不停,嘴里都是冷冰冰的冰淇淋。
“真有趣,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喜欢吃香蕉船的人。”
“从未?”
“嗯,从未……”
“在这里工作很有趣吧?”我问。
“为何会觉得有趣?”
“香喷喷的,比大多数的工作环境都强很多。”
“这倒是的,像我们这样的平庸之人去不了写字楼,呆在这里起码不会在工作的时候汗流浃背……”
“汗流浃背?也太夸张了点吧?”
“哪里夸张,想想饭店的厨房和自由市场以及水产市场吧,我曾经在那里面呆过,在辞职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还总能闻的见身上有一股怎么都洗不掉的鱼腥味儿。”他说。
“可怜……”
“所以这里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我也还觉得蛮惬意的。”
“每天工作几个小时?”我问。
“八个小时,每两个白班加值一个夜班,之后便可以休息一天。因为是二十四小时都营业的店,所以这样安排。”
“还蛮科学的嘛……”
“你,”他试探性的开口,“你有在工作吗?”
“你觉得呢?”我笑了笑。
“应该是没有在工作吧……”他也笑道,“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悠闲地跑来吃香蕉船?”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5。
“仅仅就凭这个?也许是翘班了呐……”
“那倒也有可能,但怎么看你都不像是已经工作了的样子。”他说,“附近的写字楼常有各色的职员光顾店里,总觉得你跟他们不像是一个类型的。”
“根据是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会不同?”
“这个……说不上来,你从不着正装,而且总是一个人,似乎也从不为工作的事情烦恼,那些人无论如何的矜持,也总能从其脸上看到工作的痕迹。而你,就没有这工作的痕迹。”他边思忖边说。
“工作的痕迹?”我疑惑。
“是的,工作的痕迹。”
“原来如此,看来没有工作过的人终究是瞒不过别人的……”我说。
“这倒并非什么罪过,有些人的一生是注定不用工作的。”
“说我么?”
他耸了耸肩,笑了笑说:“没有确指,指代的是一类的人。”
“听上去像是牢骚……”我说。
“呵呵,是的。偶尔也会口出怨言的。”他笑说,“总会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
“可有上过大学么?”我问。
“函授的算么?”
“那即是没上过喽……”
“我时常为此而感到难过,你不用说的这么直接嘛……”他笑道。
“不上更好,你不觉得吗?”我问。
“听人这样议论过,但是,你知道的,”他说,“这期间的差别终究不是我这个没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