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脖子不住前走,往回转。它背上骑的人正是达吾列提,人们叫他洒西巴克。那七人见后边又追来两人,洒西巴克心慌,跳下一溜烟,蹿上自己的马。无奈他的马缰绳还在一溜烟的鞍桥后环上拴着。乜渫源反应敏捷,叫声一溜烟,给他一个金大雨告诉关山牛的一长一短的两声口哨,转回头就走。其余十来人用鞭子,棒子围攻六人,六人丢下洒西巴克,摧马逃走。洒西巴克叫着胡萨因,胡萨因在马上回头看看,转身越过山包。
乜渫源和其他返回的人把达吾列提捆绑起来,叫着盗马贼。达吾列提说他不是盗马贼,是旱獭地区畜牧局草场科科长,不叫洒西巴克,叫达吾列提,那匹马是胡萨因的,他借给他用。乜渫源要小辛把他的臭嘴用马粪堵上,看他还瞎说!
老四在他嘴里填上马粪,外边堵块破毡子,按照组长的要求,绕过帐篷,把他捆在树上。斜眼感到很满意,带着老四和小辛,到他叫“夹住了”的地方。
那是用夹狼的夹子夹住一只黑熊。他从麦地回到羊群,听说狗熊背了两只羊,就下了夹子。夹住的是一条前腿。斜眼指挥着他俩把黑熊捆在大树上,然后用老虎钳拔去它的四枚大牙,割断一截舌头,将其余三只掌上的爪拔去,拔不下的剪掉,然后把熊三腿捆起,放在地上,之后叫上老四,把达吾列提押过去,让他把熊抱住,他说他胳膊痛,不能抱。斜眼让老四用毛绳拴住他右手,绳从熊前胛下拉过,再拴住他左手,脚也与熊后背贴紧。那是只母熊,绳子从后腿过*,拴个死,然后把他和熊拴在树上。斜眼冷笑道:“让你再偷马?”
老四耸耸鼻子说那么臭!小辛说熊没有拉屎。斜眼说熊屎不是这个味儿!
三位得意地回到驻地,二十多个人围着帐篷,向姚勤子、艾秋梅要人。勤子密切的注视他们每个人的举动。斜眼见二十多人中仍然有胡萨因和其他五人。老四笑道:“你们要洒西巴克?在后边。”
二十多匹马一齐奔向夹熊的地方。斜眼叫小辛快喊,请人救援。霎时,二十多匹马奔来,大呼小叫,斜眼对老四说:“快去连部求援。”
金大雨说斜眼做事没有河南人的风格,过度的阴损。但是,他们怎么知道是他的马呢?老四问:“他们说‘他的’,是指你?”
金大雨说旱獭城有人认识那匹马,他妈、他爷爷常骑。他突然想起鲁那尼娅的话,问苏汉文胡萨因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汉文说他个子不高,骨架子大,一副体操运动的身材,皮肤白,黑胡子,黑自来卷发,眼睛迷迷笑,鼻子上有两颗水白麻子。
金大雨“噢”了一声。他首先想到的是柳成荫的死,然后又想到在那些风雨的日子里,几个同学在教室里评论外逃与爱国的关系,几个哈萨克部落的历史演变,随后想到两只熊的游戏和乐山斗熊的场面。
金大雨来到帐篷前,双方十来个人相持在树间的草地上,一盏马灯挂在帐篷门口,他先看看病人,问秋梅有没有危险,秋梅说不碍事,几个小组把他们的蛇药已集中过来,药品够用。他摸摸病人的头和脉搏,见表象并不危险,站起身面对人群,要求牧一队的人都回自己的帐篷。队上人一声不吭上马走了,金大雨叫上姚勤子下去看看。
老四带着他俩去看下面拴人的地方,那里围着将近三十人,一盏马灯挂在狼夹子前边的荀子木枝上。斜眼站在被捆熊和人旁边,说:“谁有本事谁把人解走。偷马?我看谁还偷!”
金大雨大步走到树前,勤子跟在后边。勤子把达吾列提嘴里破毡取出来,马粪已经没有了。勤子心里说:缺德的斜眼,我们河南人怎么会有这个作风!
金大雨故作吃惊地问和熊拥抱在一起的人:“是你?”
达吾列提吃惊地看他。金大雨解开他手说,如果承认偷马,现在就放他。他转身喊胡萨因,让他出来做个证。金大雨不认识胡萨因,两次照面都一闪而过,只记得他的形象轮廓,见一个身影撤身要走,金大雨叫声“拦住他!”
几个人上去将胡萨因拦住,金大雨朗声说:“其他人不干你们的事,这两个人曾在边境线上扰乱,现在让他作个证就放他。”
小辛牵过一溜烟,把缰绳递给金大雨。一溜烟胆大,并不怕捆着的熊。月色明亮,透过树枝,加上马灯、手电,林间并不黑暗。金大雨问达吾列提这匹马他认识不认识?达吾列提说认识。金大雨问是谁的?他说是胡萨因给他的。金大雨扭头问胡萨因:“马是你的?”
胡萨因用汉语说:“是的。”
金大雨把一溜烟缰绳丢开,让小辛把它牵在十来米以外,说:“胡萨因你叫它,让它去你身边。”胡萨因无法唤它。金大雨说:“大家看着,听着,这匹马听谁的话,就是谁的,对吧?”人们异口同声说对。金大雨吹了两声口哨,一长一短,道:“一溜烟,来,回家。”
一溜烟咴咴两声,抬着头来到金大雨面前。人们叹道:“真是匹好马!”
胡萨因急忙分辨说:“金连长,不是我给他的,是我和达吾列提拾的。”
金大雨说:“达吾列提,这匹马你在三年前就知道是我妈妈骑的,对吧?”达吾列提不再说话,金大雨说:“你不讲了,就是说是你俩商量着偷的。”他让姚勤子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纸:“你俩写上,是商量着偷一溜烟。达吾列提,你当着我妈面多次称赞一溜烟是匹好马,现在忘了?”又转身问胡萨因:“你的胳膊好了?”他转脸向众人看一周说,“其他人不愿看热闹就走,谁想闹事,就闹,我奉陪。老四,他们不写,再捆起来。”
他转身要走,达吾列提首先表示愿写,胡萨因跟着表示同意写。艾秋梅把纸放在本子上,递给达吾列提,金大雨说:“你俩都会汉字,用汉字写。”
人们都想看个结局,没有人走。斜眼在一边指点着让他俩分别写,是他们商量偷盗机务技术员的马一溜烟,牧一队人把达吾列提与熊捆在一起并不过分。
写好,签上名交给姚勤子,勤子看后递给金大雨。他把纸条折好装入衣袋,亲自给达吾列提解绑。然后叫一声“让开”。他和斜眼把熊从树上解开,让它在地上滚。
老四说大家该走了,问还有谁不服气?他指着滚动着黑熊说,有胆和它一起站在树下半小时?斜眼大声说达吾列提是个勇敢的科长!
金大雨高声说:“外单位的朋友们,我们的锅小,没有条件做饭款待大家,请回你们毡房,牧一队的人留下开会。”
人们走后,就在熊的旁边,金大雨开大会好好地批评了乜渫源,今后绝不允许这类事情再发生。之后表扬了其它小组牧工,集体主义精神强,情报灵活,动作迅速。大家是在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方,执行特殊的任务,要求团结齐心,不惹事,做事有礼、有利、有节。如果不涉及国家利益,在个人之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今后外出必须三人以上同行。说得年轻牧民直伸舌头。
夜深了,金大雨让各人回到自己畜群,他到乜渫源帐篷,随便吃几口食物,躺下就睡着了。苏汉文向小组的人、姚勤子、艾秋梅讲述他们昨晚上的奇遇,几个人惊叹不已,称赞连长的大智大勇,讲完又说几句闲话,和衣而睡。
金大雨入睡得早,醒得也早。年轻小伙子,一点小病睡个好觉就痊愈了。放牛的人没有放羊人勤快,常睡懒觉。金大雨在出牧的时光把马备好。除了病人其他人都已起床,金大雨告诉乜渫源再去四号麦场,接受新任务。艾秋梅认为病人已无大碍,也要走。她与斜眼从夏牧场连部走。姚勤子要把近些天发生的事向团政治处报告,与 金大雨、苏汉文北上,翻过后边山梁从中沟东山梁原星火公社与国营牧场的分界线回伊克苏村。
苏汉文的意思是让连长知道自己连队的界线。在外逃事件中,全县就阿尔腾也木尔公社和国营牧场外逃的人少,有的公社和农、牧场人逃得一个人不剩。在这样的边境地区,人们之间的关系,使得原有的部落不再类似行政单位,行政单位没有强大的心理归属了,要服从民族的心理归属及民族内部落之间的心理归属。正如鲁那尼娅说的,在五月二十九日之前的边民外逃,主要的,基本的表现为国家之间的矛盾,表现为两个共产党大国之间意识形态分歧的发展阶段;五月二十九日之后酝酿的边民外逃,主要的、基本的表现为宗教对于政治统治的颠覆活动,在这个特殊地区,特殊历史条件下,依附在两个国家间的政治冲突上。他本想把达吾列提、胡萨因捆绑起来交到团部,转念一想,会掀起轩然大波,自己没有证据,鲁那尼娅的话又不能对他人讲。
三人悠哉悠哉地说着话,当上到山顶的时候,才觉得太阳升了很高。举目四顾,下临深沟,灌木森森,乔木参参,渊薮无尽,东望可见雪峰,西望阿拉湖云烟浩淼。那是由夏牧场回伊克苏村的必由之路。苏汉文这样说。金大雨问他再无其它路了?他说有,可是驮牛、骆驼不能走,搬家不走脚下的路就要绕道,多走七、八公里。
突然有人喊起:“就是他,拦住!”
七、八个人拦在他们三人面前,金、苏、姚停下,苏小声叫连长冲过去。金大雨看到每人马鞍上挂着套马绳,说那岂不是逃避!姚勤子抿嘴一笑,心想: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了,还充好汉!用一个大姐姐的口吻说:“你,别逞能!”
他说是冲他来的,让他俩别管,说他们要套人,要苏汉文拔出腰刀,以备不测。话音刚落,从右边,即东边的深灌木遮掩的小道中又蹿出两骑,正是胡萨因和达吾列提。胡萨因叫了一声,十二个人除达吾列提都把套马绳提在手里。
金大雨拔出腰刀,苏汉文心有胆怯,又想那十二个人胡萨因、达吾列提是昨天才认识的,其余人以前都照过面,并无纠纷,看连长怎么对待。在他心中,年轻的连长如神人一般,什么都会,什么危险都能化险为夷。但见六根套马绳甩向连长,三根甩向姚勤子,一根甩向他。
姚勤子本想拔出手枪,对空鸣枪,以示警告,又担心枪声一响,会使本来已复杂、激烈的矛盾升级。她手抚枪套,静观连长的举动。
金大雨见姚勤子的姿态,向她挤眼示意,不要开枪,她静等待胡萨因等人的进攻。七根套绳甩来,四根因相互撞击,失了准头,一根被他闪过,一根套住黑旋风头,一根套住他腰。在黑旋风竖起身子时,他左手抓住了正勒紧自己双上臂的套马绳,马鬃绳十分结实。终于经不起那刺入熊心脏的刀,迎刃而断。他转身抓住套在黑旋风头上,已被黑旋风挣扎到脖子下部的套索,右手将刀递在嘴里,横咬着刀,把头伸向套索下,那个动作极其危险,令对方吃惊。他猛挺腰身,把套索压在鞍桥下。黑旋风似乎明白主人心意,向套自己的人冲过去。那人大惊,正要抽身后撤,已被金大雨从马上提在手里。正在这时,两根套索飞来。金大雨神力惊人,他抽出左手,抓住那人腰带,把人向上一举,一根套索套住那人,金大雨丢手,那人被连掷带拉,躺在一片爬山柏上。另一根套索,从背后套在他脖子上,勒得他呼吸困难,他急忙挥刀斩断套索,刀仍然衔回嘴里。
姚勤子见三根套绳向她飞去,立即知道金大雨让苏汉文拔出腰刀的用意,本能反应,抽出了她向金大雨要的匕首。匕首套就在枪套的旁边,见了枪套,那人胆怯,套绳中途偏了向,另一人的套子撒得很开,连人带马头,一并套住。
另外两人见套住了女子,便把套绳撒向苏汉文。
苏汉文被胡萨因和达吾列提按在地上,正在捆绑。金大雨本想将那匹战利品带走,证明他们被拦路抢劫,见苏汉文被绑架,套马绳不利于周旋,挥刀斩断,取下黑旋风颈上套索,丢下黑旋风,跳下马去,直奔达吾列提。达吾列提、胡萨因觉得心里的恶气难出,向后退两步,顿时拔出刀来。金大雨趁他们后退之即,已经奔到苏汉文前边,挥刀割断捆在他身上的毛绳。他站在达吾列提前面,把刀插入刀销,说:“你俩装熊和从苏联又潜伏回来的事,我知道,你们欺人太甚。”
他轻松地向他俩走去,两人后退着,瞪眼看金大雨。黑旋风一声长啸。金大雨感到坐骑有危险,心想面前的这两个人,即使拿住一个,交给地方,也不过以草场引起的纠纷而不了了之。他转身见两人用套索套住黑旋风,苏汉文牵着自己的马缰绳干着急,丢下胡萨因、达吾列提,去救黑旋风。黑旋风四蹄钉在地上一般。金大雨见状,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