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斯河北岸的山区丘陵,在五月上旬草可以长到没膝高,是极好的春秋牧场。塔斯河水量大,宽的地方可以过马,在窄的地方经常有高大的杨树横倒,行人可以从上边走过。每年的四、五两月,有时到六月上旬给羊剪完毛之前,那一带要集结着十来万近二十万头牲畜,察汗托海县里的重要文化艺人和社会名流的活动都在这里进行。通常是阿肯弹唱会和赛马。所有的花费,在解放前,主持人出一部分资,社会名流出一部分资,参加者自己带一部分资。所谓的“资”,就是吃的,住就住在附近的羊群毡房里。
在草原上,有毡房的地方就是家,只要有地方,主人就让住。有的人来时带上皮大衣,休息时把马一绊,生起一堆火,把林间的干木枯枝堆在火上,十几人,二十几人和着大衣围着火,睡得舒舒服服。解放以后,有村委会,生产合作社,费用县文化局出一部分,合作社出一部分,参赛者自己出一部分。主要是供应吃的、牛、羊肉,个人出资部分基本上是干粮。大会期间供应的是手抓肉、奶茶、奶疙瘩等。有些地方的歌手、骑手们慕名而来,自己带着羊羔,作为食用肉交给生活主持。
金大雨、柳平荣骑的是良马,一百三十公里山路,在太阳还没有落山就到了伊克苏村。柳平荣家是老户人家,一进村就有人与她打招呼,称赞她骑的是匹好马。她妈金雁腆着个大肚子在门口,她老远见了,叫声妈”,她妈抬头看她的功夫,他们到了门口。两人一前一后跳下马,柳平荣指着金大雨向她妈介绍,金大雨叫阿姨、问好。金雁让女儿快把马牵到马棚,说她爸把一口大锅送到波尔干河,回来顺便带两袋面粉。
柳平荣问他们来了没有?金雁不明里就,问谁们?她说阿约累农庄修渠的人。
金雁说来了,昨天就来了,有人带口信让告诉她,奥尼娅他们明天下午回到农庄,后天上午在波尔干河与他们见面。她问女儿,相约的什么事?要他俩快进屋,屋里说话。
这是个大院子,六间正房,两厢各三间厢房,接着厢房的是木栅栏,把院子里正在开花的果树和抽叶的杨树、漆树围起来,中间一条石子路把院子分成东西两大块,两条小径,把两边各分成三块。畦中是刚出土的菜苗,栅栏边上是刺玫和忍冬。他心想,柳平荣的父母好勤劳,好干净。
柳平荣对她妈说,他们九个同学,阿约累八个朋友,实际来的可能要多一些,相约春假在一起玩,跳舞、赛马、观赏野毛桃花。她问姥姥哪儿了?她妈说到医生哪儿去了。柳平荣端来一盆热水让金大雨洗脸,倒碗奶茶放在八仙桌上给他喝,拿奶疙瘩供他享用。他不让她忙,说了几次才坐下来向她妈介绍明天要来的同学,研究住宿和吃饭问题。
她妈说住的、盖的、铺的、枕的都有,就是吃饭问题大些,她快要临产,她爸在波尔干河为弹唱会服务。柳平荣说他们有大饼、馕就可以了,跟她爸去混饭吃,晚上不回家,就在树林里点上火,围着火睡。她妈说不行,山林里有狼。柳平荣说那么热闹,狼不敢伤人。
没有多大一会儿,柳成荫回来了。她把金大雨介绍给父亲以后,金大雨帮他从车上抱下面粉,扛进厨房,边干着活儿,荣儿向她爸说明要求,柳成荫笑着说,十来个学生娃的饭他一个高级合作社管不起像什么话,只是不能乱跑,人丢了,或者病了,责任他担不起。
金大雨判断出他是伊克苏高级合作社主任,说请他放心,他们一定小心在意。
柳成荫问荣儿,金同学是他们班长?她含笑点头。他对金大雨说:“到了这儿,荣儿就是主人,你们是客人,客人要听主人的。荣儿,现在我就把客人交给你,明天来的七位,我预先交给你,同学们出了差错,你不要说,‘爸爸,原谅我’,有言在先。”
柳成荫兴高采烈地说着,金雁那里叫起了肚子痛,他叫起苦来,说:“坏了,你妈要生了。早不生晚不生,偏这时候生,实在麻烦。荣儿你边照顾你妈边做饭,孩子要生,饭要吃,是世界上两件最大的事,我要去叫医生。”
他向金大雨点头笑笑,表示照顾不周的歉意,起身走了。
金大雨对荣儿说:“走,到厨房,给我交待做什么,怎么做?我做饭,你照顾婶子。”柳平荣用怀疑的目光看她,他说:“怀疑我不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小看我。”
荣儿说:“乌老师调教的子女,个个是人中尖子。”
向厨房去的路上金大雨说她这个妹妹或者弟弟,将来一定了不起。她问为什么?他说生于乱世,他们来忙中添忙,乱中加乱,建议换个地方住。她说院子那么大,全班同学来也能住下。她指点了他要做的事,掀开面盆一看,里边是大骨头肉,她说省事多了,有塔瓦大饼,又有大骨头肉,回锅热了就可以吃。
她听到妈的叫喊声,急忙出去。她妈告诉她烧一大锅热水,等着用,说那孩子调皮,在肚里闹得厉害。柳平荣姥姥金白氏带着一位中年女医生来家,荣儿到厨房去了。她和金大雨把水烧好,肉加工好,屋里点起了灯,等着吃饭。
饭没吃完,有人来叫柳成荫,说波尔干河那边有事要他去处理,他问:“非要我去?你嫂子孩子怎么生?”
那人说“她生不是你生,你去了嫂子不生?”柳成荫摇了摇头,向金大雨点点头,去了。
他刚走,正房里传出婴儿的哭声。柳平荣长出口气,急忙去厨房隔墙的屋里取出一只大木盆,金白氏在门口叫着要水。她拿着木盆,金大雨一手提半桶热水,一手提半桶冷水,跟着她到正房外间。把木盆和水放下,老太太让他们忙他们的事去。
他俩到柳平荣的卧室,室内淡香沁脾,四壁生辉,金大雨说好清雅的房间,像幽兰一般。她说是笑她,怎么可以和乌老师、谢琳娜、他的房间比。荣儿问谢琳娜他们明天什么时候能到?他说都是骑的好马,说不定下午五点就可以到。
听到医生要走的说话声,老太太留医生吃饭,医生一定要走,说不忙中添忙。老太太道谢几声,荣儿送医生走,老太太忙着给孩子擦身。荣儿进门的时候,老太太高兴地说:“荣儿,你妈给你添个妹妹,你这妹妹长大一定很调皮,前几天检查胎位正,这几天她在里边乱踢腾,胎位不正了,费好大劲才把她拉到正地方,把你妈可是折腾苦了。还不看看你妈去。”
她妈已经睡了,脸色苍白。她出来问姥姥,把饭给她端去?她说先不要。老太太嘟囔着她爸,说男人们心太大,老婆生孩子还往外跑。她说她爸到波尔干河去了。老太太把婴儿擦干,用红绒毯被包好,放在金雁床头里边,端着盛衣胞的盆到她的房间里去了。
金大雨问荣儿该把马鞍子卸下来吧?她让他歇着,她去。他笑笑,要她别摆主人架子,干粗活不是女孩子的事。她说他路不熟,俩人一块儿去。
他俩把马鞍卸下来,牵到渠边饮了水,然后牵到院东边草地上,将绊索绊好,回到家门口,荣儿让他睡她姥姥隔墙那间屋里,明天那里睡男生,她屋里睡女生,都打地铺,有毡子。他说服从主人安排,荣儿把他带到那间屋里,点着灯,为他把铺整理好,要他好好睡一觉,明天好热闹个痛快。
当金大雨睡到半夜的时候,听到金白氏屋里有轻轻的挖地声,感到莫明其妙,坐起身来听,听着挖了好一阵子。后来挖地的声音没有了,还有其它声音。他本想叫荣儿看看,一转念,别人家的事,管它干什么,便躺下睡了。一会儿,一切声音都没有了,他进入了梦乡。(这个声音,在二十三年后,破解了一件惊天大案,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作者)
柳成荫早晨回来全家人除了产妇和婴儿都起床了,他听荣儿讲生的女儿,转身对大雨说他是贵人,给他的老生小闺女起个名儿,图个吉利。大雨说他不会起名儿。荣儿说她爸说他是吉人天象,让她小妹妹占点便宜。
他想了一会说叫平阳怎么样?“阳”是温和的意思。诗经有“春日载阳”之句,有与“荣”离不开之意,“荣”的意思是草类开花,谷类结实。“荣”离不开“阳”,有“阳”,才“木欣欣向以向荣”。那是淘潜的《桃花源诗》和《归去来辞》中的诗句。李白的大女儿叫平阳。他问不知合不合意?
“正好,正好,就叫‘平阳’。”柳成荫对荣儿说:“荣儿,你看看你的同学,起个名字引出那么多的学问来,你要好好向人家学习。”
大雨说:“大叔,荣儿比我知道得多。”
柳平荣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他有一个什么都知道的妈当老师,一个可爱无比的妹妹做伴,我的小妹妹之‘阳’,何时才能‘木欣欣以向荣!’”话意中有一点小小的讽刺。
金大雨一笑了之。
两国少年醉卧桃花林
第六章、两国少年醉卧桃花林
昨天下午他们一行七人在四点半的时候到了塔斯河,柳平荣告诉谢琳娜一行人,上午他和金大雨去波尔干河见到奥尼娅的爸爸,奥尼娅他们要到下午六点才能到阿约累,明天在太阳出山的时候,一定到波尔干河。柳平荣在前带路,她告诉大家,把马在马棚拴好后洗一洗脸,在附近玩,到山上采蘑菇,带上到野毛桃林炖羊肉和鲜鱼。她问谁没有带鱼钩?大家说都带了。唯独谢琳娜要去波尔干河看看,其他人听了也要去,金大雨说:“要爱护马,今天的一百三十公里不是谁步行出来的,谢琳娜要去的话,柳平荣家有一匹驽骍难得,骑上自己去。”
艾山高兴地叫:“谢琳娜是堂吉诃德,我就是桑丘,走!”
七个人哈哈大笑。谢琳娜不过是为了风趣幽默,并不任性真去。
今天,天朦朦亮时,柳成荫把他们的马赶到马棚好好喂了料,把晚上炖好的羊羔大骨头肉给他们吃,肉汤和羊奶尽喝,大饼尽啃。他们中多数人没有享用过粗犷的幸福生活,眼睛最美的女郎也失去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吃得极为开心。吃饱喝足了,柳成荫提上九个小包袱说,简单行李,每人一套,晚上如果睡在树林里,必须盖在身上,小心别让火烧着了。
各人把小包袱捆好,纷纷上马。谢琳娜到金大雨跟前,胆怯地说:“哥,我要骑黑旋风。”
金大雨知道她的心思,把黑旋风交给她,接过她的“一溜烟”说:“你别太放肆了。”
话像被风吹走一般,她嘻嘻一笑,蹿上马背,黑旋风卷地而去,别的马也急风暴雨一般跟了上去,唯独一溜烟还在等着主人上去,蹄子在地上啪啪地拍击。金大雨按照爷爷教的口哨打了一声,黑旋风听到,回转头来找自己的主人,把谢琳娜气得七窍生烟。黑旋风回跑,其余七匹马跟着慢下来。黑旋风与一溜烟刚照面,一溜烟如一道红光从谢琳娜面前闪过,黑旋风扭头就追,在其它七匹马还没有思想准备时一溜烟闪过,其它马紧追其后。黑旋风转眼之间就超过朱敬云和艾山。
九匹骏马相继赶到波尔干河,他们站在峻峭的岸上昂首挺胸,西望早霞染遍大地,晨风轻拂,连天碧草波浪起伏,花在波浪中明灭闪耀。阿约累农庄的房宇,在早霞中炫然生辉,在绿色的波浪中,一条金色蜿蜒大道从对面河边延伸向农庄。道路上,八匹骏马载着八个身条单薄的骑手迎着朝阳疾驰而来。谢琳娜扬起单臂高呼“青春万岁!”……
她催马过河,其余八匹马争先恐后。过了河,黑旋风不用扬鞭,如箭离弦。沿途苏联的民工和中国牧民为他们鼓掌喝彩。他们在苏联境内一公里多相遇,十七人纷纷下马。柳平荣说:“去年匆匆相聚,各人对朋友的名字不一定全记清楚,再介绍一遍。”
别尔西依卡说那样最好。
柳平荣按女生优先原则,把谢琳娜、孙梅、朱敬云、她自己,然后金大雨、玉素甫、卢国英、卜岚、艾山介绍给阿约累农庄的少年们;在阿约累农庄那边,由奥尼娅也按女生优先原则,把柳芭、鲁娜尼娅、别尔西依卡、她自己,然后是阿廖沙、安德烈、保尔斯、沃吉契卡介绍给伊克苏村和莫洛托夫中学的少年们。大家一一拥抱。
奥尼娅、阿廖沙上去问艾山,那次的伤重不重?艾山说他头上的肉长好了,可是伤口上的头发长不出来,乌拉孜汗的头发安装不到他的头上;那匹马的一只眼让乌拉孜汗一马鞭抽瞎了,把他们家的马赔给了人家。
奥尼娅说:“那就好,没有受重伤那就好。”
别尔西依卡问那个会打*睛的朋友为什么没有来参加赛马?艾山说他们家的*睛都让他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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