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秋梅急了:“哎呀你呀,我的老连长,啥时候了还和我开玩笑。是苏汉文。”
金大雨紧张起来:“他怎么啦?他不是——”
艾秋梅说:“他在那边当了特务,被抓起来半年了,最近通知要开庭。”
金大雨对艾秋梅十分同情,当宣布苏汉文死亡之后,她坚决不相信,没有见尸体就不能认为是死;那么没有死就是投苏了,不管怎样,她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要完成一项政治任务,就是要嫁给王振怀。
王振怀是一九三七年初参加革命的老红军,没有结婚,党组织要照顾他,给他找老婆,艾秋梅是最佳人选:人样好,是干部,中专生,为人贤惠。在秋梅还是姑娘的时候王振怀就要组织上把她给他做老婆,那时秋梅坚决不同意。传说苏汉文死后还是不同意,陈玉柏和恢复工作的李兴全要她不要向金大雨学,要与敌人划清界线,嫁给王振怀,即使将来知道苏汉文是苏修特务,她已经与他划清了界线,两个孩子姓了王,而不是姓苏。
金大雨问:“你知道多少苏汉文的情况?”
她说:“事情完全怪我,是我害了汉文。你知道,汉文对我很好,他过来看过我三次。第一次是在四年前,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老王腰部枪伤发作在住院,夜里十二点了,到家敲门,进门把我吓坏了。孩子都睡了,他把孩子都看看,说非常想我。我说这边的人都知道他死了,要他不要再回来了,当作我也死了,我已经有了新家,他要和我那个——。第二次回来那个女孩已经一岁了。那个女孩是汉文的。”
金大雨笑道:“就那么巧?”
她说:“不是巧,他第一次回来时我正在经期中间稍靠前三天,老王他不行,要不在他身体好时没有怀上,在他身体彻底不行时怀上了?金连长,我的隐私也不向你隐瞒,你得给我想办法,救一救他。”
“他第二次回来是什么时候?”金大雨问。
“前年。那次回来就很危险,也是半夜里,那天天黑,他给我讲他在小房子后边等,从厨房的小窗里见我出去关鸡圈门,叫我一声,吓得我一跳。我心慌意乱,把小房子门打开。那次他要把他的儿子带走。他要见儿子,我说不能见儿子,他正在上高中,他还接受不了他这位父亲。他责备我没有向儿子讲他是父亲,我说讲了,讲他的好处,讲他已经死了。他要把儿子带走,我说不行,也不能讲他回来过,那样一切都暴露了。他哭了,还要把我带走。我说他考虑问题越来越幼稚了,怎么能走得了,再说小女儿还不到两岁,怎么办?我怕别人发觉,回到房子,把小女儿哄睡,老王几乎是半瘫子了,儿子在学校上晚自习,安顿好我拿些卤肉到小房子,要他带上快走,他说要在小房子过夜。”
“他那两次过来主要是干什么?”金大雨问。
“他说主要是看我,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了解几处雷达的位置,903高地的人员编制,921台归谁管。我想那三件事不是什么大秘密,咱们整天随口说着,在六九年战备紧张时,苏方每天有飞机过来,人家都知道的,想我可能是真的。”艾秋梅说。
金大雨问:“他在那边没有成家?”
“成了,”艾秋梅说:“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是那边的人,他说总是感到不和他一条心。那天晚上,儿子下晚自习回家,听见小房子里有人说话,推门进去,他问这是儿子吗?我只好说是的。他拉开电灯,见了儿子,要抱儿子亲热,我对儿子说他是你爸。儿子不认,回头走了。我让汉文快走,说不定儿子要向团保卫科报告他。他拿上肉走了。”
金大雨问:“你儿子向团里报告了?”
“没有。”艾秋梅说:“是我害了汉文,我想,自己是共产党员,感情问题归感情问题,和国家利益,党的利益比较,我不能因为感情问题损害国家和党的利益,我把他两次回来的活动向团里报告了。今年春天他回来我用联系信号报了案。大雨呀,我实在不知怎么办好。儿子知道是我报案,批评我,说他的好老妈知道大义灭亲了,问我,他爸就是个该死的人?你说现在的年轻人,认识问题怎么会这样呢?”她叹口气说,“想起咱们在一起那些风风火火的年月,这些年的日子是咋过的呀。你看看我,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十岁的瘫子,为了党的利益让我嫁给他;汉文为了保卫国家,救了我,成了我的爱人,后来他成为罪人,把他逼到敌人那边,现在成了我的敌人,我揭发他,让他面对着间谍罪的审判。”
艾秋梅无语哽咽着。
金大雨问她见到起诉书没有?她说人家不会给她起诉书,只是苏汉文要求检察院通知她,请她为他聘请辩护律师,并且提出她和王振怀的婚姻是无效婚姻。金大雨问她的意见呢?她说她拿不定主意。他问秋梅,到底对谁有感情,她说:“当然是汉文,我们有的是真情。我和王振怀只是为了尽党员的政治义务,他根本就不能*,他的腰伤不能进行*的大动作,我对你金连长什么也不瞒,脸也不要了,我身体这么好,经常着急得很。他也有*,看着我人样好,有时激情上来了,把我折腾一阵,我刚上来,他就成腌黄瓜了。你知道,我又不是那种胡来的人。我对王振怀只是厌恶,没有爱。我和苏汉文是刻骨铭心的爱,却不能爱。”
“我有个建议,不知你能不能考虑。”
“你说,”艾秋梅说,“从个人关系上,我把你当弟弟看待。”
“你可以和王振怀解除婚约,但负责照料他生活,必要的时候可以以代理人的身份给他请保姆,老王的工资很高,这个钱他有。”
“可以吗?”艾秋梅问:“法律允许吗?”
金大雨说:“走着看吧。那么现在你用什么身份来聘请我?”艾秋梅让金大雨决定,她不懂法律。金大雨说:“当然,以你儿子的身份请最无争议,但是你儿子背上个苏修特务儿子的政治名声,以你作为妻子的名义请会引起争议,我的夫人说不定也会向我问罪。”
艾秋梅说:“勤子那边的事我去说。”
“不,”金大雨说:“不用说,我把这个难题提出来,说不定你的婚姻问题会一并解决。你与王振怀的婚姻宣布无效了,你和苏汉文再离婚,再找合适的,成个称心的家吧。”
艾秋梅说:“后边的事先不考虑,把眼前的事处理得有头绪了再想后边的事。那就签合同,需要多少钱?你不要给我减,我知道,这事不能办人情案。”
“好,”金大雨爽快地说:“加倍一千二百元。带来了?”
“这太委屈你了,”艾秋梅说:“两千,整数。”
“不,不,已经加倍了,就一千二。”金大雨笑起来说:“克格勃把这件事办得很幽默,培养一个特务不容易,已经升到支队长的位置,正团级,派回他老家搞情报,不是让他自投罗网是什么?还是他们认为已经不再有用了?如果是这样,情况倒好了。”
艾秋梅看着他说:“我咋不理解你说的话?”
“你想,这些人他们不用了,不是表明大家开始和好了?反正是你的人,放他回去,咋处理是你自家的事。”
秋梅说:“真是这样倒还好了。”
金大雨还有自己的小算盘,苏汉文在苏方从事间谍活动已经一、二十年了,总会见到几个熟人吧!他希冀着苏汉文能透露给他关于谢琳娜和养母的消息。
当苏汉文在警界线内见到金大雨时目光惊异,当真是金大雨,他的老连长、老朋友。他在看守所内与谁都不讲话,当他从人犯的嘴里听到金大雨律师时困惑不解,以为是重名。
他心里惊叹:他没有死!这可错得利害!我怎么向他面对?他的妈妈,他的妻子,他的女儿!那么可爱的女儿,一口一个爸爸,幸亏大家瞒着那小姑娘,说她爸爸也很想念她。
他们无言地握手。
金大雨把他带到律师会见室,在那里坐着一个国家安全局的外事科周科长。金大雨调皮地问:“国安局的是要监听?刑事诉讼法和律师条例上可是没有这一规定啊!不是已经诉到法院了嘛。”
周科长说是上边安排的,他不影响他们谈话。金大雨笑一笑,示意苏汉文坐下,用俄语对话,不要拘束。
苏汉文向他表示歉意,没有调查清楚就相信了谣传,并把他死亡的消息告诉他妈和他妻子。他告诉金大雨,他的女儿非常可爱,十分想念她的爸爸。他尽他所知,把谢琳娜、丽达、紫玉的消息告诉他。他问苏汉文她们的近况,他说已经十五年没有见到她们了,听说谢琳娜在法国,紫玉在莫斯科大学毕业后,又去法国读书,他让金大雨向别尔西依卡了解。
金大雨说:“我怎么知道别西卡在哪儿?”
苏汉文说:“她也在这里关押着。”他简单地介绍了别西卡被关的原因,说她设法告诉她,要求聘请金大雨为辩护律师。别尔西依卡也是听了他的误传,认为他死了。
他们大部分时间讲的是分别之后的遭遇,当讲了别西卡也在旱獭看守所之后,才转入他的案子。苏汉文对他自己的案子没有表示大的热情,只是说间谍罪没有问题,不必费劲,只是他的婚姻问题,使他心里极不平衡。金大雨告诉他,艾秋梅对他情深义重,他告诉苏汉文和秋梅的谈话,待他的刑事部分完结之后,他代理苏汉文处理与艾秋梅的婚姻关系,宣布与王振怀的婚姻无效。在会见结束时,苏汉文问金大雨,他有可能判多长时间刑期?金大雨说他往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争取,但是中苏的情形正在发生变化,他问苏汉文,没有想一想为什么派他回来刺探情报?
他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猛然醒悟说他明白了,“你是说中苏情形的变化是指两国关系的松动?我太迟钝了,太迟钝了,我这类人成了牺牲品,成为两个国家的牺牲品。”
金大雨说虽然这样,两国关系和缓,总是好事,在监狱里认罪伏法,三、五年可能就出来了。苏汉文谢谢他的宽慰。
在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周科长称赞金大雨的俄语说得好,问他认识苏汉文吗?他如实相告了和苏汉文的关系,周科长问他,如果有时间了,另外一位女间谍的辩护人他是否可以承担?那个女间谍不会汉语。他问是谁?周科长说:“她说她叫——哎呀,名字长得很,叫,叫最后几个字是别尔西依卡,她有护照。”
“有护照你们还当间谍抓起来。”金大雨微笑着问,心里想:别西卡有救。
周科长说:“那个女人特别狡滑,她的情况很复杂,她在外经贸部工作,是刺探我国经济情报的。我们让她聘请你,你见一见她。”金大雨心想,这真叫歪打正着。
第二天金大雨办好一应手续去看守所会见伊凡诺芙娜·康斯坦耶娃·别尔西依卡,开了监狱黑大门,她故意用别嘴的汉语喊:“班长报告”,引得金大雨在警戒线外笑她,她过了警戒线,喊着谢金大雨,抱住他就哭了起来。金大雨用俄语劝她注意影响,注意监所纪律,她哭着说她非常冤枉。他挽着她的胳膊向律师会见室走,周围的狱中人员及那些在外做活儿的轻微犯罪的人犯用好奇的目光看他们。这个漂亮的俄罗斯族女子,又是幽默大家,虽然都认为她是间谍,但对她的幽默,她的美丽,她的热情都有好感。国安局的周科长仍然例行公事在一旁监听。别尔西依卡用流利的汉语向周科长介绍,她和金大雨是一对情人,她到奇卡确克来的目的之一是寻找她这位情人。周科长冷眼以对,严肃地说:“不管你找什么,你的案子已经诉到了法院,有话向律师讲。”
她故意装作不懂,仰脸望着金大雨,请他给翻译。金大雨笑起来,把俄文、汉文的起诉书放在会见桌上,别西卡把凳子拉得与他靠得很近,问他两种文本意思表达是否一致?他说他俩在一起就不要真真假假地说话了。
金大雨问她,对起诉书指控她犯有间谍罪的事实有什么意见。她说全部搞错了,完全是误会,或者是中国当局不愿意承担责任。她是苏联派往中国的贸易官员,还是苏联《真理报》的记者,她是得知了她的姑姑安娜·巴甫洛夫娜被人逼死的消息后,来到奇卡确克,要调查真象,要求追查凶手,给予民事赔偿。
金大雨听了之后心情沉重下来。他请她介绍她姑姑的身世,经历,请她用汉语讲。他告诉周科长,要他认真地听。他说他在*中间的坎坷遭遇与她姑姑巴甫洛芙娜和她姑夫花遇露的死有很大关联。
别尔西依卡如数家珍般讲起巴甫洛芙娜以苏联专家名义到中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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