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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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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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就是兄弟间为了点什么,就不顾亲情,相互操家伙干仗。照我看,你们双方的行为,就是这样,说粗俗一点,就是两条狗争一块骨头。”

  “放你妈的屁!我们共产党、毛主席是为了什么?他国民党、蒋该死是为了什么?我们是为了人民利益,他们是为了个人私利!”我爸勃然大怒,“什么两条狗争一块骨头,想当反革命哪你?给我滚过来!”

  滚过去,摆明了就是送上去挨揍,我再傻也还不至于傻到这个份上;但不滚过去,他一怒之下杀将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答案可以二选一,可没有一项是对我有利的。为了化解危险,我只好耍起了遇到他发怒时一贯使用的花招:用嬉皮笑脸来岔开话题。

  “不是,我妈她没惹着您吧?她放屁,您找她算账,别拿我撒气呀。”我说。

  这招向来比较管用,经常是我把他逗笑后,危险随之消除。但这次却没起什么作用,他听了,仍余怒未息,继续冲着我吼道:“小兔崽子,我问你,相互操家伙干仗,谁先动的手?红军五次反围剿,为什么?你记清楚,是因为蒋该死起了歹心,要把我们消灭掉!毛主席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正义的反抗,是必须的,懂吗?” 

  “可是,从政府角度出发,只要谁威胁到它的统治,消灭谁都是应该的。怎么说人家都是合法的国民政府,而你们是要推翻它统治权的反政府武装。”见此招不管用,我赶紧用换位思考方式去提醒他,以期他不要对我下毒手,“您换个角度看,现在政权在你们手上,要是有人也像你们当年一样,拉起一支庞大的反政府武装,占山为王,与现政府对抗,你是带着部队去整死他呢,还是带着部队跑到河里去打鱼打王八?”

  我不求以己之心度老家伙之腹,但我以为他多少总会想一想。不料,我的话音刚落,他就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搁,冲我吼道:“简直是反革命言论!混账东西!滚过来!” 

  眼看就要在劫难逃,我悄悄用手拉开椅子,准备逃跑——孔子先生说过,“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看我爸的那张臭脸,实在不像是准备让我受“小杖”的样子,我当然就得“走”了。

  可就在我准备起身逃跑之际,我的目光突然扫到了一个人。见了此人,我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刚才光顾着心慌意乱地想做丧家犬了,居然忘了他!只要把他抬出来,灾难何愁不能消解! 

  于是,我又气定神闲地坐正了身子。

  确切地说,我所看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张挂在墙上的画。这张人物画,是我家里所有人物画中最大的一张,自打我记事起,它就一直挂在客厅的正中央,并且年年更新,年年显得神采奕奕。他不是我的哪位祖宗,而是我爸心中的神——毛主席。

  别看我爸文化程度不怎么样,可对毛主席的著作,很多他都能出口成诵,且一字不差。大会小会上作报告,他也喜欢引用《毛选》中的文句。他不止一次说过,他永远是党的儿子。在他眼里,党由党中央领导,党中央由毛主席领导,因此,毛主席就是党中央,党中央就是毛主席。他这么说,也这么做,毛主席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当成了金科玉律,真正做到了像《一支钢枪》里唱的:“党中央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当我一眼看到毛主席像后,我就想,我做他的儿子,活该被他欺压,他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儿子,我为什么不可以拿毛主席压他?

  想定了主意,我一脸委屈地说:“您别发火呀,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他老人家还说过,要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您问我话,我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也有错吗?” 

  被我拿毛主席的话一顶,他一愣,果然不得不强行压下了火气。冷场了一会儿,他告诫我道:“你说老实话,没有错。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思想已经十分危险,再这样下去,是会出大问题的!”

  “是。”

  “看待问题,必须要有正确的历史观,不能信口胡说八道!”他的口气虽然还是十分严厉,脸色却已经有所缓和。我心里暗暗得意:毛主席啊毛主席,您老人家这回可真成了小爷我的大救星了!

  刚才谈话中弥漫起火药味时,我的想法,就是识时务地向他卖个乖,然后就坡下驴,免受皮肉之苦;若卖乖不成,则逃之夭夭。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既然毛主席能压住他,我就用不着怕他,尽管放心大胆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就是了。人一得意,难免就会忘形,听他说起历史观,我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展开了我对历史观的看法和见解。

  “历史观?哈,历史是个啥玩艺?爸,您知道胡适先生吗?他就说过,历史是个婊——哦,凤凰她表妹,就是野鸡。”我本来是准备复述胡适的原话“历史是个婊子”的,话到嘴边,突然觉得似乎不雅,就顺口给凤凰找了个近亲。

  野鸡通常代表着啥玩艺,只要是个人,一般都知道。可我爸似乎不是人,居然露出了一付一无所知的嘴脸。他皱起眉头向我问道:“什么叫历史就是野鸡?” 

  “这个……野鸡嘛,就是说只要有权有势,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概的意思是说,统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便纂改历史。”我斟酌着说,“研究历史的人都知道,初唐无信史。从唐朝建立以后,历史书就不真实了。唐太宗李世民杀兄逼父登上了皇位,做贼心虚,怕史官会真实记载这段历史,坚持要看史官的记载,并对玄武门之变怎么写作了具体的领导指示,命令史官按他的指示乱写一气。从此,后人就跟着他学,只要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全他妈改。英明如唐太宗这样的皇帝,为了自己的需要都会纂改历史,咱们还指望用历史观说明问题?”

  “有这样的事情?”我爸说,“隋唐演义,我是听过评书的,里面是有个玄武门之变,可它没说李世民改历史啊。”

  “得,老李远了,咱不提,说近的吧。”我把手一摆,说道,“您以为贵党编撰的历史书就很地道、很实诚吗?跟您说,前天我在一哥们家翻到本贵党编撰的旧书,上面白字黑字写着1928年4月底,井冈山林毛会师。王八蛋都知道,井冈山会师时,你们四野的老大*才21岁,是第十师二十八团一营营长。小毛营长一个,有什么资格和毛主席会师?再翻下去,就更惨不忍睹了,居然有篇文章讲到了*的扁担!我看了看书的出版日期,当时朱老总和*可全都还活着呢!人活着就敢明目张胆地纂改历史,您说滑不滑稽?”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07 代表人民毙了
我是故意提起四野和*的。四野是我爸的“娘家”,他率领部队不管从北打到南,还是从南打到北,一直都在*的麾下。我以为,只要提一提他的“娘家”,再摆出人人皆知的“*会师”和“朱德的扁担”两个历史史实,他一定会转变态度。然而,他听了,只是冷冷地回答了我一句:“兔崽子,踩乎人是吧?” 

  “没踩乎人呀,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看他的脸色,我分辩道,“书又不是我编出来的,您要是不信,我立马可以拿回来给你看。”

  “不看!好端端的,你说*干什么?”他脸色更阴沉了。

  “我……”我被他问愣住了,“不是,我又没编造什么,说历史嘛,肯定会提到历史人物,难道*提不得吗?”

  我对*并无恶感,这个人,我一直都感到高深莫测:据我搞到手的一些国外编著的军事、政治书上描述,他胆子奇大,枪林弹雨面前毫无畏惧,眉头都不皱一下;指挥部队打仗,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老外称为“军神”。老外还都说他是个纯粹的军人,不愿意当官,对政治从来不感兴趣。可从国内一些书上看,他却是个被批倒批臭、举世闻名的“野心家、阴谋家”,不仅不听毛主席的指挥,当了“接班人”后,还要谋害毛主席,叛国叛党,闹出了“九一三”事件。两方说法大相庭径。以我分析历史的习惯,没有铁的证据,哪方的说法我都不会轻信,但后来,我却倾向于国外的说法了。

  我倾向过去不是无缘无故的:第一,我从没听谁说过*打仗不行,也没看到在我爸这支原属四野的部队里,有哪个人对*咬牙切齿,反而看到他们若在不经意间提起*,就会集体陷入沉默。如果*真的那么坏,他们不应该持这种态度;第二,有次我爸一个老战友到我家来,说起“九一三”事件双方各自受到的牵连,两人都喝醉了酒。酒后,他的战友肆无忌惮地说他不相信对*的种种指控,说一九七一年秋天是“天塌了”,吓得我妈赶紧关上了大门。事后,我爸也没说他战友什么,只是要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对党忠诚。”以我爸对待亲生儿子都会狠下杀手的脾气,若战友在大是大非面前满口胡说八道,他岂能饶过战友?第三点,则是我自己的判断。我认为,一个指挥打下了大半个中国、在枪炮面前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元帅,如果会像文件中描写的那样,事败后就“仓惶出逃”,是打死也无法让人接受的。其道理,就如同说猫见到老鼠转头就跑一样不可信。

  有了以上三点存疑,我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事件除了它的表面现象,其中应该还含有其它复杂的、不为人知的真相。但在我无法确定真相已经彻底大白之前,就我个人而言,我根本不会攻击*。我提起井冈山会师什么的,针对的并非*,而是纂改这段历史的人。可听我爸的口气,好像提起*,我就做错了多大事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我爸显然不愿意就*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他瞪着我说道:“什么说得说不得?我今天和你不是说井冈山会师,是解放战争!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认为当年共产党就应该老老实实听国民党领导,毛主席就不应该指挥打响解放战争?”

  见他主动转移了话题,我松了口气,说道:“真没劲!半天了还是说这段老黄历,再继续说下去,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观点是人的思想根源。”我爸说,“你的思想有问题,我要弄清楚问题的根源所在!”

  “可咱们谈的是历史,历史是客观的,没有什么思想根源。”我不置可否地说,“我已经说过了,最好是两党成立联合政府,齐心协力共同建设国家”。

  “你的意思,是认为毛主席做错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赶紧一口否认。我爸的话,让我吓了一大跳。毛主席他老人家现在可是我的保护神,我若是敢说他错了,除非真的是不想活了。

  见我矢口否认,我爸仍不依不饶。他追着我问道:“那就是对了?”

  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并不是能用简单的“对”和“错”来回答的,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若要认真扯蛋起来,估计开上一个大型研讨会,也未必就能扯清楚。我一时无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想跟我耍滑头?好,咱们放开解放战争,来谈谈毛主席。”我爸说,“我问你,毛主席是不是伟人?”

  “是。”这次我没有犹豫,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敬佩他吗?”

  “爸,伟人有很多种,可并不是所有的伟人,都能得到所有人的敬佩。”我说,“就拿我来说,我喜欢和平,不喜欢战争,所以,任何以战争方式造就的伟人,比如说拿破仑,华盛顿,都不可能让我敬佩。”

  “那你敬佩什么样的伟人?”

  “我嘛,敬佩那些为国分忧,使老百姓安居乐业的。”

  “周总理应该是了?”

  “不是。周总理确实一心为国操劳,可他没做到家。”我摇头。

  “没做到家?怎么说?”

  “周总理曾有很多机会可以取代毛主席,他的地位和影响历史上也曾高过毛主席,可他却没有取而代之,始终甘做宰相。”说着,我扫了我爸一眼,发现他脸色阴沉,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说周总理取代毛主席,我就敬佩他,我的意思是,周总理明明知道毛主席很浪漫主义,很理想主义,也清楚这种指导思想可能会导致国家发生哪些事,他为什么还要甘做宰相?这是知可为而不为。您想,要是周总理做了主席,以他的人品,怎么可能有*?”

  “哦。那你说说,哪种人才是为国分忧,使老百姓安居乐业的伟人?焚书坑儒的秦始皇算吗?”我爸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老嬴政?不算不算,这家伙就不用提了。”我摆摆手。

  “东条英机呢?”

  “那是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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