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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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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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已经开始玩了吗?那就接着继续玩呗!”老卢说,“刚才你说红楼梦什么的,我就明白了。”

  “就这么决定,咱们开玩。”我附耳对老卢说了三句话,走了。

  两个月后,齐民山退了下来,公司机关事务管理处处长也有了人选。但处长不是黄同志,连副的也没了他。黄同志在齐民山退下来的前几天,被调离公司机关,去了本公司下属的一个遥远矿区,在井下做了采矿车的运输调度。他比我们众多的“储备精英”幸运,他是学物流管理的,专业还算比较对口。

046 爬灰可以利用
三句话就让一个人失去了大好前程,有点匪夷所思吧?可我若把掩盖事情的面纱揭去,您就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了。

  这个事情的开端,是我把老卢叫出门口,并对他说了三句话。这三句话很简单:一、齐夫人确实有收集各种版本《红楼梦》的爱好;二、我有一套台湾早期版的绣像本《红楼梦》,正是她所缺的;三、《红》书中有位叫焦大的同志有过杰出表现,我们敬爱的齐夫人对此章内容十分忌讳。

  老卢回去后,就摆出了一付沉思的神态。

  “卢兄,刚才酒井把你叫出去,鬼鬼祟祟地和你说些什么呢?”看到老卢的模样,黄同志终于忍不住开口相询。

  “没什么,瞎扯呗!”老卢说。

  黄同志不信,说道:“不可能吧?”

  “真的,他只是说最近公司机关人事变动频繁,让我赶紧把东西给齐夫人送去。”老卢说,“不管他,咱们继续喝酒。”

  “别呀,酒井让你送去,你就送去啊。”黄同志说,“是什么东西?”

  “一本破书而已。”老卢淡淡地说。

  “是《红楼梦》吧?”

  “黄兄的脑子,确实是好使啊,一猜就准,怪不得步步高升呢!”老卢感叹道,“是一本台湾早期版的绣像本《红楼梦》,酒井说,齐夫人到处在找这本书。”

  “这书可不好找。你有吗?”

  “有。”

  “你从哪儿搞的?”

  “是酒井帮我搞来的,这家伙一直逼我拿去送给齐夫人。”老卢说,“黄兄啊,你也知道,我这人太死板,实在玩不了这种道道,再说,一本破书,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古董,就是送去,人家也看不上呀。”

  “破书?酒井说你脑袋不开窍,一点儿都没说错。搁你这儿是破书,可放到齐夫人手上,就是宝贝啊!”黄同志说,“卢兄,酒井对你真没二话,你说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这么一心帮着你?我要是也有一个这样的兄弟,就太值了!”

  “投缘吧。”老卢说,“像他这类型的公子哥,我也从来没见过。”

  “咱们先不说他,书呢?拿出来欣赏一下?”

  “在办公室里放着呢!”老卢说,“我想来想去,也觉得没必要送。我又不认识齐夫人,莫名其妙地送本书给她,算什么回事呀?”

  “我帮你送吧。”黄同志热心地说,“你放心,我就说在你家里偶尔看到了这本书,随口说起她喜欢,你就让我顺手给她带过去了。”

  “这个……”

  “别这啊那啊的了,事情宜早不宜迟。”黄同志说,“星期一上班,我就到你办公室里去拿书,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当老卢把上述情况告诉我时,我笑了。

  “真高明,比我想像中的要高明,我还以为他会想方设法从你手上把书给搞走,先窃为己有,然后拿去做贡品呢!”我说。

  “这家伙对我还是有点情谊的。”老卢说。

  “情谊?只要他接这个盘,就证明他只是个利欲熏心之徒。”我冷笑道,“你看不出来吗,他把书送去,齐夫人就会认为他心里始终装着她;而你呢,在她眼里,不过是想借此和她走近而已!”

  “这事不会玩太大吧?要是齐夫人一怒之下……”

  “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到五更天?”我打断了老卢的话,“咱们把进行曲唱完,看他的运气吧,说不定齐夫人一高兴,他还捡了个大便宜呢。” 

  我从书柜里找出绣像《红楼梦》,用毛笔醒目地划掉了第七回插图下面的文字,并从章节中找出与插图下面文字相同的段落,一并划掉,然后,在那儿夹上一张古色古香的“龟寿延年”书签,把它交给了老卢。

  被我划掉的句子是:“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至于后面紧接着的那句“我什么不知道?”,则依然被我留在了上面。顺便补充一句,那幅精美的插图上,画的就是焦大同志被人拖着走时用这句话叫嚷大骂的情景。

  至此,我想您应该已经看出我想玩什么了。不错,我正是想让齐夫人注意到这个醒目之处,继而对黄同志有个态度——刚才我说过,齐夫人对此章内容十分忌讳,其实她真正忌讳的,就是这一段话。

  明说了吧,老齐同志的父亲,曾经和这位儿媳妇有过一腿。这种事情,按民间的说法,就叫作“爬灰”。

  关于“爬灰”,传说有很多,相传大名鼎鼎的王安石同志也曾干过这事。据说有一年夏天,安石同志与媳妇一起在院子里纳凉,媳妇躺在碧纱帐里,身资曼妙,让老头子实在欲罢不能,于是便悄悄地起身,在积满灰尘的石桌上写下两句诗:“碧纱帐里一琵琶,我欲弹时理有差”。媳妇估计也是个骚货,赶至一看,心中顿悟,马上在后面续上两句:“愿借公公弹一曲,风水犹留在吾家”。老王同志看见媳妇的续诗,高兴不已,正待有所动作,不巧他儿子刚好回家,老王同志赶紧伸手把桌上的诗句给擦了。儿子见了,问老子在干什么,他掩饰说:爬灰、爬灰!当然,也有人说,这事好像是苏东坡或其他人干的。可不管谁干,喻意一样。

  齐民山的父亲前仆后继,也干过这么一出。当年,齐民山在部队里当上了团长后,为了表示孝心,就把一直鳏居在农村的父亲接到了城里。城市里繁华,农村人没见过的事物很多,刚开始的时候,老头子感觉还挺新鲜有趣;但过不了多久,他就浑身不自在了:想窜门,没门可窜,院子里除了一群小屁孩,大家都各自忙着上班;吃饭,饭碗太小,少了吃不饱,多盛几碗吧,又怕媳妇背地里说自己土;更要命的是,这个城里的媳妇还不知道避讳,洗完澡后,老是穿着若隐若现的内衣,在家里晃来晃去,看得老头子眼睛里直搓火,被撩得夜不成寐。民间有句话说:天越晴越高,人越老越骚,想来还是有一定依据的,终于有一天,趁着齐民山出差未归,实在按捺不住躁动的老头子深夜闯进了媳妇的房间……

  事后,齐夫人向齐民山哭诉了一切。由于事情性质十分严重,有着“家丑不可外扬”心态的孝子齐民山本着对组织忠诚的原则,还是向领导反映了此事。但这事,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后果。领导对齐民山一直比较赏识,考虑到若将事态继续扩大,于他的家庭和前途均不利,便自作主张压下了此事。领导要求齐民山守口如瓶,坚决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这事,并要他做通夫人工作,找个借口把骚老头子送回农村。自知闯下大祸的老头子自然很乖地就走了,可齐夫人却实在难以咽下这份羞辱,终日以泪洗面,非得要对老头子严惩不贷,并和齐民山离婚。最后,在领导的思想工作以及齐民山保证永远替父亲赎罪的态度下,她才勉强收回了“一定要把老畜生枪毙”的说法,没有和齐民山离婚。但是,正如《梦驼铃》之所唱:“风沙挥不去印在历史的血痕,飞不去苍白海棠血泪”,这段阴影在齐夫人心里,已经再也抹不去了。

  事情过去若干年后,齐民山离开部队,转业进了集团公司,齐夫人也随之而去。然而,时间的流逝固然可以使很多东西被人淡忘,但在曾经刻骨铭心痛过的伤口上,却最多只能蒙上一层薄皮而已。对齐夫人来说,这是一个不能被撕开的旧创,是一个触景就会迎面扑来的可怕噩梦。我想,齐民山此后表面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背后却对老婆小心翼翼、言听计从,肯定是怕老帐被翻出的缘故。 电子书 分享网站

047 领导摆了擂台
您也许会问:这么隐秘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其实黄同志在和我喝酒的时候,就已经替我回答过了。他说,齐民山当年是我家老爷子部下,这是一句实话,我告诉您,处理该事件的领导,正是我家老爷子。

  老爷子自然绝对不会对我说这种事,我能知道,纯属偶然。您别看老爷子文化程度不高,他却有个好习惯,每天要做工作笔记。但凡他认为属于“大事”的事情,都会用三言两语记录下来。然而很不幸,我初中时有一次到处翻钱想偷着买烟,偏巧就翻到了这本笔记。对齐民山这件事,他是这么记录的:“早上民山来汇报,说他老子七(欺)负了他的老婆,公公乱搞西(媳)妇。处理:一、民山一定不要到外面去说这个事;二、想办法让他的昏(混)蛋老子棍(滚)回老家。”所以,大家千万不要以为很多事情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纸是包不住火的,您要是信奉它,到时候,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这件事情压底,我的目的,就是借黄同志之手,把这个旧伤口撕开。我是这么想的:当齐夫人的眼光落到这条墨迹上,落在“我什么不知道?”这句话上面时,她的第一个反应,必然会认为自己的隐私已被黄同志知晓,黄同志搞这一套,一定是想向她暗示什么。尔后,她会和齐民山闹上一场,只要一闹,齐民山此后对黄同志的态度,将可想而知。

  黄同志把书送去后,事情顺利地朝着我想象的那样发展。但我没想到,齐民山居然会痛下杀手,直接就把黄同志给发配了。黄同志接到了调令,显然是一头雾水,以至于还跑到老卢家里,对我俩大诉冤屈。暗笑之余,我俩假惺惺地安慰他,说“咱们天朝的领导们都有个历史习惯,喜欢在提拨重用一个人之前,先打压他一下,就如朱元璋同志用方孝孺一样,以试探忠心与否。”

  除了这桩典型事件,我和老卢还一起干过不少作弄别人的事。所以,“狼狈为奸”这个成语虽然意义不雅,但从老卢老婆嘴里说出来,却并不带有贬义,她只是根据她所看到的一些事实,以此来指我和老卢之间的关系铁杆。可是,她绝对没有想到,在很多时候,她也不算是“内人”,同样属于“外人”范畴。比如说,为了解决某些事情,像老卢偶尔*一下需要打个掩护时,我和老卢对待她的态度同样是一致的:能蒙则蒙,能骗则骗,化隐患于无形。

  我跟着老卢上楼走进包间,一眼就看见了孙德亮,他正坐在酒桌的首位,和他的部下们谈笑风生。

  孙德亮是集团公司总调处的处长。因了老卢的关系,我和总调处这帮家伙早已混得烂熟。我清楚,其实孙德亮说凭他一个人就足以扫平他们处的全体成员是实话,在总调处里,能喝善饮的人并不多,算起来也就是那么五六个。老卢在其中,算是比较突出的,但他与孙德亮比起来,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我和这位处长同志有过多回合较量,为了把他给灌翻,我与老卢背地里也没少捣鬼。遗憾的是,这位仁兄的自制力极强,每每喝到有个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会以各种理由停杯,紧接着就找借口溜号,任你说破大天去,激将也好,死劝也好,都绝对不再继续。时至今日,我都未见他喝醉过。

  对于孙德亮的实际酒量,老卢曾经有过分析。他认为,孙德亮的酒量,大概只比我稍逊半筹。他仔细地观察过,在我和孙德亮喝下同质等量高度白酒的前提下,约喝到八百毫升时,孙德亮会出现眼神迷离状况,而我喝到一千毫升,才会变成那样。只可惜,这家伙实在太会拿捏分寸,从来没有将革命进行到底过,所以只能推测,不见真章。

  棋逢对手是一件十分令人兴奋的事情,这种心态,并非只是孤独求败一个人独有。把孙德亮灌成死狗,一直都是我的夙愿。而今天,正如老卢所言,是个大大的好机会。

  “孙领导,这样的盛景,你居然把兄弟我撇开,这可有点不够意思啊!”见到孙德亮,我笑嘻嘻地上前和他打招呼。

  孙德亮看见我,立刻就跳了起来。

  “行,你们这帮孙子真他妈行,居然把酒井给我挖了出来!我说呢,怪不得一个个看上去气定神闲、把握十足!”他直嚷嚷,“存心给我设套是吧?集体搞串通是吧?你们早有预谋是吧?”

  “我说领导,您这就是典型的栽赃陷害了,革命同志之间这样猜疑,是不可以的噢!”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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