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总是对唐和丹特的亲密关系感到惊讶。丹特对唐照顾周到,先把鸡翅和花椰菜一勺一勺地舀到唐的盘子里,又把舀巴马干酪的大银勺擦了又擦。丹特调侃着老头子:“外公,如果你换一副新牙,我们就不用给您磨干酪了。现在的牙医医术高明,能把钢条植进您的下巴。简直是个奇迹。”
唐的回答也带着调侃的味道:“我想要我的牙齿随我一同去见上帝,何况,我太老了,经不起什么奇迹了。上帝没有必要在我这个老古董身上浪费一个奇迹吧?”
罗丝·玛丽为着儿子的缘故精心打扮了一番,显露出几分年轻时的美貌。看到父亲和儿子如此亲密,她似乎很高兴。她一贯忧心忡忡的神情不见了。
乔治也感到心满意足。令他欣慰的是,妹妹心情很愉快。她不再使人大伤脑筋,烹饪手艺也好多了。她不再用责怪的眼神瞪着他,她的疯病一时半会也不会发作。
唐和罗丝·玛丽都上床休息之后,乔治把丹特带到私室里。这间屋子没有电话机,没有电视机,跟其他的房间没有任何的联络设备。它还有一扇厚重的门。屋里摆着两张黑色的真皮长沙发,还有一些装有饰钉的黑色真皮椅子。另外还有一个放威士忌的酒柜和一个小酒吧,里面放着小冰箱和一个摆放玻璃杯的架子。吧台上放着一盒哈瓦那雪茄。还有,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像个小山洞。
丹特的脸上,总是流露出他这个年龄层次的人不该有的狡黠有趣的神情,让乔治觉得心里很不安。丹特的眼睛总是闪着过分狡黠的亮光,乔治也不喜欢丹特的五短身材。
乔治调了两杯酒,给自己点了支哈瓦那雪茄。“感谢上帝,在你母亲身边你没有戴那些古怪的帽子,”他说,“你为什么戴那种帽子呢?”
“我喜欢,”丹特说,“也为了吸引你、佩蒂舅舅和文森特舅舅的注意。”他顿了顿,又调皮地咧着嘴一笑,“戴上它们,我显得个子高一些。”此话不假,乔治心想,戴上帽子,他看上去英俊多了。他那雪貂似的脸庞一经帽子衬托,显得特别耐看,一摘下帽子,整个五官看起来怪怪的,很不和谐。
“外出执行任务时你不应该戴那些帽子,”乔治说,“那样你很容易被别人认出来。”
“死人说不了话,”丹特说,“执行任务时,我把所有的目击者都杀掉。”
“外甥,不要强辞夺理了,”乔治说,“你那样做并不高明,冒的风险很大。家族不希望担风险。还有一件事,有传言说你有一张血淋淋的嘴。”
丹特头一次发火了。转瞬间,他又变得恶狠狠的。他放下酒杯,问:“外公知道这事吗?这话是不是他说的?”
“唐不知道这事,”乔治撒谎道,他是个编谎的专家,“我不会告诉他的。他最疼你,这事会让他伤心的。不过我得告诉你,执行任务时不要再戴那些帽子,嘴也不要沾得鲜血淋漓的。现在你是家族的头号铁榔头,却把工作当成寻欢作乐。那样太危险,违背了家族立下的规矩。”
丹特似乎充耳不闻乔治的话。他正想着什么,笑容又浮上了嘴角。“肯定是皮皮告诉你的。”他温和地说。
“没错,”乔治回答很干脆,“皮皮最在行。我们让你跟着他,就是想让你学到正确的工作方法。你知道他为什么最在行吗?因为他心肠好,从不把杀人当作取乐的方式。”
丹待再也忍不住了。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先是滚到沙发上,又滚到地板上。乔治目光阴冷地注视着丹特,心想他疯癫的程度赶得上他母亲。丹特终于站起身来,猛喝了一口酒,非常开心地说:“你是说我心肠不好。”
“对,”乔治说,“尽管你是我的外甥,但我清楚你是什么货色。你和两个人吵架,没有征得家族的同意就把他们杀了。唐不会惩罚你的,他甚至不会责骂你。接下来你和一个歌舞女郎鬼混,一年后,把她也杀了。是因为你一时性子上来了。你让她也‘吃圣餐’,她的尸体不会被警方发现。你自以为是个聪明的小无赖,但是家族掌握的证据足够证明你有罪,尽管你永远不可能被送上法庭。”
丹特安静下来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里在暗暗盘算。“这些唐都知道吗?”
“知道,”乔治说,“不过,你仍是他最疼爱的外孙。他说不要追究了,还说你年龄还小,你慢慢会学好的。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有着一张血淋淋的嘴,他年事已高。你是他的外孙,你母亲是他的女儿,这事会伤透他的心。”
丹特又笑了起来。“唐有一颗善良的心。皮皮·德利纳有一颗善良的心,克罗斯有一颗胆小如鼠的心,我母亲有一颗破碎不堪的心。我却连心都没有?你呢,乔治舅舅?你有心吗?”
“我当然有,”乔治说,“我仍在容忍你。”
“那么,唯一只有我,没有一颗该死的心了?”丹特说,“我爱母亲,也爱外公,他们俩却互相憎恨。我越长大,外公对我的爱就越减少一些。你,文尼和佩蒂根本不喜欢我,虽然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吗?不过,我仍旧爱你们所有的人,即使你觉得我比不上那该死的皮皮·德利纳。你以为,我连该死的脑袋也没有长吗?”
这番冲动的话把乔治惊呆了。说的都是实情,他不由得警觉起来。“你误会唐了,他还同以往一样地疼爱你。佩蒂、文森特和我也是这样。我们难道没有把你当自家人对待吗?当然,唐是有点疏远,但他是个老人。至于我,只不过是提醒你注意自身安全。你干的事危险性很大,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你不能把个人感情牵扯进去。那会带来灭顶之灾的。”
“文尼和佩蒂知道这些事吗?”丹特问。
“不知道。”乔治说。又是一句谎话。文森特跟乔治谈起过丹特。佩蒂没有谈过,但佩蒂生来就嗜杀成性。即便是他,也不太喜欢同丹特待在一起。
“对我的干事方式还有什么别的意见?”丹特问。
“没有了,”乔治说,“不要为这事耿耿于怀。我是以舅舅的名义给你提些建议。但是,我得凭我在家族里的身份再说你几句。没有征得家族的同意,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地让人‘吃圣餐’或行‘坚信礼’。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丹特说,“不过我还是家族的头号铁榔头,对不对?”
“皮皮休假回来之前,你一直都是,”乔治说,“还得看你的表现。”
“我会按你的意思做,少拿我的工作寻开心,”丹特说,“行了吧?”他亲热地拍拍乔治的肩膀。
“好,”乔治说,“明晚带你母亲出去吃饭吧。好好陪陪她。你外公会很高兴你那样做的。”
“没问题。”丹特说。
“文森特在东汉普顿附近有一家饭店,”乔治说,“你可以把你母亲带到那里去。”
丹特突然问道:“她的病情是不是恶化了?”
乔治耸耸肩。“她忘不了过去。她应该忘掉过去的事,可她死抱住不放。唐常说:‘世界就是现在的世界,你就是现在的你。’这是他的口头禅。但是她不愿意面对现实。”他疼爱地拥抱了丹特,“好了,就当我们没有谈过这些。我向来不喜欢教训人。”仿佛他不是唐特意派来劝说丹特的。
星期一早晨,丹特走后,乔治把整个谈话向唐做了汇报。唐叹了口气。“他过去是个多么可爱的小男孩。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乔治有一个难得的优点。只要他愿意,他总是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对他的父亲——了不起的唐也不例外。“他和他母亲谈得太多。他的血缘里遗传了邪恶的因素。”说完,他们两人沉默良久。
“皮皮回来之后,你的外孙怎么办?”乔治问。
“不管怎么样,我认为皮皮该退下来了,”唐说,“丹特得有机会出人头地,他毕竟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人。皮皮到西部给做老板的儿子当顾问吧。必要的话,他可以当丹特的指导。没有人比他更在行了。同圣迪奥家族的火并就是明证。不过他应该安度晚年了。”
乔治用讥讽的口吻嘟哝了一句:“名誉铁榔头。”但是唐假装没有领会乔治的玩笑。
唐皱了皱眉,对乔治说:“你很快就要接我的班了。时刻牢记,你的重任在于使克莱里库开奥家族有朝一日融入合法社会,世代繁荣下去。无论这个选择有多艰难。”
说完,他们各自走了。直到两年之后,巴拉佐谋杀案被官僚主义的迷雾所掩盖,皮皮才从西西里回来。这团迷雾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一手营造的。
第07章
克罗斯·德利纳在华厦大酒店的顶层办公套房里会见了他的妹妹克劳迪娅和斯基皮·迪尔。迪尔常常感叹这两兄妹之间的差异。克劳迪娅并不十分漂亮,但非常讨人喜欢,克罗斯则是个标准的帅小伙,身材修长、结实;克劳迪娅举止亲切自然,克罗斯待人谦恭但显得生硬,并不十分可爱。亲切和谦恭是有差别的,迪尔心想。前者生来就有,后者却是可以培养的。
克劳迪娅和斯基皮·迪尔坐在沙发上,克罗斯坐在他们对面。克劳迪娅把博兹·斯坎内特的情况讲述了一遍,然后探身对克罗斯说:“克罗斯,请听我说。这不只关系到做生意。阿西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所认识的最优秀的人之一。我需要时她总能帮助我。这是我请你帮忙做的最最重要的事。如果你帮阿西娜脱离困境,我就永远不会再麻烦你了。”说完,她扭头朝着斯基皮·迪尔,“你把钱的事跟克罗斯说一下。”
请人帮忙时,迪尔总是反守为攻。他问克罗斯:“我做你们酒店的主顾有10多年了,你怎么从不让我住别墅?”
克罗斯大笑着说:“别墅总是满员。”
迪尔说:“把一个人赶出来。”
“没问题,”克罗斯说,“什么时候我得到一份你的电影的利润单,什么时候你玩巴卡拉纸牌时下注1万美元就行。”
克劳迪娅说:“我是他的妹妹,也没住过一次别墅。别再胡搅蛮缠了,斯基皮,说说钱的问题吧。”
迪尔说完之后,克罗斯看着一张纸,上面是他刚才记下的要点,说:“我们先把这事搞清楚。如果那个阿西娜不回去演戏的话,你和制片厂将损失5,000万现金,以及预计2亿美元的票房收入。而她不回去的原因是害怕那个叫博兹·斯坎内特的前夫。你可以用钱收买他,但阿西娜仍不愿意回去,因为她不相信他会善罢甘休。是这意思吗?”
“是的,”迪尔说,“我们向她许诺,拍片期间,她将得到胜过美国总统的安全保护。即便眼下,我们仍然监视着斯坎内特那家伙。我们对她提供24小时不间断的保护。她还是不愿意回来演戏。”
“我看不出问题的症结所在。”克罗斯说。
“那个家伙来自得克萨斯州一个在政界很有权势的家族,”迪尔说,“而且他这人非常强硬,我曾让我们的保安人员恐吓他……”
“你们请的是哪一家保安公司?”克罗斯问。
“太平洋保安公司。”迪尔说。
“你为什么找我谈?”克罗斯问。
“你妹妹说你能帮忙,”迪尔说,“这不是我的主意。”
克罗斯问他妹妹:“克劳迪娅,你凭什么断定我能帮忙?”
克劳迪娅很是不安,脸都变得有点扭曲。“我过去领略过你处理问题的本事,克罗斯。你说话令人信服,凡事似乎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她天真地咧嘴一笑,“何况你是我的哥哥,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
克罗斯叹了口气,说:“还是老一套。”不过迪尔看得出来,这两兄妹手足情深。
三个人默默地坐了一阵,然后迪尔说:“克罗斯,我们来这里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如果你还想投资拍电影的话,我手头就有一个很不错的项目。”
克罗斯瞅瞅克劳迪娅,又瞅瞅迪尔,若有所思地说:“斯基皮,我想见见这个阿西娜,然后也许我可以解决你们所有的问题。”
“太好了,”克劳迪娅如释重负地说,“我们明天早上就可以坐飞机去。”说完,她拥抱了克罗斯。
“行!”迪尔说。他正盘算着让克罗斯替他分担《梅萨丽娜》的部分损失。
第二天,他们三人一起坐飞机到了洛杉矶。克劳迪娅已经说服了阿西娜同意和他们三人见面,然后迪尔接过了话筒。和阿西娜的通话使迪尔坚信,阿西娜不可能再回来继续演《梅萨丽娜》。他为此感到非常气愤,但是在飞机上他不再想这个问题,而是盘算着下次去拉斯维加斯时,如何说动克罗斯让他住一住该死的别墅。
阿西娜·阿奎坦恩居住的马利布别墅区建在海滩上,位于贝弗利希尔斯和好莱坞以北,开车大约需要40分钟。这个别墅区里大约有一百来座别墅,价值300万到600万美元不等,但看上去很普通,甚至有点破旧。每座别墅都有围墙,有的大门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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