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些改变是暂时的,就像这个地方雨后湿润的空气很快又重回干燥。一个人内心的改变却是长久的,也许只是那么一点儿,却难以回头。最初由习惯衍生的熟悉感渐渐褪去,时间长了,就真的物是人非了。
在那个色彩黑白的混沌年代,出于各种各样的混蛋目的,好像所有的家长都热衷于把孩子送去学校。某些人可能看到其他的某些人因为文凭比自己高了一点,生活得却比自己好得不是那么一点儿,送孩子去学校是为了仕途上位鸡犬升天。某些人可能希望让孩子完成自己未完成的梦想,这种遗憾被强加给子女,公平与否不言而喻。更多的某些人是随大流,看人家都把子女送去上学,自己也只好那样做,想好歹有个地方管教麻烦。
七岁年初,老妈过来说两个月后接我走。我在想,可能他们以为我这个麻烦已经到了不再麻烦的年龄,于是准备向我展示一下家庭的温暖。然而最终的情况是我们都失算了,我变本加厉地制造麻烦,而他们却给我展示了家庭的冰冷。
“大鹏,我昨天上课回答问题,老师又表扬我了。”
“哦,你真聪明。”
“大鹏,上周考试了,我在班里排第二。”
“嗯,你真厉害。”
“二休是第一名,老师总表扬他,全班人都很羡慕他。”
“那他一定是走狗屎运了。”
“大鹏,我们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我好紧张啊”
“没事,菩萨会保佑你的。”
“大鹏,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一耶。”
“咦…菩萨真保佑你咯。”
围绕着这些琐碎的谈话,我越发不安倍加疲倦。除了唯唯诺诺的附和,就是不假思索的奚落。我感觉自己开始无法理解现在的常子,或者说是那些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的改变。
两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这段时间我还是经常一个人,只是偶尔心里会空荡荡的。以前的我总是吃饱就睡没心没肺,然而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失落,难道就是孤独的感觉吗?
其时我放过两次风筝,第一次挂到树上掉了下来,第二次挂到树上没掉下来。下了一场雪,堆了两个雪人,失误了三次才搞定,真是有够逊了。
短暂离别的告别仪式,成为记忆中难以忘怀的场面。一个年代久远的二月十四号,情人节送给不是情人的礼物,尚且年幼的我毫不知情,却在冥冥中预示着自己的早熟。
“常子,我要严肃地向你宣布一个严重的消息。”我一如既往的神经大条。
“恩,你说吧。”常子有点困惑。
“过两天老妈要接我跟他们一起住,我却不想去了。”与其假装高兴,不如将无法压抑的失落彻底地表现出来,情绪这东西就像大便,越憋越容易出问题。
“那一天你不是告诉我你一直等着这一天吗?”其实我既忘了那一天是哪一天,也不是在等着这一天,或许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安然面对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吧。
“我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你会不会想我啊。”这是我在那一天说的最肉麻的一句话,悲剧的地方是可惜对方是个男的。
“没关系的,我等你回来一起玩。”一个眼睛中是不舍,另一个眼睛中是期待。
“常子,我给你一个东西。”
“恩,什么东西?”
伸出的手心中放着一根竹签,外面包着黄色的糖纸。常子不解地接过去,像一个丈二尼姑摸不着胸部。
有些东西我没有告诉他,因为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七) 我的回归与香港回归
阳光明媚的清晨,老早就撅起屁股的我坐在秋千上悠闲地摇晃。
老妈来接我回归的那天是1997年2月27号,正好是我的生日,结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当天晚上老妈找了浩浩荡荡的一帮人给我接风洗尘,整了一个脸盆那么大筷子那么高的蛋糕。我哪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啊,于是只好害羞地埋头使劲吃蛋糕,搞到后来把肚子撑满直接顶到喉咙,说句话都能喷出奶油味,着实难受了好几天。从此以后,我在想如果谁要是敢在我面前提“蛋糕”两个字,我立马就能去糕点店抢一个蛋糕往他嘴里猛塞,直到将此人撑到此人肚胀而亡或者窒息而死。
其实我们家是做饭店生意的,饭店的名字叫做幸福城饭店。我一直都不喜欢这种地域性色彩很浓重的名字,因为没有什么创意可言,让人看起来好像是官办的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地方的饭店都被兼并了呢。
相隔四个月零两天,香港也火速回归,结果是我的处境出乎意料的悲凉。
就是在这个幸福城饭店里,经过两个月零两天的亲身经历,挣扎在那噪杂不堪的环境以及龙蛇混杂的氛围,偏爱安静环境以及单纯事物的我承受了身体上的以及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所以无论是在我私密小生日那天,还是在那举国欢庆的大日子,我始终都与周围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我呆若木鸡地发着呆,脑袋不由自主的想着一些事情。我在想,今年的五月,后院那颗看似疲惫的老梨树还会开出以前那般洁白的花朵吗?那些茂密的叶子是否还能遮住天空中的白云?挂在远处白杨枝头的风筝,什么时候有一场雨能帮它们摆脱束缚?什么时候有一阵风能带它们继续翱翔?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心里有一丝不舍,一种将要远行的感觉。
或许是出于国家安全的角度考虑,小镇在经历了一段峥嵘岁月后被收编为兵团。所谓兵团其实并没有什么当兵的人,除了那些看守监狱的武警,几乎没有几个人见过枪是长什么样子,至于其余见过枪的也没有机会见到枪了。因为这个地方有一个监狱,里面除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劳改犯,被判枪决的犯人也时常光临这块宝地。所以说中国的枪支监管制度一直是舍我其谁傲视群雄世界领先的,所以说我们一定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读信不疑地支持我们的*四项基本原则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理论,为早日成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去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而奉献自己的一生。
兵团下属设很多个连队,每个连队的头头叫做连长。兵团的主要任务就是种植棉花为早日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扯后腿,连长的任务就是指导大家生产为勤劳致富奔小康添砖加瓦,俨然一个轰轰烈烈的南泥湾的时代。
警卫处倒是有一个,里面有一门威风八面的大炮,可是很少能派上用场。天空中积雨云很多的时候,炮弹终于犀利地上膛了。黑洞洞的炮口愤怒地朝向天空,打散厚厚的云层,以此来发泄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郁闷。其实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下冰雹,因为冰雹会严重影响棉花的产量。棉花的产量一低,广大同志们的收入就低了;广大同志们的收入一低,上缴给兵团的农业税就低了;兵团的农业税一低,那些头头们的油水就少了起来。农民们的收入减少是小事,头头们的油水少了可就是大事了,所以警卫出一直是兵团的重点建设对象。
虽然警卫处贵为兵团重点建设的对象,兵团还是要拿出一视同仁的气概。这时候头头们就到了一展正义的时候了,说农民的滴灌系统坏了咱没有出钱修,那么警卫处的大炮也是万万不能的推陈出新的,所以警卫处的大炮型号看起来真的是可以拿去拍抗日题材的电影了。
不过虽然警卫处每年的炮弹的供应量也就那么几枚,毕竟出现冰雹的几率不会大于小黄狗吃小绿草的几率。可是毕竟是重点建设单位,所以拨款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美名其曰:加强国防建设。然后警卫处的小头头从一副皮包骨到满脸横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团里管理财务的大头头们倒是满脸横肉依旧,只是手里的香烟牌子让学校英语水平最高自负天下第一超越莎士比亚的某教师也开始自叹才疏学浅了。
兵团的中心叫做团部,那里有农贸市场,学校,警察局,政府大楼等。团部的周围是连队,有的离得很近有的离得很远。近的出门就能看见集市上尘土飞扬的农贸市场,远的骑自行车大概要耗费一顿饭所提供的全部卡路里才能到达。
兵团的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种植棉花土地资源肯定比较丰富,而这么大的地方人口却很少,总共也就三万的样子,住的时间长了赶集时都会觉得基本上没有什么生面孔了。爷爷的家在学校附近,老妈的饭馆在团部农贸市场。虽然赶集的时候经常会去吃个饭什么的,但总感觉是那么遥远。
我跟爷爷道别,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只是出了门,扭头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如往昔般美丽的火烧云,反向的影子被慢慢拉长心里有一丝落寞。那种无法言表的忧伤情愫围绕着,久久无法释怀。
(八) 我不幸地上学啦
在那个年代,做生意还是比较赚钱的。我家的饭店当时也很红火,每天进出的人川流不息,呆在那里面,我不能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个地方的人俗不可耐,从饭桌上的谈话就不难看出来。青年男女们就是疯疯癫癫间或开个黄色笑话猥琐至极,妇女们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唠叨个没完就是讨论谁谁家的汉子偷人被婆娘逮个正着。来喝闷酒的大老爷们也不少,有酒必有烟,所以整个饭店里热闹起来就烟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只是我身处其中被呛得死去活来。大小头头们当然也经常来饭店好吃好喝,有时候别人请——那是求他们办事走后门的兄弟,有时候就赊账——反正可以公费报销不吃白不吃。
来到这样一个环境,我开始焦躁起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只是在说莲花。小孩子总是容易受环境的影响,他们正处于一个被塑造的阶段。刚开始面对这种聒噪的环境,我抵抗着,总是跑到外面,想要逃离这一切。人可能会非常讨厌一些东西,从心里面会抵触。可是有的东西是多么讨厌也无法摆脱的,现实总是爱捉弄无力的人们。既然无法逃避,就要学会面对。尽管开始很讨厌,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了。
在饭店里住其实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说饭菜的味道很好,我觉得还不错。老妈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给我夹菜,我其实想说我自己可以的,却没有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经常会向老爸要钱,他一般都会给,然后我就屁颠屁颠地拿去买棉花糖。
没过多久,妈妈带我去学校报名。那天看到好多小孩子,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诚惶诚恐。然后我被告知,我要去那个地方学习什么文化知识。第二天妈妈送我去,被安排了座位,算是稳定下来了。学校里每天的事情就是坐在板凳上听课,各种各样的人站在讲台上拿着各种各样的课本一阵胡诌。在小孩子的眼里,老师总是权威的。老师叫上课坐直手背后面就照做,老师叫下课不准玩弹球就不玩,老师叫做无聊的作业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我不明白,这些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凭什么能够随心所欲地干预我们的生活。小学老师最擅长的伎俩就是体罚学生,只要有哪个学生不听话,轻则罚站到学生抽筋,重则打到老师手软。要知道是人都会有尊严,小孩子也不例外。上课有小动作怎么了?下课玩弹球妨碍到谁了?小孩子都会顽皮,但是被当着其他小孩出丑,真的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谈了。再加上所谓老师们的大力渲染,小孩子的脑袋里就会形成好生和差生的概念。
人心其实是可以杀死人的。一个人长时间被周围的人疏远的话,他也会感到自卑。他也希望被人注意,他也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只好继续捣乱,却仍然得不到别人的认可。久而久之,会形成一种病态的心里。我想,这应该是我们启蒙教育最辉煌的果实吧。我并不是在说自己或者某个人,这只是现在的我对于那个时候那个地方的小学教育的一点看法而已。
其实我觉得当小学老师真是可以培养出一个人的自信心。你想想看,小学那些东西只要初中不是倒数第一就基本能教,再说咱不是还有备案教材嘛。就算教得不好老师某某也可以这么说: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看看某某某同学在班里还不是考了第一。所以说学习这种东西主要还是靠学生自己,老师只是起引导的作用。”这句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要知道无论一个班的学习成绩有多差总是会有第一名,所以老师们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实力不济这样的问题。而且当小学老师是很有成就感的,你让学生罚站就罚站,你让学生抄课文就抄课文,没有人会怪你,这是业内共识。一种认知一旦成为共识,那就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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