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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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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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城下。陈国久无政令,况陈侯(妫午)不在国,百姓做主,开门迎楚。楚庄王(芈旅)整队而入。诸将将辕颇等拥至庄王而前,庄王问:“征舒何在?”辕颇对曰:“在株林。”庄王问曰:“谁非臣子,如何容此逆贼,不加诛讨?”辕颇对曰:“非不欲讨,力不加也。”庄王(芈旅)即命辕颇为向导,自引大军,往株林(河南西华西南)进发,却留公子婴齐一军,屯扎城中。再说征舒正欲收拾家财,奉了母亲夏姬,逃奔郑国。只争一刻,楚兵围住株林,将征舒拿住。庄王命囚于后车,问:“何以不见夏姬?”使将士搜其家,于园中得之。荷华逃去,不知所适。夏姬向庄王再拜言曰:“不幸国乱家亡,贱妾妇人,命悬大王之手。倘赐矜宥,愿充婢役!”夏姬颜色妍丽,语复详雅,庄王(芈旅)一见,心志迷惑,(本以讨罪来,夏姬者,罪之魁也,乃不罪之,而反爱之,色不迷人人自迷,可畏哉。)谓诸将曰:“楚国后宫虽多,如夏姬者绝少。寡人意欲纳之,以备妃嫔,诸卿以为何如?”屈巫谏曰:“不可,不可!吾主用兵于陈,讨其罪也。若纳夏姬,是贪其色也。讨罪为义,贪色为淫。以义始而以淫终,伯主举动,不当如此。”庄王(芈旅)曰:“子灵之言甚正,寡人不敢纳矣。(此等都是楚庄正气处,所以能伯。)只是此妇世间尤物,若再经寡人之眼,必然不能自制。”(不知是怎生一个妙法,遂令人如此,吾亦欲一看之也。呵呵。)叫军士凿开后垣,纵其所之。时将军公子侧在旁,亦贪夏姬美貌,见庄王(芈旅)已不收用,跪而请曰:“臣中年无妻,乞我王赐臣为室。”屈巫又奏曰:“吾王不可许也。”公子侧怒曰:“子灵不容我娶夏姬,是何缘故?”屈巫曰:“此妇乃天地间不祥之物,据吾所知者言之:夭子蛮,杀御叔,弑陈侯,戳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不祥莫大焉!天下多美妇人,何必取此淫物,以贻后悔?”庄王曰:“如子灵所言,寡人亦畏之矣!”公子侧曰:“既如此,我亦不娶了。只是一件,你说主公娶不得,我亦娶不得,难道你娶了不成?”(盖知其素讲彭祖之术,必然是有心也。)屈巫连声曰:“不敢,不敢!”庄王曰:“物无所主,人必争之。闻连尹襄老,近日丧偶,赐为继室可也。”时襄老引兵从征,在于后队。庄王(芈旅)召至,以夏姬赐之,夫妇谢恩而出。公子侧倒也罢了。只是屈巫谏止庄王,打断公子侧,本欲留与自家;见庄王赐与襄老,暗暗叫道:“可惜,可惜!”又暗想道:“这个老儿,如何当得起那妇人?少不得一年半载,仍做寡妇,到其间再作区处。”(亦是无可奈何,自解自叹耳。一笑。)这是屈巫意中之事,口里却不曾说出。庄王居株林(河南西华西南)一宿,仍至陈国(河南淮阳);公子婴齐迎接入城。庄王(芈旅)传令将征舒囚出栗门,(陈城门名。)车裂以殉,如齐襄公(姜诸儿)处高渠弥之刑。史臣有诗云:

陈主荒淫虽自取,征舒弑逆亦违条。
庄王吊伐如时雨,泗上诸侯望羽旄。

庄王(芈旅)号令征舒已毕,将陈国版图查明,灭陈以为楚县。拜公子婴齐为陈公,使守其地。陈大夫辕颇等,悉带回郢都(湖北江陵)。南方属国,闻楚王灭陈而归,俱来朝贺,各处县公,(县大夫僭'音见'称公。)自不必说。独有大夫申叔时,使齐未归。其时齐惠公(姜元)薨,世子无野即位,是为顷公。齐、楚一向交好,故庄王(芈旅)遣申叔时,往行吊旧贺新之礼。这一差还在未伐陈以前。及庄王(芈旅)归楚三日之后,申叔方才回转,复命而退,并无庆贺之言。庄王使内侍传语责之曰:“夏征舒无道,弑其君,寡人讨其罪而戮之,版图收于国中,义声闻于天下。(分明不义,却自说是义,想有献谀者顺其意而称之耳。)诸侯、县公,无不称贺,汝独无一言,岂以寡人讨陈之举为非耶?”申叔时随使者求见楚王,请面毕其辞;庄王(芈旅)许之。申叔时曰:“王闻‘蹊田夺牛’之说乎?”庄王曰:“未闻也。”申叔时曰:“今有人牵牛取径于他人之田者,践其禾稼,田主怒夺其牛。此狱若在王前,何以断之?”(好譬喻,比得当,国策之所长也。)庄王曰:“牵牛践田,所伤未多也。夺其牛,太甚矣!寡人若断此狱,薄责牵牛者,而还其牛。子以为当否?”申叔时曰:“王何明于断狱,而昧于断陈也?夫征舒有罪,止于弑君,未至亡国也;王讨其罪足矣。又取其国,此与牵牛何异?又何贺乎?”庄王(芈旅)顿足曰:“善哉此言!寡人未之闻也!”(可见楚庄原是好人。)申叔时曰:“王既以臣言为善,何不效反牛之事?”庄王立召陈大夫辕颇,问:“陈君何在?”颇答曰:“向往晋国,今不知何在。”言讫,不觉泪下。庄王(芈旅)惨然曰:“吾当复封汝国,(勇于改过,纳谏如流,便不愧伯主。)汝可迎陈君而立之。世世附楚,勿依违南北,有负寡人之德。”又召孔宁、仪行父吩咐:“放汝归国,共辅陈君!”(便宜了这两个狗才。)辕颇明知孔、仪二人是个祸根,不敢在楚王面前说明,只是含糊,一同拜谢而行。将出楚境,正遇陈侯午自晋而归,闻其国已灭,亦欲如楚,面见楚王。辕颇乃述楚王之美意,君臣并驾至陈(河南淮阳)。守将公子婴齐,已接得楚王之命,召还本国,遂将版图交割还陈,自归楚国去了。此乃楚庄王第一件好处。髯翁有诗云:

县陈谁料复封陈?跖舜还从一念新。
南楚义声驰四海,须知贤主赖贤臣。

孔宁归国,未一月,白日见夏征舒来索命,因得狂疾,自赴池中而死。死之后,仪行父梦见陈灵公(妫平国)、孔宁与征舒三人,来拘他到帝廷对狱,(可见征舒死得不服,即上帝亦须另断其狱也。)梦中大惊,自此亦得暴疾卒。此乃淫人之报也!

再说公子婴齐既返楚国,入见庄王(芈旅),犹自称陈公婴齐。庄王曰:“寡人已复陈国矣,当别图所以偿卿也。”婴齐遂请申(河南南阳)、吕(河南南阳西)(二邑名。)之田,庄王将许之。屈巫奏曰:“此北方之赋,国家所恃以御晋寇者,不可以充赏。”庄王(芈旅)乃止。及申叔时告老,庄王封屈巫为申公,屈巫并不推辞。婴齐由是与屈巫有隙。(赏别人则以为不可,与己则受之而不辞,何以服人。)周定王(姬瑜)十年(…597),楚庄王(芈旅)之十七年也。

庄王(芈旅)以陈虽南附,郑犹从晋,未肯服楚,乃与诸大夫计议。令尹孙叔敖曰:“我伐郑,晋救必至,非大军不可。”庄王曰:“寡人意正如此。”乃悉起三军两广之众,浩浩荡荡,杀奔荥阳而来,连尹襄老为前部。临发时,健将唐狡请曰:“郑小国,不足烦大军,狡愿自率部下百人,前行一日,为三军开路。”襄老壮其志,许之。唐狡所至力战,当者辄败,兵不留行,每夕扫除营地,以待大军。庄王(芈旅)率诸将直抵郑郊,未曾有一兵之阻,一日之稽。庄王怪其神速,谓襄老曰:“不意卿老而益壮,勇于前进如此!”(安知不是得夏姬之力乎?一笑。)襄老对曰:“非臣之力,乃副将唐狡力战所致也。”庄王(芈旅)即召唐狡,欲厚赏之。唐狡对曰:“臣受君王之赐已厚,今日聊以报效,敢复叨赏乎?”庄王讶曰:“寡人未尝识卿,何处受寡人之赐?”唐狡对曰:“绝缨会上,牵美人之袂者,即臣也。蒙君王不杀之恩,故舍命相报。”庄王叹息曰:“嗟乎!使寡人当时明烛治罪,安得此人之死力哉?”命军正纪其首功,俟平郑之后,将重用之。唐狡谓人曰:“吾得死罪于君,君隐而不诛,是以报之。然既已明言,不敢以罪人徼(音脚)后日之赏。”即夜遁去,不知所往。(受德则报之以功,逃赏则洁身而去,出处得当,高似先轸等人。)庄王(芈旅)闻之,叹曰:“真烈士矣!”大军攻破郊关,直抵城下。庄王传令,四面筑长围攻之,凡十有七日,昼夜不息。郑襄公(姬坚)恃晋之救,不即行成,军士死伤者甚众。城东北角崩陷数十丈,楚兵将登,庄王闻城内哭声震地,心中不忍,麾军退十里。公子婴齐进曰:“城陷正可乘势,何以退师?”庄王曰:“郑知吾威,未知吾德,姑退以示德。视其从违,以为进退可也。”(楚庄霸气,处处可爱。)郑襄公(姬坚)闻楚师退,疑晋救已至,乃驱百姓修筑城垣,男女皆上城巡守。庄王(芈旅)知郑无乞降之意,复进兵围之。郑坚守三月,力不能支。楚将乐伯率众自皇门先登,劈开城门。庄王下令,不许虏掠,三军肃然。行至逵路,(城中大街。)郑襄公(姬坚)肉袒牵羊,以迎楚师,辞曰:“孤不德,不能服事大国,使君王怀怒,以降师于敝邑,孤知罪矣!存亡死生,一惟君王命。若惠顾先人之好,不遽剪灭,延其宗祀,使得比于附庸,君王之惠也!”公子婴齐进曰:“郑力穷而降,赦之复叛,不如灭之。”庄王曰:“申公(谓申叔时。)若在,又将以蹊田夺牛见诮(音窍)矣!”即麾军退三十里。(申公一谏,不惟存陈,又能存郑,仁人之言,其利溥'音普,广大'哉。)郑襄公(姬坚)亲至楚军,谢罪请盟,留其弟公子去疾为质。

庄王(芈旅)班师北行,次于郔,(郑北地。音延,河南郑州北)谍报:“晋国拜荀林父为大将,先縠为副,出车六百乘,前来救郑,已过黄河。”庄王问于诸将曰:“晋师将至,归乎?抑战乎?”令尹孙叔敖对曰:“郑之未成,战晋宜也;已得郑矣,又寻仇于晋,焉用之?不如全师而归。万无一失。”(道理利害俱是。)嬖(音毕)人伍参奏曰:“令尹之言非也。郑谓我力不及,是以从晋;若晋来而避之,真我不及矣。且晋知郑之从楚,必以兵临郑,晋以救来,我亦以救往,不亦可乎?”(郑在晋、楚之中,其依违于二国,常也,晋、楚争兵,遇而不交遂退者屡矣,于楚未为大失也,佞言似忠,信然。)孙叔敖曰:“昔岁入陈,今年入郑,楚兵已劳敝矣。若战而不捷,虽食参之肉,岂足赎罪?”伍参曰:“若战而捷,令尹为无谋矣;如其不捷,参之肉将为晋军所食,何能及楚人之口?”(如其不捷,参肉无论晋食、楚食,岂足以赎误国之罪哉?参只以食肉为解,明是邪词。)庄王乃遍问诸将,各授以笔,使书其掌。主战者写“战”字,主退者写“退”字。诸将写讫,庄王(芈旅)使开掌验之。惟中军元帅虞邱,及连尹襄老、裨将蔡鸠居、彭名四人,掌中写“退”字,其他公子婴齐、公子侧、公子谷臣、(庄王次子。)屈荡、潘党、乐伯、养繇基、许伯、熊负羁、许偃等二十余人,俱“战”字。庄王曰:“虞邱老臣之见,与令尹合,言‘退’者是矣。”乃传令南辕反旆,来日饮马于河而归。

伍参夜求见庄王(芈旅)曰:“君王何畏于晋,而弃郑以畀之也?”庄王曰:“寡人未尝弃郑也。”伍参曰:“楚兵顿郑城下九十日,而仅得郑成。今晋来而楚去,使晋得以救郑为功而收郑,楚自此不复有郑矣,非弃郑而何?”庄王(芈旅)曰:“令尹言战晋未必捷,是以去之。”伍参曰:“臣已料之审矣。荀林父新将中军,威信未孚于众。其佐先縠,先轸之孙,先且居之子,恃其世勋,且刚愎不仁,非用命之将也。栾、赵之辈,皆累世名将,各行其意,号令不一。晋师虽多,败之易耳。(伍参意在主战,故搜求于可战之中,以坚楚庄之意耳,其言之中,亦有大半侥幸在内。)且王以一国之主,而避晋之诸臣,将遗笑于天下,况能有郑乎?”庄王愕然曰:“寡人虽不能军,何至出晋诸臣之下?寡人从子战矣!”即夜使人告令尹孙叔敖,将乘辕一齐改为北向,进至管城(河南郑州),以待晋师。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纵属亡师 孟侏儒托优悟主

话说晋景公(姬孺)即位三年(…597),闻楚王(芈旅)亲自伐郑,谋欲救之。乃拜荀林父为中军元帅,先縠(音胡,有皱纹的纱)副之;士会为上军元帅,郤克副之;(代赵穿。)赵朔为下军元帅,栾书(栾盾之子。)副之。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巩朔、韩穿(韩厥之族。)为上军大夫,荀首、(林父弟。)赵同为下军大夫,韩厥为司马。更有部将魏锜、(魏犨子。)赵旃(音毡)、(赵穿子。)荀罂、(荀首子。)逢伯、鲍癸等数十员,(可见是个大役。)起兵车共六百乘,以夏六月自绛州(山西汾城)进发。到黄河口,前哨探得郑城被楚久困,待救不至,已出降于楚,楚兵亦将北归矣。荀林父召诸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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