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弼皆伏诛,茂贞取其辎重。是夜,诛内诸司使韦处廷等二十二人,悉以首内布
囊,诏蒋玄晖、学士薛贻矩送全忠,曰:“是皆不肯使乘舆东者,既斩之矣。”
全忠大喜,遍告军中,以姚洎为岐、汴通和使。全忠诒茂贞书曰:“宦者乘陴詈
不已,曰‘禀王旨’,是乎?”茂贞惧,复诛小使李继彝等十人,于是开垒门。
全忠犹攻北垒,帝遣宠颜赐御巾箱宝器,使罢兵,又捕杀中官七十人,全忠亦使
京兆诛党与百馀人。
天子入全忠军,全忠泥首素服,待罪客省,传呼彻三仗,有诏释全忠罪,使
朝服见。全忠伏地泣曰:“老臣位将相,勤王无状,使陛下及此,臣之罪也。”
帝亦呜咽,命韩偓起之,解玉带以赐,召之食。帝顾卫兵,或有愤发者,因履系
解,目全忠:“为吾系之。”全忠跪结履,汗浃于背,而左右莫敢动。是夜,帝
三召,皆辞,朱友伦以兵卫帝。
李克用引军去,帝还京师。胤、全忠议,尽诛第五可范等八百馀人于内侍省,
哀号之声闻于路,留单弱数十人,备宫中洒扫。胤以镇人性谨厚,即诏王镕择五
十人为敕使,内诸司宦官主领者皆罢。于是追诸道监军,所在赐死,其财产籍入
之。诏以中官胁迁状及全忠迎乘舆本末告方镇,罢监军院,咸视国初故事,以三
十人为员,衣黄衣,不得养子。内诸司皆归省若寺,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
全忠还汴州,帝以第五可范等无辜,颇悼之,为文以祭。自是宣传诏命,皆以宫
人。
始,刘季述专废立,中人皆与闻。帝反正,诛季述及薛齐偓数族而已,馀贷
不问;又悔之,后稍稍诛夷,群宦浸不安。时帝惩幽辱,能励心庶政,数召见群
臣问治道,有志中兴,而全诲、胤争权,外召强臣,劫本朝以相吞啮,卒用关东
军穷讨暴诛,君侧虽清,而全忠势遂张,帝卒弑死,唐室以亡,其祸本于全诲、
彦弘云。
赞曰:袁绍诛常侍以逞,而曹操移汉;崔丞相血军容甘心焉,而朱温篡唐。
大抵假威柄于外,以内攘奸人,则大臣专,王室卑矣。汉、唐相去五百岁,产乱
取亡犹蹈一辙,非天所废,而人谋洄刺乃然邪!
卷二百九 列传第一百三十四
◎酷吏
太宗定天下,留心听断,著令:州县论死三覆奏,京师五覆奏。狱已决,尚
芋然为彻膳止乐。至晚节,天下刑几措。是时州县有良吏,无酷吏。
武后乘高、中懦庸,盗攘天权,畏下异已,欲胁制群臣,椔翦宗支,故纵
使上飞变,构大狱。时四方上变事者,皆给公乘,所在护送,至京师,禀于客馆,
高者蒙封爵,下者被赉赐,以劝天下。于是索元礼、来俊臣之徒,揣后密旨,纷
纷并兴,泽吻磨牙,噬绅缨若狗豚然,至叛脔臭达道路,冤血流离刀锯,忠鲠贵
强之臣,朝不保昏。而后因以自肆,不出帏闼,而天命已迁,犹虑臣下弗惩,而
六道使始出矣。
至载初,右台御史周矩谏后曰:“凶人告讦,遂以为常,推劾之吏,以崄责
痛诋为功,凿空投隙,相矜以残,泥耳笼首,枷楔兼暴,拉胁签爪,县发熏目,
号曰‘狱持’。昼禁食,夜禁寐,敲扑撼摇,使不得瞑,号曰‘宿囚’。人苟赊
死,何求不得?陛下不谅,试取告牒判无验者,使推其情,有司必上下其手,希
合盛旨。今举朝胁息,谓陛下朝与为密,夕与为雠,一罹摄逮,便与妻子决。且
周用仁昌,秦用刑亡。惟陛下察之。”后寤,狱乃稍息,而酷吏浸浸以罪去。
天宝后至肃、代间,政睟事丛,奸臣作威,渠憸宿狡,颇用惨刻奋,然不
得如武后时敢搏击杀戮矣。
呜呼!非吏敢酷,时诱之为酷。观俊臣辈怵利放命,内怀滔天,又张汤、郅
都之土苴云。
索元礼,胡人也,天性残忍。初,徐敬业兵兴,武后患之,见大臣常切齿,
欲因大狱去异己者。元礼揣旨,即上书言急变,召对,擢游击将军,为推使。即
洛州牧院为制狱,作铁笼赩囚首,加以楔,至脑裂死。又横木关手足转之,号
“晒翅”。或纺囚梁上,缒石于头。讯一囚,穷根柢,相牵联至数百未能讫,衣
冠气褫。后数引见赏赐,以张其威,故论杀最多。是时来俊臣、周兴踵而奋,天
下谓之“来索”。薛怀义始贵,而元礼养为假子,故为后所信。后以苛猛,复受
赇,后厌众望,收下吏,不服,吏曰:“取公铁笼来!”元礼服罪,死狱中。
来俊臣,京兆万年人。父操,博徒也,与里人蔡本善。本负博数十万不能偿,
操因纳其妻,先已娠而生俊臣,冒其姓。天资残忍,喜反覆,不事产。客和州为
奸盗,捕送狱,狱中上变,刺史东平王续按讯无状,杖之百。天授中,续以罪诛,
俊臣上书得召见,自陈前上琅邪王冲反状,为续所抑。武后以为谅,擢累侍御史,
按诏狱,数称旨。后阴纵其惨,胁制群臣,前后夷千馀族。生平有纤介,皆入于
死。拜左台御史中丞,中外累息,至以目语。
俊臣乃引侯思止、王弘义、郭弘霸、李仁敬、康、卫遂忠等,阴啸不逞
百辈,使飞语诬蔑公卿,上急变。每敗皇拢Ю锿遍ⅲ跹椴徊睿焙盼
“罗织”,牒左署曰:“请付来俊臣或侯思止推实必得。”后信之,诏于丽景门
别置狱,敕俊臣等颛按事,百不一贷。弘义戏谓丽景门为“例竟”,谓入者例皆
尽也。俊臣与其属朱南山、万国俊作《罗织经》一篇,具为支脉纲由,咸有首末,
按以从事。
俊臣鞫囚,不问轻重皆注醯于鼻,掘地为牢,或寝以叄纾蚓淞福糁
啮衣絮以食,大抵非死终不得出。每赦令下,必先杀重囚乃宣诏。又作大枷,各
为号:一、定百脉,二、喘不得,三、突地吼,四、著即臣,五、失魂胆,六、
实同反,七、反是实,八、死猪愁,九、求即死,十、求破家。后以铁为冒头,
被枷者宛转地上,少迁而绝。凡囚至,先布械于前示囚,莫不震惧,皆自诬服。
如意初,诬告大臣狄仁杰、任令晖、李游道、袁智弘、崔神基、卢献等下狱。
俊臣颛以夷诛大臣为功,乃奏囚降制,一问而服者同首,法得减死。仁杰等已论
死,待日而决,稍挺之,仁杰乃遣子持帛书称枉。后见愕然,责谓俊臣,对曰:
“是囚不褫巾服,何肯服罪?”后遣通事舍人周綝往视,遽假仁杰幞带立西厢,
+綝惧俊臣,东视唯唯去,莫敢闻。先是,宰相乐思晦为俊臣夷其家,有子九岁
隶司农,上变,得召见,言:“俊臣凶惨,罔上不道,若陛下假条反状付之,无
大小皆如诏。臣父死族夷,不求生,但惜陛下法为俊臣所弄耳!”后意寤,由是
仁杰六族皆免。又按大将军张虔勖、内侍范云仙,虔勖不堪枉,讼于大理徐有功,
俊臣使卫士乱斫之,云仙自陈事先帝,命截其舌,皆即死,人人胁息。
久之,俊臣纳贾人金,为御史纪履忠所劾,下狱当死。后忠其上变,得不诛,
免为民。长寿中,还授殿中丞,坐赃贬同州参军事,暴纵自如,夺同僚妻,又辱
其母。俄召为合宫尉,擢洛阳令,进司仆少卿,赐司农奴婢十人。以官户无面首,
闻西蕃酋阿史那斛瑟罗有婢善歌舞,令其党告以谋反,而求其婢,诸蕃长数十人,
割耳剺面讼冤,仅得解。綦连耀等有异谋,吉顼以白俊臣,杀数十族。既欲擅发
奸功,即中顼以法,顼大惧,求见后自直,乃免。俊臣诬司刑史樊戩,以谋反诛,
其子诉阙下,有司无敢治,因自刳腹。秋官侍郎刘如璿为流涕,俊臣奏与同恶,
如璿自诉年老而涕,吏论以绞,后为宥死,流汉州。
万岁通天中,上巳,与其党集龙门,题摚鹈谑侄驼呦雀妫掷钫
德不能中。或以告昭德,昭德谋绳其恶,未发。卫遂忠虽无行,颇有辞辩,素与
俊臣善。始王庆诜女适段简而美,俊臣矫诏强娶之。它日,会妻族,酒酣,遂忠
诣之,阍者不肯通,遂忠直入谩骂,俊臣耻妻见辱,已命驱而缚于廷,既乃释之,
自此有隙,妻亦惭,自杀。简有妾美,俊臣遣人示风旨,简惧,以妾归之。俊臣
知群臣不敢斥己,乃有异图,常自比石勒,欲告皇嗣及庐陵王与南北衙谋反,因
得骋志。遂忠发其谋。初,俊臣屡掎摭诸武、太平公主、张昌宗等过咎,后不发。
至是诸武怨,共证其罪。有诏斩于西市,年四十七,人皆相庆,曰:“今得背著
床瞑矣!”争抉目、敗巍Ⅴ捌淙猓媵Ь。月砑涔牵捩葩牛沂艏弧
方俊臣用事,托天官得选者二百馀员,及败,有司自首,后责之,对曰:“
臣乱陛下法,身受戮;忤俊臣,覆臣家。”后赦其罪。
时有来子珣、周兴者,皆万年人。永昌初,子珣上书,擢左台监察御史,无
学术,语言蚩恶,后倚以按狱,多徇后旨,故赐姓武,字家臣。既诬雅州刺史刘
行实弟兄谋反,已诛,掘夷先墓,得迁游击将军。常衣锦半臂自异,俄流死爱州。
兴,少习法律,自尚书史积迁秋官侍郎,屡决制狱,文深峭,妄杀数千人。
武后夺政,拜尚书左丞,上疏请去唐宗正属籍。是时左史江融有美名,兴指融与
徐敬业同谋,斩于市。临刑,请得召见,兴不许,融叱曰:“吾死无状,不赦汝。”
遂斩之,尸奋而行,刑者蹴之,三仆三作。天授中,人告子珣、兴与丘神勣谋
反,诏来俊臣鞫状。初,兴未知被告,方对俊臣食,俊臣曰:“囚多不服,奈何?”
兴曰:“易耳,内之大瓮,炽炭周之,何事不承。”俊臣曰:“善。”命取瓮
且炽火,徐谓兴曰:“有诏按君,请尝之。”兴骇汗,叩头服罪。诏诛神勣而宥
兴岭表,在道为雠人所杀。
神勣者,行恭子,为左金吾卫将军。高宗崩,后使害章怀太子于巴州,归罪
神勣,下迁叠州刺史,俄复故官,佐俊臣等为惨狱,遂见倚爱。博州刺史琅邪王
冲起兵,拜神勣清平道大总管讨之。州人杀王,素服出迎,神勣尽杀之,凡千馀
族,即拜大将军。
侯思止,雍州醴泉人。贫,懒不治业,为渤海高元礼奴,诡很无良。恒州刺
史裴贞笞吏,吏积怨,教思止告舒王元名与贞谋反,付周兴鞫讯,皆夷宗,拜思
止游击将军。元礼惧,引与同坐,密教曰:“上不次用人,如问君不识字,宜对
‘獬豸不学而能触邪,陛下用人安事识字?’”无何,后果问,思止以对,后大
悦。天授中,迁左台侍御史,元礼又教:“上以君无宅,必赐所没逆人第,宜辞
曰:‘臣疾逆臣,不愿居其地。’”既而果假之,以其教对,后益喜,恩赏良渥。
思止本人奴,言语俚下,尝按魏元忠,让曰:“亟承白司马,不尔受孟青。”
洛阳有白司马坂,将军有孟青棒,即杀琅邪王冲者。元忠不承,思止曳之。元忠
徐起曰:“我如乘驴而坠,足斤耄氛摺!彼贾古匆分唬骸熬苤
使邪?”欲抵殊死。元忠骂曰:“侯思止,欲得我头,当锯截之,无抑我承反。
汝位御史,当晓礼义,而曰‘白司马’、‘孟青’,是何物语?非我,孰教尔邪?”
思止惊汗,起谢曰;“幸蒙公教。”乃引登床。元忠徐就坐,色不变,狱稍挺。
思止音吐鄙而讹,人效以为笑,侍御史霍献可数嘲靳之,思止怒以闻,后责献可:
“我已用之,何所诮?”献可具奏鄙语,后亦大笑。
来俊臣弃故妻,逼娶太原王庆诜女,思止亦请娶赵郡李自挹女,事下宰相,
李昭德执不可,曰:“俊臣往劫庆诜女,已辱国,此奴复尔邪?”搒杀之。
王弘义,冀州衡水人,以飞变擢游击将军,再迁左台侍御史,与来俊臣竞惨
刻。暑月系囚,别为狭室,积蒿施毡罽其上,俄而死;已自诬,乃舍佗狱。每移
檄州县,所至震慑。弘义辄诧曰:“我文檄如狼毒、野葛矣!”始贱时,求傍舍
瓜不与,乃腾文言园有白兔,县为集众捕逐,畦蓏无遗。内史李昭德曰:“昔闻
苍鹰狱吏,今见白兔御史。”
延载初,俊臣贬,弘义亦流琼州。自矫诏追还,事觉,会侍御史胡元礼使岭
南,次襄州,按之,弘义归穷曰:“与公气类,持我何急?”元礼怒曰:“吾尉
洛阳,而子御史;我今御史,子乃囚。何气类为?”杖杀之。
郭弘霸,舒州同安人,仕为宁陵丞,天授中,由革命举,得召见,自陈:“
往讨徐敬业,臣誓抽其筋,食其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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