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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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 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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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兵,久无功。乃授耆德州行营诸军计会使,与判官沈亚之谕旨。会横海节度使

李祐平德州,同捷穷,请降,祐使大将万洪代守沧州,同捷未出也,耆以三百骑

驰入沧,以事诛洪,与同捷朝京师。既行,谍言王廷凑欲以奇兵劫同捷,耆遂斩

其首以献。诸将嫉耆功,比奏攒诋,文宗不获已,贬耆循州司户参军、亚之南康

尉。宦人马国亮谮耆受同捷先所得王稷女及奴婢珍赀。初,祐闻耆杀洪,大惊,

疾遂剧。帝曰:“祐若死,是耆杀之。”至是,积前怒,诏长流爱州,赐死。

赞曰:诗人斥谮人最甚,投之豺虎、有北,不置也。如群、栖楚辈则然,肆

讦以示公,构党以植私,其言溃{若可听,卒而入于败乱也。孔子所谓“顺

非而泽”者欤,“利口覆邦家”者欤?耆掩众取功,自速其死,哀哉!

 卷一百七十六 列传第一百一

◎韩愈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

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

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

百家学。擢进士第。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

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

所忌。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

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

岁为真。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迁职方员外郎。

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

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

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

作《进学解》以自谕曰: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召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

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

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

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

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

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烧膏油以继晷,常矻矻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牴

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芒芒,独旁搜而远绍。停百

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浓郁,含英咀华。作

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亡涯。周《诰》商《盘》,佶屈聱牙。《春

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迨《庄》《骚》,

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

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

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

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

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

磺楔,各得其所,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

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

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唯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

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宗王,大伦以兴;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

吐词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

不由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

费俸钱,岁靡禀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

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

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无,计班资之崇庳,忘量己之所称,

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

苓也。”

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

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且言贼可灭,与宰相

议不合。愈亦奏言:

淮西连年脩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给赏,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饷

于其后,得不偿费。比闻畜马皆上槽枥,此譬有十夫之力,自朝抵夕,跳跃叫呼,

势不支久,必自委顿。当其已衰,三尺童子可制其命。况以三州残弊困剧之余而

当天下全力,其败可立而待也,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

以取胜,必胜之师利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疆场之上,日相攻劫,

近贼州县,赋役百端,小遇水旱,百姓愁苦。方此时,人人异议以惑陛下,陛下

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

惑,乃可图功。

又言:“诸道兵羁旅单弱不足用,而界贼州县,百姓习战斗,知贼深浅,若

募以内军,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四道置兵,道率三万,畜力伺利,一

日俱纵,则蔡首尾不救,可以责功”。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

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

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说韩弘使叶力。元

济平,迁刑部侍郎。

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呗,至

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曰:

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黄帝在位百年,

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岁;帝喾在

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岁。

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汤亦年百岁,汤孙太

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书史不言其寿,推其年数,盖不减百岁。周

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至中国,非因

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

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

前后三舍身施佛,宗庙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后为侯景所逼,饿死

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君臣识见不远,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

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

英武,数千百年以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

别立寺观。臣当时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令盛也!

今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加供养。臣虽至

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丰年之乐,徇人之心,为京

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

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信向;百

姓微贱,于佛岂合更惜身命?”以至灼顶燔指,十百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

转相仿效,唯恐后时,老幼奔波,弃其生业。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

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

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

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贰于众也。

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以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古之诸侯吊于其国,必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

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君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

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

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

临,臣不怨悔。

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

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

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感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

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

既至潮,以表哀谢曰:

臣以狂妄戆愚,不识礼度,陈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万死莫塞。陛

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言虽可罪,心亦无他,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

既免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宽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

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期程,飓风鳄鱼,

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

发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

身,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魑魅同群,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

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所

见推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德,与《诗》、《书》

相表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太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宏休,扬

厉无前之伟绩,编于《诗》、《书》之策而无愧,措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

人复生,臣未肯让。

伏以皇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宝

以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刚,孽臣奸隶,蠹居棋处,摇毒自防,外顺

内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贡,六七十年。四圣

传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断,旋乾转坤,关机阖开,雷厉风飞,

日月清照,天戈所麾,无不从顺。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皇天,

具著显庸,明示得意,使永永年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

会,而臣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

隶御之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

而怜之。

帝得表,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

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

改袁州刺史。初,愈至潮州,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

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物害者,驱而出之

四海之外。及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湖、岭

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

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掩,

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

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旰然不安

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拒争为长雄。刺史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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