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宰相曰:“元膺直气谠言,宜留左右,奈何出之?”李藩、裴垍谢,因言:“
陛下及此,乃宗社无疆之休。臣等昧死请留元膺给事左右。”未几,兼皇太子侍
读,进御史中丞。拜鄂岳观察使。尝夜登城,守者不许。左右曰:“中丞也。”
对曰:“夜不可辨。”乃还。明日,擢守者为大将。入拜尚书左丞。度支使潘孟
阳、太府卿王遂交相恶,乃除孟阳散骑常侍,遂邓州刺史,诏辞无所轻重。元膺
上其诏,请明枉直,以显褒惩。
江西裴堪按虔州刺史李将顺受赇,不覆讯而贬。元膺曰:“观察使奏部刺史,
不加覆,虽当诛,犹不可为天下法。”请遣御史按问,宰相不能夺。
选拜东都留守。故事,留守赐旗甲,至元膺不给。或上言:“用兵讨淮西,
东都近贼,损其仪,沮威望,请比华、汝、寿三州。”帝不听,并三州罢之。留
守不赐旗甲,自此始。都有李师道留邸,邸兵与山棚谋窃发,事觉,元膺禽破之。
始,盗发,都人震恐,守兵弱不足恃,元膺坐城门指纵部分,意气闲舒,人赖以
安。东畿西南通邓、虢,川谷旷深,多麋鹿,人业射猎而不事农,迁徙无常,皆
趫悍善斗,号曰“山棚”。权德舆居守,将羁縻之,未克。至是,元膺募为山河
子弟,使卫宫城,诏可。
改河中节度使。时方镇多姑息,独元膺秉正自将,监军及中人往来者,无不
严惮。入拜吏部侍郎。正色立朝,有台宰望,处事裁宜,人服其有礼。以疾改太
子宾客。居官始终无訾缺。卒,年七十二,赠吏部尚书。
许孟容,字公范,京兆长安人。擢进士异等,又第明经,调校书郎。辟武宁
张建封府。李纳以兵拒境,建封遣使谕止,前后三辈往,皆不听。乃使孟容见纳,
敷引逆顺,纳即悔谢,为罢兵。表为濠州刺史。
德宗知其能,召拜礼部员外郎。公主子求补崇文生者,孟容固谓不可,主诉
之,帝问状,以著令对。帝嘉其守,擢郎中。累迁给事中。京兆上言“好畤风雹
害稼”,帝遣宦人覆视,不实,夺尹以下俸。孟容曰:“府县上事不实,罪应罚。
然陛下遣宦者覆视,紊纲纪。宜更择御史一人参验,乃可。”不听。
浙东观察使裴肃诿判官齐总暴敛以厚献,厌天子所欲。会肃卒,帝擢总自大
理评事兼监察御史为衢州刺史。衢,大州也。孟容还制曰:“方用兵处,有不待
次而擢者。今衢不他虞,总无功越进超授,群议谓何?且总本判官,今诏书乃言
‘权知留后,摄都团练副使’,初无制授,尤不见其可。假令总有可录,宜暴课
最,解中外之惑。”会补阙王武陵等亦执争,于是诏中停。帝召谓曰:“使百执
事皆如卿,朕何忧邪?”自袁高争卢杞后,凡十八年,门下无议可否者。至孟容
数论驳,四方知天子开纳多士,浩然想见其风。
贞元十九年夏,大旱,上疏言:“陛下斋居损膳,具牲玉,走群望,而天意
未答,岂丰歉有定,阴阳适然乎?窃惟天人交感之际,系教令顺民与否。今户部
钱非度支岁计,本备缓急,若取一百万缗代京兆一岁赋,则京圻无流亡,振灾为
福。又应省察流移征防当还未还,役作禁锢当释未释;负逋馈送,当免免之;沈
滞郁抑,当伸伸之;以顺人奉天。若是而神弗祐、岁弗稔,未之闻也。”先是,
为裴延龄、李齐运流斥者,虽十年弗内移,故孟容因旱及之。帝始不悦,改太常
少卿。
元和初,再迁尚书右丞、京兆尹。神策军自兴元后,日骄恣,府县不能制。
军吏李昱贷富人钱八百万,三岁不肯归。孟容遣吏捕诘,与之期使偿,曰:“不
如期,且死!”一军尽惊,诉于朝。宪宗诏以昱付军治之,再遣使,皆不听,奏
曰:“不奉诏,臣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当为陛下抑豪强。钱未尽输,昱不可得。”
帝嘉其守正,许之。京师豪右大震。
累迁吏部侍郎。盗杀武元衡,孟容白宰相曰:“汉有一汲黯,奸臣寝谋。今
朝廷无有过失,而狂贼敢尔,尚谓国有人乎?愿白天子,起裴中丞辅政,使主兵
柄,索贼党,罪人得矣。”后数日,果相度。俄以尚书左丞宣慰汴宋陈许河阳行
营,拜东都留守。卒,年七十六,赠太子少保,谥曰宪。
孟容方劲有礼学,每所折衷,咸得其正。好提腋士,天下清议上之。
弟季同,始署西川韦皋府判官。刘辟反,弃妻子归,拜监察御史。历长安令,
再迁兵部郎中。孟容为礼部侍郎,徙季同京兆少尹。时京兆尹元义方出为鄜坊观
察使,奏劾宰相李绛与季同举进士为同年,才数月辄徙。帝以问绛,绛曰:“进
士、明经,岁大抵百人,吏部得官至千人,私谓为同年,本非亲与旧也。今季同
以兄嫌徙少尹,岂臣所助邪?且忠臣事君,不以私害公,设有才,虽亲旧当白用。
避嫌不用,乃臣下身谋,非天子用人意。”帝然之。终宣歙观察使。
薛存诚,字资明,河中宝鼎人。中进士第。擢累监察御史。元和初,讨刘辟,
邮传事丛,诏以中人为馆驿使,存诚以为害体甚,奏罢之。转殿中侍御史,累迁
给事中。琼林库广籍工徒,存诚曰:“此奸人羼名以避征役,不可许。”又神策
军与咸阳尉袁儋不平,诬奏之,儋被罚。二敕皆执不下。宪宗悦,遣使劳之,拜
御史中丞。浮屠鉴虚者,自贞元中关通赂遗,倚宦竖为奸,会坐于頔、杜黄裳家
事,逮捕下狱。存诚穷劾之,得赃数十万,当以大辟。权近更保救于帝,有诏释
之,存诚不听。明日,诏使诣台谕曰:“朕须此囚面诘,非赦也。”存诚奏曰:
“狱已具,陛下必欲召赦之,请先杀臣乃可。不然,臣不敢奉诏。”鉴虚卒抵死。
江西监军高重昌妄劾信州刺史李位谋反,追付仗内诘状。存诚一日三表,请付位
御史台。及按,果无实。
未几,复为给事中。会御史中丞阙,帝谓宰相曰:“持宪无易存诚者。”乃
复命之。会暴卒,帝悼惜,赠刑部侍郎。存诚性和易,于人无所不容,及当官,
毅然不可夺。子廷老。
廷老,字商叟,及进士第,谠正有父风。宝历中,为右拾遗。敬宗政日僻,
尝与舒元褒、李汉入阁论奏曰:“比除拜不由宰司拟进,恐纲纪浸坏,奸邪放肆。”
帝厉语曰:“更论何事?”元褒曰:“宫中兴作太甚。”帝色变,曰:“兴作何
所?”元褒不能对。廷老曰:“臣等以谏为职,有闻即应论奏。然见外辇材瓦绝
多,知有所营。”帝曰:“已谕。”时造清思院,殿中用铜鉴三千,薄金十万饼,
故廷老等恳言之。寻加史馆脩撰。
郑注用事,岭南节度使郑权附之,悉盗公库宝货输注家为谢。廷老表按权罪,
由是中人切齿。又论李逢吉党张权舆、程昔范不宜居谏争官,逢吉怒。会廷老告
满百日,出为临晋令。文宗立,召为殿中侍御史。李让夷数荐之,拜翰林学士。
日酣饮,不持检操,帝不悦,并让夷罢之。开成三年,迁给事中。在公卿间,侃
侃不干虚誉,推为正人。卒,赠刑部侍郎。
子保逊,第进士,擢累给事中。
保逊子昭纬,乾宁中,至礼部侍郎。性轻率,坐事贬磎州刺史。
李逊,字友道,魏申公发之后,赵郡所谓申公房者,客居荆州。始署山南东
道掌书记,累迁濠州刺史。初,濠州兵谋杀其将杨腾,腾走扬州,因灭腾家,曹
亡剽劫。逊至,镌谕利害,众释铠自归。观察使旨限外浮敛,逊一不应。入为虞
部郎中。由衢州刺史以政最擢浙东观察使。当贞元初,福建军乱,前观察使奏益
兵三千屯于境,以折闽冲,遂为长戍,几二十年。逊署事,即停其兵。
入为给事中。故事,天子以畸日听政,对群臣。逊奏:“陛下求治,而下有
所陈,当不时上,岂宜限以日?如是,毕岁得望天子者几何?”宪宗悦,从之。
迁户部侍郎。
代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时方讨蔡,析山南东道为两节度:以唐、邓、隋
三州授高霞寓,得专攻讨,而逊督襄、复、郢、均、房五州赋馈之。初,襄阳兵
隶霞寓者多逃还,后霞寓战贼不胜,言为逊所桡。帝欲按状,宰相请置不问,下
迁太子宾客。中人诬之,更贬恩王傅。久乃历京兆尹、国子祭酒。以检校礼部尚
书为忠武节度使。时吴元济始平,治条疏颣,逊召会大众,申严约束,明谕赏罚,
上下皆感畏,众遂安。逊于为政,抑强植弱,贫富均一,所至有绩可纪。
长庆初,幽、镇继乱,逊首建诛讨计,不听。诏以兵万人会行营,即日上道,
先诸军至,由是进检校吏部尚书。未几,徙节凤翔,过京师,以疾求解为刑部尚
书。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
子方玄,字景业,第进士。裴谊奏署江西府判官。有大狱,论死者十余囚,
方玄刺审其冤,悉平贷之。累为池州刺史。钩检户籍,所以差量徭赋者,皆有科
品程章,吏不得私。常曰:“沈约年八十,手写簿书,盖为此云。”终处州刺史。
逊弟建,字杓直,与兄俱客荆州。乡人争斗,不诣府而诣建,平决无颇。母
怜其孝,每字之曰:“犭委子劝吾食,吾辄饱;进药,吾意其瘳。”贞元中,补
校书郎。德宗思得文学者,或以建闻,帝问左右,宰相郑珣瑜曰:“臣为吏部时,
当补校书者八人,它皆藉贵势以请,建独无有。”帝喜,擢左拾遗、翰林学士。
顺宗立,李师古以兵侵曹州,建作诏谕还之,词不假借。王叔文欲更之,建
不可。左除太子詹事,改殿中侍御史。以兵部郎中知制诰。宰相有窜定诏稿者,
亟请解职,除京兆少尹。会逊被谗,建申治之,出为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
卒,赠工部尚书。
初,建为学时,家苦贫。兄造知其贤,为营丐,使成就之。故逊、建皆举进
士。后虽通显,未尝治垣屋,以清俭称。
建子讷,字敦止,及进士第。迁累中书舍人,为浙东观察使。性疏卞,遇士
不以礼,为下所逐,贬朗州刺史。召为河南尹。时久雨,洛暴涨,讷行水魏王堤,
惧漂泊,疾驰去,水遂大毁民庐。议者薄其材。初,讷居与宰相杨收接,收欲市
讷冗舍以广第,讷叱曰:“先人旧庐,为权贵优笑地邪?”凡三为华州刺史,历
兵部尚书,以太子太傅卒。遗命葬不请卤簿,避赠谥,诏听。
卷一百六十三 列传第八十八
◎孔穆崔柳杨马
孔巢父,字弱翁,孔子三十七世孙。少力学,隐徂来山。永王璘称兵江淮,
辟署幕府,不应,铲迹民伍。璘败,知名。广德中,李季卿宣抚江淮,荐为左卫
兵曹参军。三迁库部员外郎。出为泾原行军司马。累拜湖南观察使,未行,会普
王为荆襄副元帅,署行军司马。俄而德宗狩奉天,行在擢给事中,为河中、陕、
华招讨使,累上破贼方略,帝嘉纳。
未几,兼御史大夫,为魏博宣慰使。巢父辩而才,及见田悦,与言君臣大义,
利害逆顺,开晓其众。是时,悦久不臣,下皆厌乱,杂然喜曰:“不图今日还为
王人!”酒中,悦起,自陈骑射工,曰:“陛下见用,何敌不摧!”巢父曰:“
若尔,不蚤自归,乃一剧贼耳。”悦曰:“能为剧贼,岂不能为功臣乎?”巢父
曰:“国方多虞,待子而息。”悦谢焉。数日,田绪杀悦,与大将邢曹俊等听命,
巢父即以绪权知军务,纾其难。
李怀光据河中,帝复令巢父宣慰,罢其兵,以太子太保授之。怀光素服待命,
巢父不止。众忿曰:“太尉无官矣!”方宣诏,乃噪而合,害巢父,并杀中人啖
守盈。初,巢父至,怀光以其使魏博而田悦死,疑其谋出巢父,故军乱不肯救。
帝闻震悼,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忠。诏具礼收葬,赐其家粟帛,存恤之。
从子戣、戡、戢。
戣,字君严,擢进士第。郑滑卢群辟为判官,群卒,摄揔留务。监军杨志
谦雅自肆,众皆恐。戣邀志谦至府,与对榻卧起,示不疑,志谦严惮不敢动。入
为侍御史,累擢谏议大夫。条上四事:一、多冗官,二、吏不奉法,三、百姓田
不尽垦,四、山泽榷酤为州县弊。宪宗异其言。中人刘希光受赇二十万缗,抵死,
吐突承璀坐厚善,逐为淮南监军。太子舍人李涉知帝意,投匦上言承璀有功不可
弃。戣得副章,不肯受,面质让之。涉更因左右以闻,戣劾奏涉结近幸,营罔上
听。有诏斥涉峡州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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