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虽然背地里常抱怨是柳来顺带坏了自己的儿子，不过，当着来顺爹和来顺娘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来顺娘却是心中有数，嗔怪的看了眼来顺爹，暗示他别再说下去了。
来顺爹也觉得失言，连忙噤声。
来顺娘陪了个笑脸：“来顺他二婶子，我看钱要是实在凑不齐，就把田边种的那几株树都卖了吧！定能卖不少钱……”
顾氏手微微有些颤抖：“可、可那是书怀他爹指名要留给月荷的，说是等月荷出嫁的时候给月荷打些家具做嫁妆。女儿出嫁若连像样的嫁妆都没有，那以后让她怎么在婆家立足做人。不，不行！”
来顺娘劝道：“这紧要关头，哪还能顾的上这些。月荷离出嫁还有几年，等日后再为她筹备不迟！”
顾氏仍然犹豫不已：“可是……”
月荷声音低低的说道：“娘，我不要什么嫁妆了，你就听了伯母的话吧！”
顾氏咬咬牙狠狠心应了：“明日就喊了人来把树砍了买去，月荷，以后娘一定为你另备嫁妆。”
顾氏的眼角分明闪着泪光。
来顺爹一口将此事应承了下来，说是他去找人来买树，然后又宽慰了几句才回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往日此时早该吃了晚饭，然后各人睡觉去。可是，今日哪还有这样的心情。
画眉到厨房了做了简单的晚饭，熬了些稀粥。
云生和月荷吃了些，可是顾氏却是一口都吃不下。
画眉劝道：“娘，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先吃些吧！这筹钱的事留待明日再说。”
顾氏没心情去计较什么叫人是铁饭是钢，只是草草的喝了碗稀粥就放了筷子。云生倒是惊异的望了画眉一眼。
画眉自知又失言了，这时候哪来的铁和钢啊！诶，随口就冒了这么一句出来。好在各人心情都很沉重，没人来追问。不然，真是没法敷衍过去。
婉儿也知道家中出了大事，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喝了半碗稀粥就说饱了。
这晚对各人来说都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二日一大早，桂香就和一个男子到了柳家来。
画眉正在院子里扫地，和桂香打了个招呼。至于那个男的，不用说肯定是桂香的丈夫顾长鸣了。眉目间尽是憨厚老实。
顾氏见了自己的侄儿就是长叹，满脸愁容，眉宇不展。
顾长鸣唤了一声：“姑母，书怀回来了吗？”
顾氏望了画眉一眼，画眉摇摇头道：“应该是没回来，他房里的床铺一点都未动过。”还是和昨日的一模一样。
桂香抵了抵顾长鸣，暗示他别再问下去。
桂香扯了抹笑容道：“姑母，我和长鸣把家里的一点余钱拿了过来，没有多少，千万别嫌少。”说着递了张交子过来。
顾氏看了眼上面的数额，居然有两贯钱之多，感激万分。这年月谁家能有多少的余钱？桂香和长鸣两口子定是将家里的钱都拿了出来了。
顾氏连声道谢。
长鸣有些手足无措：“姑母，先拿给你们应急。书怀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亲姑母，无需如此见外。”
桂香也说道：“是啊，姑母，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先把这个拿着，算算看还差多少。”
顾氏算了算，自己家中连上画眉的私房共有两贯多钱，昨晚来顺爹娘拿过来两贯多钱，再加上近日桂香长鸣借的，一共是七贯钱左右。
顾氏半晌才道：“今日已经托了来顺他爹去请人将田边的几棵树卖掉，不知能卖得多少钱……”
顾长鸣皱起了眉头：“姑母，那树不是说留着给月荷将来做嫁妆用的么？”
顾氏叹气道：“有什么法子，钱差的太多了，恐怕最后钱凑不起来的时候只好再把地卖掉一些。”说到这儿，顾氏声音都发抖起来。
桂香陪着顾氏一起难过起来。
对于农家来说，等闲谁会把家里的树卖掉，更不用说卖地了。土地是农家人的命根子，若不是被逼的没法子，谁想这样？
桂香说道：“姑母，长鸣明日就要去宋家去，虎子已经帮着打了招呼，估计没什么问题。可是，书怀也不见人影，这该怎么办？”
画眉这才想起桂香早托了自己的弟弟替书怀找个工来做的事情。眼下这样子，到哪儿去寻这个柳书怀？
顾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按说若是让柳书怀一起进宋家做事自然是最佳选择，总比四处乱赌好的多，还能赚些工钱来养家糊口。可是，书怀闯了大祸不肯回来，到哪儿去找这个混账去宋家？
顾氏想了会儿央求道：“桂香，要不，长鸣明日去的时候跟虎子说一声，能不能等书怀回来了再让他去宋家？”
桂香一脸为难之色：“虎子说明日管家会专门负责面试这一关，过了明日恐怕就不会再招人进去了……”
云生在屋里听到这对话坐不住了，出来说道：“娘，我出去找大哥吧！若是找不到他明日就由我去宋家试试看。”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
顾氏慌忙说道：“云生，这怎么能行？你还要好好的看书温习准备明日去参加乡试的……”
云生咬咬牙道：“如今家里这个样子，我哪还能再去乡试。此事日后再说吧！”云生说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场的人谁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家徒四壁，再欠了这么多的赌债要还，哪里还有余钱去让他参加乡试？恐怕日后家里吃饭温饱都成了问题。
云生不想再多说，举步就往外走去。
顾氏喊道：“你到哪儿去找你大哥去？”
云生头也未回的说道：“我先到镇上找找看，然后再到村子附近的山上去看看。”
画眉从云生的话中才得知村子附近还有山，就是不知道这山大不大……奇怪，这时候怎么想起这种无聊的事情来了，打住打住！
第三十七章初露峥嵘
顾长鸣喊道：“云生，我今天也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寻书怀。”
云生感激的看了顾长鸣一眼：“谢谢表哥了。”
顾长鸣摆摆手道：“谢我做什么，书怀也是我的兄弟啊！”
听到这话，画眉心里也觉得感动起来。桂香这对朴实热心肠的夫妻这时候无异于雪中送炭，不仅出钱还出力，真是难得。
其实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锦上添花的事情人人爱做，雪中送炭的又能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呢？
桂香催促两人道：“你们快去镇上找找看，不管找不找到中午都一定回来。大家在一起商议看看。”
顾长鸣和云生两人一起去了。
顾氏拉着桂香的手道：“桂香，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谢谢你和长鸣……”
桂香善解人意的说道：“姑母，瞧你说这话多见外。我们也只能微尽绵薄之力而已，哪里能帮的上大忙。遇上这样的事情，再着急再生气也是无用，还是先想法子把钱还上，再把书怀兄弟给找回来。不过，经过这一次的教训，希望书怀能改过才好。”
顾氏一想到不知所踪的柳书怀就气的浑身发颤：“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闯下祸端却连个影子都不见，昨日还是来顺回来报的信。这次若是寻到了他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画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一个男人什么样的品行从这样的事情当中就能看出来。若是有些担当的早该回来告诉家里一声，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躲了起来，却让寡母弱妻还有年幼的弟妹去承担呢？
难道他就没有想到过赖瘸子一定会带人上门来闹事要债吗？
昨天家中到处被翻的乱起八糟，每个房间都没有幸免，收拾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恢复原样。好在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厨房里的碗被摔碎了几个，没什么大碍。
他居然就这样躲了起来……
画眉心里深深的叹息，这个男人啊，真是无可救药了！
柳来顺到了家中来，喊顾氏道：“二婶，我爹去请了人到田边去买树，让我来叫你一起去看看。商议商议价格什么的。”
顾氏没有时间再去生柳书怀的气，拔腿就想往田里去。
桂香忙道：“姑母，我陪你一起去吧！”
顾氏点了点头。
画眉也道：“娘，我也去。”桂香都跟着去了，她这个正主儿儿媳不跟去好像不大合适。
顾氏见人多心里也安心不少，点头应了。
月荷从屋里出来，也想跟着去。
顾氏吩咐道：“月荷，你在家看门，记得将婉儿带好了。”
月荷只好答应下来。
柳来顺平日最是油嘴滑舌，现在因为柳书怀闯了祸自己难辞其咎，因此老实不少。在前面带路。
画眉边走边看，这时候农户最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于土地，收获的粮食不仅供一家子吃，吃不完的还能卖些钱。衡量一户人家家境如何的最重要标志就是这一家盖了多少间房子有多少亩地。
若是富裕些手头活套些的自然想法设法多置些田产，而沦落到要卖地的自然是日子过的艰难。
画眉被眼前这一大片的田地吸引住了。
她没敢到处乱跑，除了到村头打井就是在小小的院子里待着，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片的田地。
麦子快成熟了，好多都长出了麦穗，看了就让人心里欢喜。
柳家的田地足有七八亩，地头边有几棵高高的树，来顺爹正站在树下。旁边还有几个汉子，其中一个看来是领头的，黑黝黝的脸庞透着几分精明。
顾氏先是向来顺爹道谢，然后才和那个来买树的汉子商议起了价格。
画眉没出声，在旁边默默的听了会儿，这个汉子姓李，不知叫什么名字，顾氏只是称呼他李二兄弟。
李二一开始出的价格不高，顾氏有些着急起来：“李二兄弟，你看这几棵树还是我家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就种下的，本来是准备给女儿出嫁打些家具做嫁妆用。要不是因为家里急用，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树卖掉。你这价格出的未免低了些。”
李二笑道：“柳家婶子，方圆十里的谁不知道我李二做事一向实诚。说实话，要不是近来有工匠找我定些木料给人打家具，你家这几棵树连这个价我也不会出。你看着办吧！这几棵树我一共给你一千五百文钱，你看着合适我就让他们几个动手，若是不合适你就另外找人来买。”
顾氏一下子为了难，价格明显的被压低了：“这八棵树至少也值两千文，你这一千五百文也太少了些……”
来顺爹也在旁边帮腔道：“是啊，这树有十几年了，这么高这么粗，打出的木料也一定结实好用，就多出些吧！”
李二装模作样的考虑一会儿，才说道：“看着柳家大哥的份上，我就出一千六百文钱。”
画眉忍不住出声了：“你这价格太低了些，要不，娘，咱们再找别家来看看再说。”
李二一楞，没想到柔柔弱弱的画眉说起话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顾氏先是没反应过来，等看到画眉朝她咋样才明白过来：“嗯，也成。”这卖东西让人家看出过分着急了人家自然会使劲的压价，这个道理在哪儿都是一样的。若是一味求着让人家加价那肯定是落了下乘。
李二看出婆媳俩一搭一唱只是为了激自己将价格抬高一些，自然不肯上当，笑道：“柳家婶子，要么你就再找人来看看，谁若是能出的比我价格高，你就卖给他。我绝不拦你如何？”
来顺爹皱了皱眉，向弟媳顾氏看去。
顾氏一时也没了主意，家里正值用钱的着急时刻，多卖一文钱也是好的。可是，这李二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加价，到底是便宜些卖了给他，还是另找人来买树？顾氏犹豫起来。
画眉心里冷笑了声，这李二分明是看自家急着卖树筹钱才故意将价钱压的如此之低廉，真是可恶极了。
画眉忍不住说道：“娘，咱们就去另外找买家来看看，反正买树的生意人又不是就他一个。他出这样的价格实在是太低了，不卖给他了。”
桂香也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是啊，姑母，我让长鸣去镇上找别的人来买树，价格一定会高些的。一千六百文的价格到哪儿也买不到八棵这样长了十来年的大树。”
顾氏六神无主之际，见儿媳画眉一反常态的坚持，也没觉得怎么异常，反而觉得有了主心骨似的，点头应了。
李二没想到顾氏和画眉几人居然真的掉头要走，有些慌了：“等等，柳家婶子，有事好商量嘛！你看，我这人都带过来了，就等着价格商量好了，把这几棵树砍了运走呢！要不，就一千八百文你看如何？”
主动的加了二百文钱。
顾氏心一动，就要点头答应。
画眉抢着答道：“两千文就把这几棵树卖给你，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桂香很赞赏画眉的机敏果断，也跟着说道：“就两千文吧！这么高这么好的树出两千文你不会吃亏的。”
李二看了看几棵长的高高壮壮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