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并不躲闪,就势便将晴紧紧地抱住:“还不老实啊!”“不是啊,你刚刚占了我的便宜了,我就要讨回来。”晴推开了怀抱,嘴巴撅成老高瞪向风。
“好了,该说正事了吧。到底怎么回事?什么解放不解放的?”晴刚刚由于兴奋而泛起潮红的脸唰的一下子冷却成了灰色,她起身从包里将那份材料拿了出来,面无表情的递给了风。“这是什么?”风觉察出了晴的不对劲儿,轻声地问。
“你自己看吧。”晴冷着声音边说边坐到了风的旁边一尺远的位置。这距离是晴从心里面测量出来的,以前她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女人,而现在很长一段时间却只得依靠着风来养活了,虽然心里已做好了初步的打算,但根本不清楚明天会不会如预料般的顺利。
风默默地看着材料,伸手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根烟来,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口,又低下头去。待他全部看完后,脸色也阴了下来:“怎么就这么点儿钱?他们凭什么让你下岗呀?你哪里做得不好了?你没去问问他们吗?”
这一连串的问号像一枚枚子弹击打在晴的身上,晴轻叹了一声:“还问什么呢!有去吵的,有去闹的,可是人家已经做了决定了,就算你告到哪儿也没用呀!这是政策允许的,没办法。”
“哼!”风将材料一把摔到了茶几上,“我就不信了!明天我也不去上班了,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们评理去。他们想跟我玩是不是?那老子奉陪到底!他们要是不把这决定给撤了,我就天天去你们单位闹,去你们领导家里头闹!”风咆哮着,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晴的脸上。
“算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晴还没等说完,风便把话抢了过去:“什么算了算了!你就是太老实了。这个年头都是欺软怕硬,你越是这样人家就越是骑到你的头上拉屎。”“好了,你消消气儿,小点儿声,别让孩子听到了。”晴安慰着。
虽然风的观点有些偏激,但也并不是全不在理。可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扯开了嗓门儿,瞪起眼睛跟别人使横的人。
看着风平静了些,晴接着说道:“我想好了,以后也不找工作了,自己干。”
“自己干?”风言语中满是鄙夷的味道,至少在晴听起来是这样的。
“你不是开玩笑吧!自己干?你能干什么呀?”晴被他的这一句话给激怒了,他受不了这个最亲的人会如此的瞧不起她,这一天里的屈辱一下子火山喷发了:“你不要从门缝里看人,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我不用你管!”晴扭头奔向卧室,“你放心,我自己能养得起我自己!”
“嘭!”门被重重地关上,从里面传出嘤嘤的哭泣。
风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不经大脑就说出这些话来伤了晴的心。但此刻一团烈焰正从脚底下噌噌往上直蹿,把他团团包围,将要对晴进行的一些安慰也被燃烧殆尽。风的脚掌与地板只作了几次来回的磨擦,便静止在那儿了。他命令自己的眼睛盯紧电视画面,也好使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电视节目中去,从此减轻这种恼人的磨折。
晴更是觉得委屈,这个时候她深信风是一处可以抚慰伤痛的避风港,正准备泊靠上去,卸下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却被迎头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浪扑倒,呛了几口苦咸苦咸的海水。她好比一只在惊涛骇浪中孤独无援的小船,被拍成粉碎,一块块残骸随着波浪起伏消散。晴的心碎了,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原来这么多年来在风的心里头自己不过如此,这太令人伤心。自己果真是一只依附在男人身上的寄生虫吗?自己真的就这么差劲,除了象个机器一样每天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单一的工作,就没有其他的长处了吗?这些想法反反复复蚕食着先前刚刚建立起来的坚强,正如被白蚁蛀空了的堤坝,即将崩溃。泪水打湿了枕头,晴想着哭,哭着想,到了最后,竟象是在排练一场哭戏,演员始终无法融入到剧情中,只是一个劲儿的抽泣,并不见得半滴泪水。
背靠着背睡下,一夜无语。
晴强打精神上了半个月的班,虽说是勉强,但在大家的面前却表现得镇定自若,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反添了几分的高兴。到了月底,这三十几号人依次被叫到了办公室去签了字,那感觉就跟杨白劳签卖身契一般,“北风那个吹,雪花儿那个飘……”晴隐约可以听到空气中正飘荡着杨白劳那绝望而颤抖的声音。
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失去了弹性的橡皮筋,晴感觉百无聊赖的。工作的时候就盼着能多休息几天了,这下是彻彻底底的有了机会了,却抓心挠肝的。一清早送了人家出门,晴逼着自己重新回到床上享受一下太阳晒屁股的滋味,尽管使劲儿地闭上眼睛,却还是翻来复去地煎起了咸鱼。“时间就是生命”晴振作起精神,将自己从上到下收拾了一个利落。
那笔补偿款要七天以后才能到位,晴打定主意,趁着这段时间到处转转,考察一下市场。关于这个问题晴与风之间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一个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犟脾气,一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要强人。
几天下来,晴摸清了几大市场的人流、租金、优惠政策等相关信息。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卖淡水鱼。晴又去了市内最大的水产批发市场,考察了一下配货的情况,人家说了,像她这样的小客户,只能自己拿货,不负责运送。晴从小就在城市里长大,吃的最大的苦也就是在工厂的这些年了,这次却得蹬着个三轮车自己去上货,眼瞅着就要入冬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大早上就得起来,黑灯瞎火的,晴心里头也打怵。可是这号子早已喊出去了,就决不能再打退堂鼓了:人家都能受得了这个苦,我为什么就不能?
回到家中,晴拿起纸和笔打起了预算,前期的投资、后期的还本、以及年底的盈利……算计得面面俱到。看着手中的数据,晴踌躇满志,心情也格外的高兴。她撂下手中的笔,哼着歌儿跑进厨房做起了饭。
晴正在辅导孩子作业,风下班进了门。一会儿,他大步流星地奔进了厨房,将正在收拾饭菜的晴堵在了里面,他手里扬着一张纸,正是晴的那张预算。“你要干什么?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了?”风劈头就问。晴心头一沉,强压住怒火,想不到冷战以来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不是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吗?在这个男人这儿怎么就不管用呢?“这事儿吃了饭再谈。”晴故意端着一盘子的菜往风的面前抵了过来。风一脸的不高兴,也只得让出了地方。
餐桌上空弥漫着火药的味道,口中的饭菜形同嚼蜡,两个人的心里都在为自己擂鼓助威。
晴收拾停当,冲好了一杯茶端了进去。看到风正在对着手中的摇控器撒气,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转换着,手指摁下去的时候分外的用力,几欲将按键碾成碎末。
晴将茶杯轻轻地放在风的面前,挨着风坐定:“还生气哪?”晴冲着风挤出笑容说。风也不言语,竖着个眉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画面。晴见他这般模样打心眼儿里头来气,却也只能好颜相对,她不想为了这点儿小事再继续闹下去了:“我这不正打算吃过了饭再跟你说嘛!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担心我受不了这个苦,对不对呀?”晴故意将脑袋伸到了风的面前,在风的眼睛中寻找着答案。毕竟十几年的夫妻了,晴的话说到了风的心坎上,他心里头也是担心这个问题的,只是不知道在两个人的神经都相对脆弱的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语言去表达。见晴已经摆出了求和的姿态,风就势而下:“唉!是啊!你看看你这个小体格,哪能受得了那个苦呀?我看你还是正经八百的找一份工作吧,这样也省得操心受罪。”
连日来积聚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的阴霾,一瞬间被一道温暖的阳光全部驱走,照在晴的身上暖洋洋的,她的心窝处也从里向外涌出一股暖流,两股温暖的力量交汇在一处,似乎能够听得到花瓣轻轻开启的声音。
晴像一只软滑的泥鳅依偎进风的怀里,柔声细气地说:“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我也想过了,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看人家那些个做买卖的,哪一个不是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天上没有白白掉馅饼的事,咱先克服上两三年,等手里头有了本钱,再想别的门道呀!我这不还有优惠吗?到时候再多少贷点儿款,自己做老板,就不用再遭太多的罪了。”晴越说越起劲,“只不过,这家里头的事儿以后可就要你多费心了。等我去买台微波炉,我头天晚上把早饭都准备妥当,你早晨起来用它热一下就行了。晚上我回来能晚一些,你要是不愿意动弹,就委屈点儿,等我回来了再做饭行吗?”
“唉!”风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他将晴从怀里推出,“行不行你都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你自己看着办吧。”话语中还是带着些许的怨气;晴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只是装傻;不想再让这刚刚见晴的天儿再度风雨潇潇,抢过摇控器播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频道。风对她的公开挑衅很是恼火,心里还是劝自己该多些冷静。他呷了一口茶,又燃起了一根烟,倚在沙发的靠背上木然地欣赏着自己吐出来的烟圈。晴见他那份憋屈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嘻嘻,市场我差不多选好了,这个星期休息跟我一起去看看呗?”晴又小鸟状的凑了上去。“哎呀,哎呀……”风向后躲着,口中不耐烦地说道:“你自己的事,我不管!”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讨了个没趣。
晴心里头明白,风担心的不完完全全是自己,自己只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要让他转变态度,只有自己拼命地干出个样子才成。
第三章节 流言蜚语
经过十来天的筹备,晴的摊位开张了。
晴要面对的问题来了:宰鱼。平日里晴从外面买回来的活物,从来都是等着风把它们彻底“解决”了,晴才动手去烹调的。她觉得那些鲜活的生命跟人一样,也是有感情的,也会对死亡产生恐惧的。她不忍心看着它们在沸水滚油中挣扎,更不忍心亲手将它们置于死地。然而现在她即将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脍子手,每天都要去残害无数的生灵。顾不上这么多了,弱肉强食嘛,她不也曾被人放在砧板上任由宰割吗?
晴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举起“狼牙棒”向鱼的脑袋上拍去的那一刻。晴是紧闭着眼睛狠了心拍下去的,鱼在晴的手底下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摆动着尾巴,那种试图挣脱死亡的厄运所作的最后抗挣真切的刺在了晴的心尖上,好痛好痛,此刻晴觉得自己就是那鱼。
她生怕那鱼还没有死,被切割的时候会感觉到痛,见它没了动静又冲着脑袋狠拍了两下。把买鱼的人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是不是早晨吃得太多了,有劲儿没地方使呀!这鱼可真是遭了罪了,都快被你给拍烂了,死不瞑目呀!”“嘻嘻,不好意思了,今儿个头一天干,您多担待着点儿。”晴一边应着一边用剔刀将泥线挑出,紧接着豁开了鱼的肚皮,将内脏取出,晴看到那心脏还在不停地跳动着。
由于没有经验,头几天进的鱼没到中午全都翻了肚皮,只得低价卖出。晴心里头上火,嘴角也起了水泡。风见了,跟着着急:“哎呀,我说不行嘛。这做买卖得分人,不是谁想干就能干得了的。你看看,这就上火了不是?”“你这是给我打气呀还是泼冷水呀?”晴哪里容得下这些话,“我就不信了。事在人为,谁也不是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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