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晨将目光投向一旁默立的蓝宇翔，看到他微微一点头。犹豫了一秒，跟随尹博文朝不远处的跑车走去。
“博文。”蓝宇翔突然出声，慢慢踱到好友身边，压低声音。“你迟了。”
尹博文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对视他。
“后来居上。”好像暗语一般。
蓝宇翔一眨眼，嘴角勾上一丝笑容，笃定地摇摇头。
尹博文脸色一暗，沉默地坐进跑车里，发动车子快速离去。
第三章
揉揉隐痛的太阳穴，蓝宇翔甩掉手中的签字笔，懒洋洋地躺在大椅子里闭目几秒。这阵子事情太多了，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等忙完手头的工作，一定要好好放松放松。
“下午什么安排？”按下内线电话询问。
“三点出席高端会议，”朱秘书翻出行程表，一一道来，“四点半MOONSEY供应商来公司参观，六点与鼎立的李总见面，晚上八点宴请B。N。K公司总裁。”
“打个电话给鼎立，取消见面。”他暗暗叹口气。这个李云霄，不知道他忙得昏天黑地吗？还有什么功夫来喝酒磨牙！
“是。”
“B。N。K公司……”他叹口气。法国人爱浪漫，看来今晚去俱乐部是逃不掉了。“接待呢？”
“徐经理安排了Anny。”
“嗯。”
Anny交际手腕一流，有她在，谈判会轻松得多。
挂掉电话，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一眼就看到躺在底下的小小照片——
江若晨。
很多天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膝盖上的伤好了没有。想到她淡定从容的微笑，他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想什么呢？！不在意地笑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心无旁骛。
* * * * *
早已过了下班时刻，其她同事都收拾东西离开了，江若晨还趴在桌上看英语语法。这是她的习惯，因为想学好英文，所以无论何时都随身带着语法小册子。
“都走了？！”
大嗓门从门口传来，她抬起头望过去。
“徐经理，您有什么事吗？”
“她们都下班走了？”徐经理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一脸焦急。“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呢……”
“怎么了？”
“糟糕透了！”他抬高声音，“晚上有一场应酬，本来安排了Anny去，结果她胃病又犯了，现在还躺在医院打吊针呢！”
“真的？那她现在好些了吗？”
“要是好了我也不用这么着急。怎么办呢，”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小声嘀咕，“现在才告诉蓝总，完蛋了……唉，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陪着去……”
蓝总？
江若晨微微皱起眉头。她知道公司的规定，谁的客户谁接待，平常的应酬都由各部门经理出席，重要一点的由副总经理出面。
“今晚的应酬不是由副总去吗？”
“不是，因为要签约，所以由蓝总亲自去。”
江若晨垂下眼，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
“徐经理，能不能告诉我今晚要应酬的客户？”
“法国B。N。K公司。”徐经理犹豫地看了看她，“你——”
“如果徐经理相信我，”她微笑，“我可以代替Anny。只是，我不懂法文，可能这是一个交流障碍。”
“那倒未必，他们听得懂中文。只是……”
他低头不语。B。N。K公司的代表是些什么人他很清楚，法国人生性风流浪漫，不知道江若晨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只是什么？”她不解，“您放心，喝酒我没问题。”生活困顿时，她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啤酒销售小姐，酒量就是在那时候练成的。
他凝神看了她半晌，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行的办法，终于点点头。
“你跟我来，选一套衣服再做个美容。”抬手看看表，“一个小时应该够了。”
* * * * *
车子快开回公司时，蓝宇翔接到秘书的电话。
“蓝总，是不是安排车子先送她过去？”
“不用，叫她在大门口等着，我顺路带她。”
看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急速前进，很快就到了办公大楼的大门前。
江若晨快步迎上去。
“你？”蓝宇翔愕然，“Anny呢？”
“她生病了，徐经理安排我跟您一起去。”她平静地回答。
他皱眉看向她。
一身银色的露背晚装，领口开得很低，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雪白乳沟。他大大吐出一口气，心里突然有些焦躁不安。
“徐经理呢？叫他来。”
“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她抬眼望他，“现在快八点了。”言下之意，时间已经很晚，就算是老总也不该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要换人。”
“换人？”她愕然。
“你不合适。”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声音有些严厉。
“您是不是觉得我做不好接待？”她反问，“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如果蓝总认为有任何不恰当的地方，请直接告诉我。”
“那就把这身衣服换掉。”声音很冷。
“恐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垂下眼。
他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江若晨低垂着睫毛，偷偷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再没有话说，才小心地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室朝他微微一笑。
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往饭店疾驰而去。
* * * * *
走进大包厢时，三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刚好走过来。蓝宇翔微笑着迎上去，用法文打招呼。
看到青春亮丽的江若晨，三个男人眼前一亮，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欣赏的表情。
“哇，美丽的小姐，很愉快今天能遇见您。”White说着怪声怪气的中文，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很荣幸见到您。”
她大方得体地与客人一一握手、拥抱、寒暄，优雅的气质仿佛浑然天成，让三位客人赞叹不已。
席间，她更是谈吐不俗，举手投足之间充满自信，一颦一笑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成熟魅力，将紧张的谈判变成一场朋友聚会。
酒饱饭足之后，White神秘地眨眨眼。
“有没有助兴节目？”
“当然。”蓝宇翔微微一笑，以法文回答，“我来安排。”
“Oh——”White喜不自禁，也以法文询问，“我可以邀请江小姐吗？”
“恐怕不行，今晚，她是我的女伴。”
“真可惜，”他叹息着耸耸肩，摊开双手，“我好像错过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江若晨听着他们用法文交谈，一头雾水。蓝宇翔凑近White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转过头，示意她靠近。
“你的任务完成了，”声音很低，“等会儿我叫人送你回家。”
“回家？”她有些惊讶，“徐经理吩咐我全程陪伴，如果还要去什么地方，我可以跟着一起去。”
“那种地方，”他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女人不能去。”
她脑子一转，很快就明白“那种地方”的含意。
“我可以去。”她平静地注视他，“如果需要我——”
“不需要。”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我叫人来接你。”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吩咐了几声，随即挂掉。
十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他直接挂掉，然后起身跟White三人耳语几句。
“再见，美丽的江小姐，” White依依不舍，“希望下次能再见到您。”
“期待与您下次合作。”她微笑着向三位客人告别。
蓝宇翔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突然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呆住。
“稍等片刻。”他朝意兴阑珊的三个男人点点头，然后环住她的腰，将一脸愕然的女人带离大包厢。
* * * * *
走出包厢，她不落痕迹地往旁边一侧身，挣脱开他的怀抱。
“蓝总——”
“以后不要喝酒。”他淡淡地吩咐一声，没有看她一眼，大步走下楼梯往大厅而去。
她愣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远远地，一个高大的身影健步如飞般冲过来。
“搞什么鬼，”尹博文气恼地瞪蓝宇翔一眼，“带她来这种地方。”
“尹先生，”江若晨纳闷地看着他，“这是我的工作——”
“什么工作！”他拉住她的手径直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我……”她一时呆住，“蓝总，我——”
“跟他回去。”蓝宇翔冷冷看她一眼，转身登上楼梯走回楼上的包厢。
望着他的背影，江若晨站在原地不动。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尹博文气恼地一甩头发，“不是你的错，是你们蓝大总经理做错了！”
“什么？”她不解。
“走吧。”他不耐烦地拖着她走出大门，坐到白色的跑车里。
江若晨静静地坐着，偷偷看一眼满脸不悦的尹博文。
“蓝总……是不是生气了？”不确定地问。
她搞不懂老板心里想些什么。一直以为，他只是温文儒雅的文化商人，有礼有节、冷静如水。可是刚才那一吻，实在太莫名其妙了！似乎在向全天下宣告他的所有权，霸道得令人心悸，又淡漠得令人心寒……
头脑里一片混乱。
“你怎么不问问我生不生气？”尹博文突然提高声音，“你看你，一身酒气，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这是我的工作。”她平静地回答。
“工作？”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好好一个女孩子，做什么公关小姐？”
她莫名地望着他。
他一惊。气恼地一掠头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送你回家。”重新露出笑容，将车子徐徐发动。
“他，经常有这种应酬吗？”她突然开口。
“是啊。”尹博文漫不经心地回一句。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哪儿？”
“呃——”他顿住，不自然地瞟她一眼。“问这个干嘛？”
她平静地望着道路前方，许久都不吭声。
“这就是你们的生活吧。”突然冒出一句。
“喂，江若晨，”他瞪她一眼，“什么叫‘你们的生活’？解释一下。”
“跟我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幽幽地回答，“金钱、酒精、玩乐。还有，”轻笑一声，“女人。”
在她模模糊糊的记忆里，那时候家还没有败落，母亲竭尽全力想将唯一的女儿培养成名门淑女，总是带着她参加各种所谓上流社会的聚会，教她怎样识别真与假。
耳濡目染之下，她小小年纪，便已懵懵懂懂明白什么叫做“糜烂”。直到十岁那年，母亲永远离开她，家也日渐衰落，终于能够摆脱那种虚伪的生活……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尹博文讪讪地摸摸鼻子，“宇翔，他也不是那种人。”又吞吞吐吐地说道，“男人嘛，有时候、逢场作戏咯，干嘛那么在意……”
“你也逢场作戏吗？”她淡淡地笑。
“咳，”他有些尴尬，“我们能不能不要谈这种话题？”
她听话地不再言语。
尹博文瞟她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种生活，他并不认为有任何不妥之处，对于他们这一类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子弟，早已习以为常。
第四章
送走几位酒饱饭足的客户，江若晨在经理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出餐厅。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陪客户喝酒。与法国B。N。K公司顺利签约之后，徐经理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在随后的几次客户来访中，特意安排她跟随经理们出席各种酒宴。
“你要不要紧？”
“没事。”她靠在墙壁上喘了一口气，“经理，您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叫车。”
“真的没事？”经理有些迟疑，“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笑笑，“这点酒算什么，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吗？”特意稳稳地转个身，表示她没有喝醉。
“好吧，自己小心点。”
目送经理的车徐徐走远，她疲惫地坐到花坛上，将高跟鞋甩掉，揉了揉酸痛的双脚。
这种灯红酒绿的日子，她早已习惯。
母亲的病将家底掏空大半，过世之后，父亲只知道整日喝酒，喝完酒就一个人出去晃悠，有时候几天都不回家。这个家，实际是自己一手撑起来的。
她要上学、要生活，家里的积蓄不多，只能强迫自己由千金小姐迅速转变为持家能手。推销、家教、服务生、啤酒小姐……只要能挣钱的工作，她都做。
唯一的底线是，不出卖自己。
低头看看身上华丽的晚装，落寞一笑。其实她并不在乎自己从事何种职业，只要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平淡的生活……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温暖的笑容。她无意识地轻轻抚摸嘴唇，想起上次那个轻得如同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