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但是小广在他们那一带确实够出名的,从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混,当初有个叫排骨精的老混子去他们学校闹事儿,连校长都不敢出来,小广提着根棍子出来了,把排骨精几乎砸成了骨粉。后来排骨精从医院出来,整天提着把砍刀在学校门口等他,小广也不害怕,见着他就砸。可笑的是排骨精,提着刀子硬是不敢砍小广,挨一次砸下一次跪吐一次血,跟习惯性流产似的。小广毕业以后开始混社会,从他们家附近往外折腾,一直发展到整个南区提起他的大名没有不害怕的。
“我还真没发现他有这么厉害呢。”这是实话,我一直以为小广是个有些文化的一般混混。
“他不太喜欢吹牛这是真的,尤其是跟老实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装文明人。”
“是啊,他说过,他凭技术赢人。哈哈哈……” 笑够了,我忍不住问:“蝴蝶这个人你知道吗?”
“知道,他的玩法跟小广不一样,人家那是真想发展起来,是个真流氓。”
“他们俩打架的事儿你也知道?”
“知道,小广吃亏了,”宫小雷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蝴蝶出手的是个机会。”
“那阵子小广想收山,这我知道。”
“蝴蝶属于智勇双全的人,这样的人早晚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宫小雷缓一口气,接着又开始摇头,“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偏向小广,人家酒后说句狂话蝴蝶还不算完了,这不是好汉作风。再者说了,在社会上玩儿,哪能动不动就牵扯家里的人?蝴蝶就不应该跑到人家家里去闹事儿。最可气的是金高,听说蝴蝶和花子他们把小广都砍趴下了,金高还拿菜刀砍……我听铁子装×,说,蝴蝶他们就这么个玩法永远也混不起来,道义上就说不通。铁子说,等有机会他要跟小广联手,砸挺了蝴蝶。后来这话被蝴蝶知道了,蝴蝶让金高去找铁子,让他赶紧‘换台’,不然下一个小广就是他。这批人可真够野的,一个比一个狠……我估计小广不可能跟蝴蝶就这么拉倒,不信你就看着。”
这话小广说过,我挺替他担心的:这还有个完嘛,没见面我就知道蝴蝶不是个善人。
宫小雷喋喋不休地罗列了一些关于这些猛人的猛事儿,我听得眼都直了,社会真复杂啊。
这些话把瘦猴子也听傻了,舌头伸得比狗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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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1)
哥儿几个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了寒露四天,眼见得离十天的上诉期还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了,我很是沮丧……万一在集中号里碰不到寒露,等到了劳改队可就晚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大家都分到哪里去呢,就算能跟寒露分到一起,最终的结果是谁把谁“帮助”了还是个问题呢。这几天又走了三个兄弟,搞得大家心里恍恍惚惚的。
日子就像钟表上的指针,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走着。
第五天上午,大伙儿正在闲聊,门开了。
寒露哥哥终于来啦!
梁所在后面推着昂首挺胸的寒露,用手指着我和老傻说:“我可告诉你们,寒露在这里要是出一点儿问题,我拿你们两个试问。”
老傻接过寒露的铺盖,冲梁所点了点头:“您就擎好吧,寒哥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此时,我已热血沸腾,惊喜中夹杂着紧张,这种感觉几乎让我窒息。
梁所盯着老傻看了一会儿,“吧嗒”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屏了一下呼吸,摇晃着身子凑上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寒露的肩膀:“寒哥,判了几年?”
寒露猛地打开我的手,像个受了侮辱的千金小姐似的一嘬嘴巴一挑眉毛:“套什么近乎?把手拿开!看见你,我他娘的就憋气。”上前搂了搂宫小雷的后背,趾高气扬地一笑,“公鸡早来了?我判了个无期,你呢?操他二大爷的,哥哥这辈子算是交给政府了。”
“交给你大爷我吧!”老傻从背后猛地跳起来,一脚踹在寒露的后腰上。
寒露往前扑了几步,倒回头来,吃惊地看着老傻:“老傻,你打我?”
“打你的还有我!”宫小雷抬起膝盖,“噗”地一下顶在寒露的裤裆上。
“来吧!”我趁寒露弯腰的机会,一脚将他踹到了墙角。
“老少爷们儿,动手吧!”瘦猴子和几个刚刚还在发呆的人一齐扑了过来。这下子乱套了……
我不得不佩服寒露的吃苦耐揍精神,这小子不反抗,抱着脑袋硬是一声没吭。直到大伙儿打累了,把头给他插在马桶里,他才在里面嗡嗡喊了一声:“死不了咱就走着瞧!”嘴硬,可是身子却软,飞燕子的姿势标准得一丝不苟。
我疲惫地倚在被子上,回忆厕所里被打的惨状,欣赏着寒露不停晃动的大屁股,心里一扎一扎地爽快。
吃了饭,老傻让寒露骑摩托车,寒露很听话,动作标准,表情严肃。
想起在厕所那难熬的一夜,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看着寒露那张老脸,不由得一阵反胃。
寒露见我在看他,扎稳马步,冲我讨好地一笑。
我冷冷地说:“老寒,‘帮助’我的时候想没想过你也有今天?”
寒露看着我,嘴唇艰难地抽搐了一下:“你让我怎么说呢?咱们俩的误会很早就已经有了。”
老傻一枕头摔了过去:“还敢嘴硬!猴子,给你寒哥表演表演鞭子功。”
瘦猴子应声而起,拿着毛巾去脸盆里蘸湿了,提在手里转成一条粗粗的鞭子模样,冲寒露吆喝了一声:“嗨嗨,转过身去!把脊梁给大爷伸过来,麻溜儿的嗨。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今天该我收拾你了!”
寒露像刺猬似的蜷缩成一团,估计汗毛要是长得长的话肯定能扎煞得非常壮观。
瘦猴子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似乎想笑,见大家都在看他,连忙把脑袋往旁边一别,紧着嗓子咳嗽了两声。
刺猬蛋儿似的寒露变得更圆了,脑袋跟老二接在一起,双脚几乎盘到了脖颈后面。
瘦猴子的鞭子功确实厉害,几鞭子下去,寒露的背上立马就多了几条泛着血色的蚯蚓,寒露冬瓜一样的大脸瞬间扭成了老太太的裤裆。可怜寒哥挨一下,嘟囔一声“打得好”,身子随即抖一下,慢慢把身子抖直了,像一溜鼻涕。瘦猴子大马金刀地摆个县官审案的姿势坐到马桶上,挥一下毛巾重复一遍:“孙子,爷爷真的打得好吗?”寒露不说话,瘦猴子在他的脑袋上一按,他像只门铃,按一下叫一声“打得好”,等这声打得好变成类似被一百个嫖客上完了的妓女的叫床声时,瘦猴子才气喘吁吁地收了造型,摔掉毛巾,冲空气里捣两拳,摔跤手溜场子似的绕着寒露转了两圈:“跟我斗?死多少人了!”
打得好(2)
有寒哥调节着气氛,时间过得飞快,我几乎忘记了这是在坐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囚徒。
想家,绞着胸口想家……这样的感觉让我窒息,幸亏号子里没有井,有井的话我就跳下去了。
半夜,我正在梦里跟我爸爸下象棋,忽觉耳畔“嗡”的一响。我以为是外面在打雷,一骨碌爬起来,四处乱看。灯影下寒露双手举着厚厚的马桶盖正向我猛力砸来!我本能的往旁边一滚,正好滚在老傻的身上,就势拿他当了挡箭牌。老傻正懵着,马桶盖就抡在了他的头上,老傻当即像被捅了一刀的猪,“咣当”一声躺下了。我抽出身子,摸一下头上碗大的一个包,扑上去和寒露滚成了一团。
老傻懵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嗓子像野猪一样咕噜着冲向寒露。
这下子,整个号子乱成了一锅粥……
在值班室接受完梁所的训话,回号子的路上,我看见寒露的头上缠满了绷带。这圈儿绷带被一抹圆圆的血迹一衬,有点儿像一条用过的卫生巾。这小子可真能闹,谁还打过他的脑袋?两个人照面时,他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像狼,让我的头皮猛一激灵。
老傻见我回来,连忙上来检查我的手腕:“你也上过捧子了?你怎么跟所长说全是我打的?”
我当胸推了他一把:“老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把手拿过来,让我看看你戴没戴过捧子。”挨个检查了一遍,看到凡是动过手的人手腕都有些发红,我放下心来:“哥儿几个,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万一翻动起来,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别光顾着‘摘巴’自己。”
“能有什么事儿?”宫小雷躺在被子上哼了一声,“寒露皮糙肉厚扛‘造’着呢,他打别人比这个狠得多,也没见过谁还怎么着他了。睡吧,外面的警车叫了一宿,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儿呢。”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支起了耳朵。果然,外面呜呜的警笛声此起彼伏,叫得那叫一个凄厉。
天刚蒙蒙亮,我就听见走廊里人声鼎沸,像掀开了炒蛤蜊的锅,那些哗啦哗啦的镣铐声响得令人一阵一阵地心悸。我爬起来拉开小窗一看,脑袋“嗡”地一下大了,不得了啦!走廊里密密麻麻地蹲满了人,有的三五成群用手铐连在一起,有的直接蹲在各号子的门口等待所长开门。很奇怪,他们一个个都老实得像绵羊,还不如当初我刚来的时候精神呢。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等大部分人都进了号子,小喇叭开始广播了:“为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刑事犯罪分子,经市委领导提议,决定开展‘严打’斗争……”敢情严打开始了?都要打什么东西?管他呢,反正哥们儿过两天就走了,爱打谁打谁去吧。
满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地正慌乱着,大窗就被推开了。
送饭的老头儿用勺子敲了两下门,老傻连忙蹲过去:“大爷,今天怎么进来这么多人?”
老头儿不接茬,直接往里扔馒头。
好家伙,敢情是跟新来的沾光了呢,今天这馒头比以前的大了两倍还多,白白软软的透着一股麦香。估计是今天人多,来不及做,干脆出去买了现成的。稀饭没变,照旧是一人一碗“老虎熊”,只是比原来的略微稀了一点儿,看着让人联想到这是病老虎的玩意儿。
美美地吃完了早饭,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分析起形势来,一个个噤若寒蝉……正讨论得浑身冰凉,梁所瞪着血红的眼睛开门进来了,看样子老人家一宿没睡,摇晃着倚在门边说:“同志们,收拾收拾铺盖,换号。”
打得好(3)
同志们?大叔这是糊涂了,谁跟你是同志?咱是堂堂正正的国家罪犯!
梁所像是在跟谁生闷气,背着手,一撅一撅地往前走。
我们这头刚刚出门,走廊上栓猪一样用铐子串着的三十几个人,就被班长推着往集中号里塞去。
平时最多挤二十几个人的号子,能盛下三十多个人嘛,这番景象看得我心里空落落的。
我们一行八个人惶惶地跟在梁所后面,穿过过道来到北头小号的走廊。走廊头上蹲着七八个人,正在被班长按着脑袋剃头,间或有几个大胆的偷偷瞄着我们,那样子就像一个不识字的老农在看一本天书,眼神里充满恐惧和好奇。
走到走廊尽头,梁所打开一间原来充作仓库的门,催促道:“都别磨蹭,赶快进去打扫打扫,你们几个这几天就住这儿了。”
八个人把铺盖堆到墙角,那空间就显得更小了。
宫小雷眼珠一转,看着老傻嘿嘿笑了两声:“傻哥,我就先吃点亏垫巴着吧。”话还没说完,一个箭步跳到铺盖垛上,怪叫一声,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老傻怏怏地横了宫小雷一眼,横着身子往旁边扒拉扒拉众人,就势躺在了地板上,地板不堪重压,“吱扭”一声惨叫,让我怀疑这是那个送水的老贾的放屁声。
老傻用这样的姿势一躺,空间就更小了,剩下的六个人只好背靠着墙站在地板上。
瘦猴子用脚推了推老傻,央求道:“傻哥,你能不能把身子稍微侧一下,让咱也躺躺?”
老傻抬了抬眼皮:“猴子,还说我傻呢,马桶上不是还能坐一个人?”
不等瘦猴子反应过来,我早就窜过去坐在了上面。呵,坐着就是比站着舒服。
一屋子人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就那么垂头丧气地各自想着心事。
窗外槐树上的知了,伴着沉重的叹息声没命地叫,听得我心里直想找根绳子上吊。
阴天了,窗外的树梢纹丝不动,知了们叫得更欢了:“完了,完了,完了,完蛋了……”
不行,这屋里太闷人,得想想办法,哪怕蹲到走廊上也比在这儿热死强。我侧了侧身子,把嘴巴凑到小窗口上大声喊道:“来人哪,热出人命来啦!”班长跑过来:“不许喧哗!”话音未落,外面又响起一阵凄厉的警笛声。
身上哗哗地淌着臭汗,心里烦躁得要命,火气就陡然增了不少。我瞪着老傻嘟囔道:“你可真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