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区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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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区的国王-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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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缝我们的服装忙了一整夜。”尤丽雅低语。
“别叫醒他,”鲁迪·克朗佐夫对尤丽雅耳语,“这样我们也许就不用演模仿查拉·里昂德尔的节目了!”他做了个怪脸,笑着转头就走。尤丽雅奇怪,紧随他来到走廊上,顺手把更衣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你走呀?不呆在我们这里了?”
“我紧张得要死。”他坦白承认。
“那就该在地狱里呆一呆!”她嗔怒。
他自嘲地一笑,说:
“我不怕地狱,怕的是破产。”
尤丽雅简直不相信,在这关键性的傍晚他竟然将她扔在一边。他朝她走来了。
“嗨,我说,”他低语,“你保准成为大家眼里的女皇!”
尤丽雅双手抱住他的头颈。他推开她,凝视她,沉思着。“我还从来没有如此渴求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话音里流露出畏怯,“向上帝起誓,这是真心话。”
他转身走了。尤丽雅呆望着他远去,不知所措。他为何不呆在她身边?真是匪夷所思。今晚,她将首次在陌生的男人面前跳脱衣舞,她主要是为他、为他的夜总会才这样做啊!难道他不明白,这对于她又意味着什么?
阁楼上,那个淡黄头发的男子跪在丰腴的波兰舞女前面。他戴假发,上唇贴着假胡髭。此前他热情洋溢地称许松雅的美发及其温软的肌肤,而且还说动她在酒吧又要了一杯香槟。尽管松雅亲切地对这嫖客说,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但是嫖客把一张一千马克的纸币送到她的鼻子下,这钱实在太诱人了。为什么不要呢?再说,她要等到中间休息后才登台呢。
有人敲松雅的门。
“香槟酒。”是新聘用的女侍的声音。
松雅正欲开门,不料这嫖客却捷足先登,疾如闪电般从床上一跃而起,开了门。
“多少钱?”
松雅摇手阻止。苏加尔再三叮嘱过,千万要她自己付酒钱,而不是由嫖客付,否则意味着“助长卖淫”,法律里有这一条。但这个嫖客无所顾忌,把她推到一边。
“四百八十马克。”女侍说。
淡黄头发的男子付了款。
突然,房间里亮起了闪光灯。那位警官和一位带照相机的官员好似从天而降,站在屋内的地毯上。松雅方寸大乱。那警官用手把女侍推走,同时瞅见嫖客慌忙穿上西服。
“您助长卖淫。”警官宣称。松雅点头,她害怕听见警官说的这句话。“请出示您的证件。您有德国劳工许可证吗?”警官严厉地问道。
松雅冷不丁把警官推到一边,奔下楼梯,冲到苏加尔的臂弯里。苏加尔瞧见松雅热泪盈眶,接下来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旋又发觉紧跟她而来的警察和一个陌生人,立马便知道出了纰漏。但此刻,表演厅内已响起音乐,舞台投光灯已经亮起,幕布被照得亮光闪闪的,首演开始了。
对尤丽雅而言,已经不可能退缩,为什么要退缩呢?她要向世人证明她的能力;她要向拉雅娜证明她的能力——拉雅娜或许在某处仔细瞅她呢——她要向自己证明,她已成为另一个拉雅娜,而不再是过去那个在公众游泳池里游泳也感到羞涩的女孩了。她还非常愿意向鲁迪·克朗佐夫显示,她是值得渴慕的,她是美艳的。
尤丽雅深吸一口气便走上舞台。罗伯特站在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冲着她笑,让她看见他的两个大拇指紧紧相抵,预祝她表演成功。然而,对这一切她只能在潜意识里有所感知了。登台音乐的开头几个节拍已经奏响,她走进射光灯那闪烁不定的光里。
她开始舞蹈,沉湎在极强的音乐节奏中,目光飞掠过那些屏息仰视她的男人:两鬓染霜的老者,目瞪口呆的壮汉,鄙夷不屑地打量她的精于此道者,女士们则目含妒意,笑中寓贬。尤丽雅让连衣裙从肩上滑落,她看出观众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她朝后一甩头,蓦然间觉察到自己的力量,这感觉令她欣慰至极。这一切没有逃过罗伯特的目光,不料,此刻一只沉重的手拍了拍罗伯特的肩。他转身,忽见警官立于自己面前。苏加尔在后台正气势汹汹地同警察争吵,因为警察欲带走松雅。
“你父亲克朗佐夫先生在哪儿?”警官问,“他不适宜经营这样的娱乐场所。我们要吊销他的营业许可证。”
“怎么回事?”罗伯特惊诧莫名。
“夜总会必须关门,就在今晚。请你关照,官员的指示必须服从!”
“怎么能这样呢!”罗伯特叫嚷,“不能啊!”
他转头朝尤丽雅看,她正跳得十分投入,观众鼓掌、吼叫。这使她激情似火,想更多地取悦观众。她完全沉浸在音乐那锤击似的节拍中,全身亢奋抖动。罗伯特惊异地发现身着制服的官员们从各个方向拥入大厅——初始观众并未察觉——他们开始清场了。

历练(一)

“蓝香蕉”夜总会骤然间警察群集。观众对尤丽雅的脱衣舞报以欣喜若狂的欢呼,欢呼声里又掺杂着对警察喝倒彩,因为警察要求观众离场并且粗暴地将他们朝出口的方向赶。尤丽雅不知所措,离开舞台。待她走进更衣室,在鼾声如雷的卡琳旁边发现一束美丽的玫瑰花时——找不到献花者的名片——她的表情才重新开朗起来。那警官在外面大厅里大耍威风。
“您不能这样呀!”罗伯特叫嚷着,强忍悲愤的泪水。
“我们不是在这儿闹着玩的,克朗佐夫先生。”警官回答他,一面指挥他的下属。
在挤得歪歪倒倒的恼怒的人群里出现了混乱,混乱中只有一个人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表情,此人就是伦茨。
“看样子我们大功告成啦。”他如释重负,拽着奥尔嘉奔向出口处。但奥尔嘉甩掉他,朝罗伯特挤过去。伦茨本想对她怒喝,但自己却被人流冲到海伦大街上。
“克朗佐夫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奥尔嘉嚷道,“表演为何中断?表演棒极了!”
罗伯特拉着奥尔嘉来到酒吧后面,三言两语告知了发生的事。警察因松雅而动怒,对此,奥尔嘉压根儿不理解。
“为何要吊销您的营业许可证?”她问罗伯特。
警察在外面开始用铁栏杆封锁通向表演厅的大门。
“请您离开大厅。”警官冲奥尔嘉说。
她翻白眼。俄顷,她对罗伯特说:
“我在本人主持的电视节目里报道这次表演和表演突然中断的经过吧!”她朝罗伯特点头,分明在给他打气。
“噢——太好了,谢谢。”罗伯特有所醒悟。
他瞅着她的背影,瞅着她匆匆而去并且用谎言欺骗警察得以穿过封锁线。她的情人在车边等她,有些不耐烦。现在,表演厅内只有苏加尔、米琦、莎洛特和波兰舞女松雅,大伙儿突然安静下来。松雅被他们丢在一边,坐在那里独自抽泣。她深感内疚,铸成大错,真该死。罗伯特不知道父亲上哪儿去了。苏加尔正在大门口同警官争吵呢。
“干这个难道违法吗?”
“假如我是个外国女人,没有居留许可和劳工许可,这是不允许的。”警官朝波兰舞女瞥了一眼,“这是违法的。免谈——关闭场地——完事!”
他就这样把苏加尔丢在那里不管了。莎洛特长叹。
“这是什么世道?”她问,问的是大家,“不可以爱,倒允许恨。你可以想恨谁就恨谁,但是爱不可以。为了爱,你需要国家批准!真不可思议!”
苏加尔瞧着警官的背影,来到莎洛特的桌边,说道:
“这个人神经不正常。我才不会把自己出卖给一个不合我胃口的人呢。”
“咱们不论干什么,结果都会一样:有人成心给咱们制造麻烦。”罗伯特轻言绷语,“有人拼命阻挠咱们成功。”
“而且还告发了我们,这是再清楚不过的!”苏加尔大声喊道,“别垂头丧气,营业执照咱们还会有的!”
尤丽雅进来了,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你演得真出色,”罗伯特说,“祝贺你!你成了轰动新闻!”
“真的?你们满意吗?”
“表演很受欢迎,”苏加尔点头,“绝对火爆。明天,至迟后天,夜总会将重新营业,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到时候,大家再瞧咱们的!”
这句话大可质疑,听起来像是在吹牛。卡琳此时踉跄着上了舞台。噢,卡琳!他们此前竟把他忘了个精光。他睡眼惺忪,感到惊奇。
“这是怎么啦?都演完了?观众呢?”他吼叫着。
“回家去了。”莎洛特答道。
“还有我模仿查拉·里昂德尔的节目呢!”
“你睡觉耽误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卡琳怏怏不乐。
尤丽雅想用手搂他,被他粗暴地挡回。
“你睡得死死的,像块石头!”莎洛特说。
“不幸中之大幸,人们都这么说。”米琦扮着怪脸笑。
卡琳涕泪纵横。
“你们怎么这样卑鄙!”他嚎叫起来,旋即边抽噎边冲向酒吧,企图借酒消愁。松雅擦干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直视罗伯特。
“没有劳工许可,我必须回波兰,在波兰呆一阵子,然后再申请!”她一再重复警官对她讲过的话。
罗伯特懊恼,只顾抓头发。
“这可不成呀,假如节目重新演出,我们需要你呀!”
米琦的意见截然相反。
“她只会添麻烦!”她大发牛脾气。
“我要付香槟酒钱,真的,可是那人没有依我!”松稚气冲牛斗。
米琦学她的话:“我要付香槟酒钱,真的,可是那人没有依我!神经病!”
“你闭嘴,米琦。”苏加尔命令道。
“就没有一点办法了?”罗伯特问。
“没有了,”松雅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真遗憾。惟一的……”她一时说不下去,竟大哭起来,热泪滚滚。罗伯特凑近她问:
“你想说什么?”
“我必须结婚,同德国男人结婚!可是,怎样才能尽快找到一个无牵无挂的、未婚的?”
莎洛特、尤丽雅、米琦、苏加尔和罗伯特不置一词,只听见松雅歇斯底里的哭声和卡琳的欷殻А⑧ㄆ?沼止嘞乱槐疲缓蟆芭尽钡囊簧丫票商ㄉ弦欢伲渌瞬辉级刈砬扑I逄亍⒂壤鲅拧⒚诅⑺占佣吐薏卮丝痰南敕ㄍ耆呛稀!八匦胪桓龅鹿腥私峄椋腋鑫藜沂抑鄣奈椿槟凶印!笨漳铀牵械矫糟�
“你们傻乎乎地看什么?”
他们当中还无人敢对卡琳谈起共同的想法。这想法很有实效,有可能使波兰舞女留在德国和重新拿到营业执照。为此,卡琳——原名叫卡尔…海因茨——必须大大地超越自己的阴影,为大伙儿作出牺牲。
莫娜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鲁迪·克朗佐夫,他前脚走她就后腿跟到那里。他神色悒郁,坐在那个下等酒吧的吧台边。他想一醉方休便来此处,而且独自一人来。对于“蓝香蕉”首演半途夭折一事,他自然一无所知。
“你的女朋友怎么啦?”莫娜蹲在他身边,立即展开攻势,“你为什么不呆在她那里?是不是因为她在大庭广众中脱衣裤你受不了?所以你才情绪恶劣?”
同她闲聊或争执,鲁迪一概没有兴致。店主把一瓶开了盖的香槟送到他面前,可他并没有要过这酒。
“那边的两位愿意为你们付钱呢!”
“我要是想灌香槟,就自己付。”鲁迪喃喃地说,别转脑袋,发现了塔赞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子。
“你可不要拒绝我们的邀请哟,老头儿。这不是在糟践我们吗,老头儿?”陌生人的吆喝声响彻整个酒吧,把“老头儿”这个词说得重重的。
“把瓶子给我,”鲁迪·克朗佐夫对店主简短说,“杯子我不要。”
“要同我们碰杯吗,老头儿?你真好!”陪同塔赞的那个陌生人说。鲁迪摇摇晃晃地朝他走去。
“好吧,干杯!”鲁迪一边说一边就把酒浇到那两个人的头上,两人一动不动。“哎,怎么啦?你们屁股粘在椅子上啦?”他又在陌生人的脸上轻轻打了一巴掌,那汉子依旧不准备自卫。“没兴趣斗殴?没有?我本来想,你们是要斗一斗的,我想错了。”
店主退缩到这个邋遢小店最后面的角落里。鲁迪还在揍陌生人,耳光越掴越重。莫娜不忍继续目睹此情此景,遂起身逃离了酒店。鲁迪终于意识到要适可而止,不能再对两个汉子挑衅了。他悻悻地把一张皱巴巴的五十马克扔在吧台上,随即晃晃悠悠地出门,消失在夜色里。塔赞转身对店主说:
“您都看见了?请您给警察打电话。还要叫救护车。我的朋友急需医治。”
店主呆视塔赞,不知所以。直至塔赞挥拳猛击那位一动不动呆坐着的陪同者,那人便从酒吧的高脚凳上栽下来,颌骨骨折,骨折的声音令人心寒。
这一夜——首演半途而废之夜——在海伦大街这幢房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心绪像过节一般欣喜,并且认为注定了她的成功,此人便是尤丽雅。但她一直不知道那玫瑰花束是谁献给她的。她希冀中的那个人——她对此人的行为举止现在恼怒无比——无疑是鲁迪·克朗佐夫。罗伯特站在她的居室门边,瞧见她把玫瑰浸了浸水。
“他根本没看表演?”她问道。
“关键时刻我父亲老是不在。”他细声细气地说,“我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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