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沐对木子初宿舍同学一向客气,隔三岔五便请她们吃饭。为此当初木子初冒着背负“见色忘友”罪名的风险,说过连沐几回,连沐却不置可否。
木子初从小没什么朋友,难得大学遇上几个志同道合说得上话的舍友,她自己心里未必在意,但连沐却不得不多担待一些。托他的福,宿舍三人对木子初多有照顾。
其实有时候,太过在意才会变得精于打算,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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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公寓是连沐回国后按木子初的喜好,亲自经手买的。比如她喜欢高楼层,喜欢大片的落地窗,喜欢敞亮的客厅和房间,喜欢米色调的装修,喜欢样式繁多的壁灯,喜欢软绵绵的抱枕。此外,因她睡姿不好,偶尔会滚到床下,连沐便在房里铺了厚厚一层羊毛地毯。
木子初只知这间屋子很对她胃口,哪里料到连沐背后花的心思?
连沐希望每天拥着她入眠,醒来便看见她恬静的睡颜,屋里每个角落都留下她的痕迹,有她时时懊恼地拉着他的袖子道:“连沐怎么办?我又摔坏了一件东西。”
心里的渴望如火般炽热,他忍不住在手机里输入:“木木,我们合法同居吧。”手指停在“发送”上良久,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慢慢将其删除,重新躺在床上。
忌急戒躁。
他将手盖在眼睛上,不由轻笑自语道:“连沐,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冷静了?”
第33章 遵命,夫人
第二天上班时,木子初便向林跃说起自己搬家的打算。林跃叹道:“搬了也好。你打算怎么办,暂时搬回城市花园?”
“嗯。”木子初点点头。虽然家离杂志社有近一小时车程,不过目前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不是跟连沐和好了,可以搬到他那儿,到底近些。”
木子初一愣,才惊觉自己竟从未想过劳烦连沐。从前的她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亦要找连沐商量,由他拿主意。现而今,她压根忘了他的存在,忘了有他可以依靠。
时间实在可怕,像蚀沙的暗潮,像毁堤的蝼蚁,有些根深蒂固的习惯便这样化为乌有,甚至让人无所知觉。
“怎么了?”林跃见她脸色不太好,遂问道。
木子初摇头苦笑道:“跃跃,有时候我不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漫长的梦,我深陷梦魇而不自知,只有受到刺激或死亡才能醒来。”
林跃狠敲了她一个爆栗,怒斥道:“你盗梦看多了,别胡思乱想!”
木子初咧嘴笑了笑,道:“我开玩笑的。”
林跃凝重地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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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前,木子初接到来自苏菲的电话。她道:“姐姐,你快说说连沐,才刚出院就打算拼命,那么晚了居然还没回来!”
木子初一愣,看了眼时间,发现已过十点。她皱起眉,问:“他怎么说?”
“他说他离开公司那么多天,很多事堆起来等着处理。可地球少了他又不会停止转动,他那么拼命干什么?以前在英国时也是,不要命地揽过爷爷的担子,当自己是超人啊!”
木子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说道:“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苏菲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搬到你那儿好不好?我一个人在这儿很无聊。”
“……可是我要搬家了。”
“搬家?!为什么搬家?要不搬过来吧,明天就搬!”
木子初又是一愣,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该搬到连沐那儿?或许该说,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到的事,偏偏自己想不到?
“到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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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拿着电话,依旧觉得困惑不解,转头便拨连沐办公室的号码。电话甫接通,她便连珠带炮轰炸:“连沐你还不回来!我要告诉姐姐,告诉小姑姑,告诉爷爷,告诉所有人,就说你故意冷落我,让我独守空房。”
连沐无奈道:“不懂成语便别乱用。”
“我不管!”苏菲哼一声,“等姐姐搬过来,你也别回来!”
连沐错愕,问:“她要搬过来?”
“姐姐没说,只说最近要搬家。让她搬过来好不好?”
连沐若有所思,正要说话,手机却响了,来电显示正是“夫人”二字。大学期间,连沐因这称号不知被谢坤培和何成取笑过多少回,但终究舍不得改。
挂断座机,按下手机接通键,木子初微恼的声音便从话筒里传来:“连沐,你让我别把你当病人,那你便别给我这个机会。”
“好。”连沐低头轻笑,左手握着手机,右手随意地翻动手头的文件,然后利落潇洒地签名。
木子初听到沙沙的翻页声,心火大起,撇嘴道:“你少敷衍我,自己的身体不顾着点,也不想想……”我会担心。
她一顿,脸上一热,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了。
“遵命。”连沐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分外温顺。
木子初莫名地有些害羞,嘟囔道:“那先这样吧。”
“等等,”连沐拦住,想了想,终于还是没问搬家的事,转而问道,“后天陪我出席一个酒会可好?”
“可是我……”
“木木,有我在,不用担心。”连沐安抚道。
试着相信他,像往常那样。
就算不负责任地将事情全扔给他也没关系,有什么问题都由他担心,像往常那样。
“……好。”木子初应道。
若是曾经我们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请别吝于回头寻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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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班后,木子初特意待到其他人离开后,才鬼鬼祟祟钻进洗手间换好那天买的那条浅绿色连衣裙。这条裙子设计独特,大方得体,做礼服亦是可以的。
正好连沐的电话打来,她强压下心头的紧张,屏着呼吸下楼。
连沐坐在车内,见她小心翼翼埋着头不敢到处张望,一副生怕别人认出自己的样子,险些失笑。穿裙子的木子初对连沐而言亦是新鲜的。他聚精会神地打量她,这袭长裙衬得她高挑纤瘦,难得的有几分窈窕淑女的气质。而浅绿色则显得她生气勃勃,娇俏粉嫩。
木子初别扭地拧着高跟鞋走过来,双手还小心地提着裙摆。她从未穿过高跟鞋,这双还是问苏菲借的,故而走得万分艰难。好不容易坐进车里,她才徐徐呼出一口气,转头对连沐吐舌微笑,道:“发明高跟鞋的人一定存心虐待女人。”
连沐浅浅一笑,倾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温声道:“乖,事后按摩按摩。”
木子初的脸顿时像打了胭脂般嫣红一片,目光游移不敢再看他。她拒不承认方才自己想歪了,绝不!
连沐心情大好,驱动车子,先至美发店略微整理了一下木子初的头发。并未花太多功夫,只是简单地将她的头发挽起,露出精巧玲珑的耳垂。
看着镜中的自己,木子初还是有些羞怯,暗道都不像自己了。
她从未参加过类似场合,等到车停在酒店门口时,木子初心跳得直欲飞出胸口,置于膝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连沐含笑拉起她,道:“别紧张,有我在,无需在意他人,你做自己便好。”
木子初恶作剧地笑道:“那万一我走到半路跌倒在地了怎么办?”
连沐扬眉道:“我不会让你跌倒在地。”
木子初正腹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听连沐低声附耳道:“若是真跌倒了,那我也只好与你荣辱与共了。再说,我认识的木子初一定会拍拍手浑不在意地重新站起来。”
木子初心里一跳,抬头灼灼地望向他。触及他眼中的柔情与坚定,她内心深处似乎无形中生成一种勇气,敢于面对一切的勇气。
连沐牵起她的手,将其扣在自己臂上,说道:“走吧。”
木子初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一时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忘了面前陌生的衣香鬓影。她知道,无论前面有什么,总有一个人守在她身边,对她说:“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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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在木子初眼中十足无聊,无非与多不胜数的人握手碰杯再寒暄片刻。趁着没人的空当,她悄悄挨在连沐身上,小声问:“实话说,刚刚握手那些人你记得多少?”
连沐笑看着她,不答。
木子初吐吐舌,便知自己被取笑了,不由嘴硬道:“那些人个个西装革履,我看来长得都差不多。”见连沐不以为然,遂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你不能多喝了,最多这一杯。”
为示礼貌,连沐每与人碰一次杯,都会小啜一口。木子初虽不赞成,但也不好阻拦。如今,杯已见底,她便不得不出声叮嘱。
连沐勾唇轻笑,却并不答应。这时,一个六十开外的男人上前道:“小连先生年轻有为,颇有令尊风姿啊。”
此人正是这阳江大酒店的老总,他手下的柯盛集团占据着本市酒店业的大半壁江山,是连氏扩张急欲拉拢的人物。因此连沐对他分外客气,脸上挂上熟悉的笑,握手道:“柯老谬赞了,晚辈不敢当。”
柯亭大力地拍了拍连沐的手臂,直道“后生可畏”云云。接着,他望向木子初,问道:“这位是……”
这问题方才已有不少人明示暗示问过,连沐均避重就轻搪塞了过去。这会儿柯盛老总相问,若是敷衍未免落人面子,连沐遂道:“这是晚辈未婚妻木子初。”
木子初吓了一跳,暗地里偷偷扯住连沐的衣袖,心跳得飞快。
柯亭笑道:“小姑娘很漂亮,到时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啊。”
“自然不敢忘了柯老。”
柯亭很是赏识连沐,早听闻连家二公子不是泛泛之辈,在英国时便名声在外,回国后不久便将连氏企业往上推了一步。他心知连氏意欲拉拢自己,但如今应答间连沐执晚辈礼,谦恭有度,不卑不亢,倒是难得。
连沐换了一杯酒,举杯道:“敬柯老一杯。”
木子初心急,暗自拦住,低斥道:“你还喝!”回头不好意思地对柯亭解释,“柯老,连沐刚出院,不能喝酒。不如这杯由我代了?”
连沐皱眉道:“不会喝酒便别逞强。”
木子初不为所动,坚持不让他再碰酒。
柯亭朗声一笑,摇手道:“罢了罢了,别争了。我也老了,正好少喝杯酒。你们小两口感情不错,到时喜酒再放开胸怀使劲喝。”
木子初面上一红,嗫嚅道:“您别嫌我小家子气就好。”
柯亭大笑,说道:“怎么会?我那八岁的小孙女也常劝着呢,今儿她不在我还有些不习惯。”
木子初这才松口气,抬头对连沐得意地笑,顺手没收了他的酒杯。柯亭走后,她咬牙再三叮嘱:“不准再喝了!”
连沐笑如春风,点头道:“遵命,夫人。”
“油嘴滑舌。”木子初脸上大窘,想起他方才的介绍,恼羞成怒,嗔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连沐但笑不语。
第34章 两张机票
周末,连沐、木子初和苏菲一起回城市花园。当晚,苏菲吵着要与苏蔷一起睡,说什么与小姑姑有一堆悄悄话要讲,还将木子初强行拉了过来。所幸床够大,三人并排睡亦不觉拥挤。
苏蔷睡在中间,木子初和苏菲躺在两侧。甫上床,苏菲便喋喋不休地说起自己幼时的事,精神十足亢奋。说起找东西的事,她得意洋洋道:“我如今已经累积了一百多分,爷爷说无论我要求什么也会帮我达成。小姑姑,姐姐,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苏蔷替她掖好被角,劝道:“小祖宗,说话便说话,手脚别乱动,免得后半夜着了凉,接下来有的你受罪折腾。”
其实私心里苏蔷颇羡慕苏菲。因为年少时为爱决绝脱离家庭,忍痛与父亲断绝关系,二十多年两家都未再联系。即便三年前苏振新深知自己身子不好,才终于放下面子接纳女儿女婿及外孙,但父女间总有些微隔阂,到底不如以往亲切。小时候父亲对她亦是极尽宠溺,恨不得将所有捧在她面前。但她终究还是让父亲伤心失望了。
想及此,苏蔷不免有些泪湿。她不着痕迹地将泪意眨去,才没在两个小辈前失态。
“小姑姑你真好,要是你也是我妈妈便好了。”苏菲圈住她一只手臂,将身子往苏蔷身上凑。
苏菲是苏振新在唐人街捡回来的孩子,弟弟苏望刚出生不久,父母便出车祸去世了。这些年,爷爷一手将他们抚养长大,虽然没有丝毫冷落,但孩子心中总是渴望母爱的。
苏蔷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中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爱与怜惜,说道:“我这不是把你们两都当成我的女儿了吗?”
苏菲古灵精怪,闻言轻笑道:“小姑姑说谎,我拿耶稣和圣母玛利亚发誓,你铁定不想姐姐当你的女儿。”
木子初窘迫非常,狠狠地探手搔她的痒,直惹得苏菲哇哇大叫。
这时,连沐在外敲门,警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