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军士。忽见一人,从堂前徐步而来,视之,却是于吉。策大怒,正欲拔剑斫之,
忽然昏倒于地。左右急救入卧内,半晌方苏。吴太夫人来视疾,谓策曰:“吾儿
屈杀神仙,故招此祸。”策笑曰:“儿自幼随父出征,杀人如麻,何曾有为祸之
理?今杀妖人,正绝大祸,安得反为我祸?”夫人曰:“因汝不信,以致如此;
今可作好事以禳之。”策曰:“吾命在天,妖人决不能为祸。何必禳耶!”夫人
料劝不信,乃自令左右暗修善事禳解。
是夜二更,策卧于内宅,忽然阴风骤起,灯灭而复明。灯影之下,见于吉立
于床前。策大喝曰:“吾平生誓诛妖妄,以靖天下!汝既为阴鬼,何敢近我!”
取床头剑掷之,忽然不见。吴太夫人闻之,转生忧闷。策乃扶病强行,以宽母心。
母谓策曰:“圣人云:‘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又云:‘祷尔于上下神祇。’
鬼神之事,不可不信。汝屈杀于先生,岂无报应?吾已令人设醮于郡之玉清观内,
汝可亲往拜祷,自然安妥。”策不敢违母命,只得勉强乘轿至玉清观。道士接入,
请策焚香,策焚香而不谢。忽香炉中烟起不散,结成一座华盖,上面端坐着于吉。
策怒,唾骂之;走离殿宇,又见于吉立于殿门首,怒目视策。策顾左右曰:“汝
等见妖鬼否?”左右皆云未见。策愈怒,拔佩剑望于吉掷去,一人中剑而倒。众
视之,乃前日动手杀于吉之小卒,被剑斫入脑袋,七窍流血而死。策命扛出葬之。
比及出观,又见于吉走入观门来。策曰:“此观亦藏妖之所也!”遂坐于观前,
命武士五百人拆毁之。武士方上屋揭瓦,却见于吉立于屋上,飞瓦掷地。策大怒,
传令逐出本观道士,放火烧毁殿宇。火起处,又见于吉立于火光之中。策怒归府,
又见于吉立于府门前。策乃不入府,随点起三军,出城外下寨,传唤众将商议,
欲起兵助袁绍夹攻曹操。众将俱曰:“主公玉体违和,未可轻动。且待平愈,出
兵未迟。”
是夜孙策宿于寨内,又见于吉披发而来。策于帐中叱喝不绝。次日,吴太夫
人传命,召策回府。策乃归见其母。夫人见策形容憔悴,泣曰:“儿失形矣!”
策即引镜自照,果见形容十分瘦损,不觉失惊,顾左右曰:“吾奈何憔悴至此耶!”
言未已,忽见于吉立于镜中。策拍镜大叫一声,金疮迸裂,昏绝于地。夫人令扶
入卧内。须臾苏醒,自叹曰:“吾不能复生矣!”随召张昭等诸人,及弟孙权,
至卧榻前,嘱付曰:“天下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大可有为。子布等幸
善相吾弟。”乃取印绶与孙权曰:“若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
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使各尽力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卿宜念父兄创业之艰
难,善自图之!”权大哭,拜受印绶。策告母曰:“儿天年已尽,不能奉慈母。
今将印绶付弟,望母朝夕训之。父兄旧人,慎勿轻怠。”母哭曰:“恐汝弟年幼,
不能任大事,当复如何?”策曰:“弟才胜儿十倍,足当大任。倘内事不决,可
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恨周瑜不在此,不得面嘱之也!”又唤诸弟嘱曰:
“吾死之后,汝等并辅仲谋。宗族中敢有生异心者,众共诛之;骨肉为逆,不得
入祖坟安葬。”诸弟泣受命。又唤妻乔夫人谓曰:“吾与汝不幸中途相分,汝须
孝养尊姑。早晚汝妹入见,可嘱其转致周郎,尽心辅佐吾弟,休负我平日相知之
雅。”言讫,瞑目而逝。年止二十六岁。后人有诗赞曰:
“独战东南地,人称小霸王。运筹如虎踞,决策似鹰扬。威镇三江靖,名闻
四海香。临终遗大事,专意属周郎。”
孙策既死,孙权哭倒于床前。张昭曰:“此非将军哭时也。宜一面治丧事,
一面理军国大事。”权乃收泪。张昭令孙静理会丧事,请孙权出堂,受众文武谒
贺。孙权生得方颐大口,碧眼紫髯。昔汉使刘琬入吴,见孙家诸昆仲,因语人曰:
“吾遍观孙氏兄弟,虽各才气秀达,然皆禄祚不终。惟仲谋形貌奇伟,骨格非常,
乃大贵之表,又享高寿,众皆不及也。”
且说当时孙权承孙策遗命,掌江东之事。经理未定,人报周瑜自巴丘提兵回
吴。权曰:“公瑾已回,吾无忧矣。”原来周瑜守御巴丘。闻知孙策中箭被伤,
因此回来问候;将至吴郡,闻策已亡,故星夜来奔丧。当下周瑜哭拜于孙策灵柩
之前。吴太夫人出,以遗嘱之语告瑜,瑜拜伏于地曰:“敢不效犬马之力,继之
以死!”少顷,孙权入。周瑜拜见毕,权曰:“愿公无忘先兄遗命。”瑜顿首曰:
“愿以肝脑涂地,报知己之恩。”权曰:“今承父兄之业,将何策以守之?”瑜
曰:“自古得人者昌,失人者亡。为今之计,须求高明远见之人为辅,然后江东
可定也。”权曰:“先兄遗言:内事托子布,外事全赖公瑾。”瑜曰:“子布贤
达之士,足当大任。瑜不才,恐负倚托之重,愿荐一人以辅将军。”权问何人。
瑜曰:“姓鲁,名肃,字子敬,临淮东川人也。此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早年
丧父,事母至孝。其家极富,尝散财以济贫乏。瑜为居巢长之时,将数百人过临
淮,因乏粮,闻鲁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因往求助。肃即指一囷相赠,其慷
慨如此。平生好击剑骑射,寓居曲阿。祖母亡,还葬东城。其友刘子扬欲约彼往
巢湖投郑宝,肃尚踌躇未往。今主公可速召之。”权大喜,即命周瑜往聘。瑜奉
命亲往,见肃叙礼毕,具道孙权相慕之意。肃曰:“近刘子扬约某往巢湖,某将
就之。”瑜曰:“昔马援对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今吾孙
将军亲贤礼士,纳奇录异,世所罕有。足下不须他计,只同我往投东吴为是。”
肃从其言,遂同周瑜来见孙权。权甚敬之,与之谈论,终日不倦。
一日,众官皆散,权留鲁肃共饮,至晚同榻抵足而卧。夜半,权问肃曰:
“方今汉室倾危,四方纷扰;孤承父兄余业,思为桓、文之事,君将何以教我?”
肃曰:“昔汉高祖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可比项羽,将
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
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今乘北方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而据守
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祖之业也。”权闻言大喜,披衣起谢。次日
厚赠鲁肃,并将衣服帷帐等物赐肃之母。肃又荐一人见孙权:此人博学多才,事
母至孝;覆姓诸葛,名瑾,字子瑜,琅琊南阳人也。权拜之为上宾。瑾劝权勿通
袁绍,且顺曹操,然后乘便图之。权依言,乃遣陈震回,以书绝袁绍。
却说曹操闻孙策已死,欲起兵下江南。侍御史张纮谏曰:“乘人之丧而伐之,
既非义举;若其不克,弃好成仇:不如因而善遇之。”操然其说,乃即奏封孙权
为将军,兼领会稽太守;即令张纮为会稽都尉,赍印往江东。孙权大喜,又得张
纮回吴,即命与张昭同理政事。张纮又荐一人于孙权:此人姓顾,名雍,字元叹,
乃中郎蔡邕之徒;其为人少言语,不饮酒,严厉正大。权以为丞,行太守事。自
是孙权威震江东,深得民心。
且说陈震回见袁绍,具说:“孙策已亡,孙权继立。曹操封之为将军,结为
外应矣。”袁绍大怒,遂起冀、青、幽、并等处人马七十余万,复来攻取许昌。
正是:江南兵革方休息,冀北干戈又复兴。未知胜负若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三十回 战官渡本初败绩 劫乌巢孟德烧粮
却说袁绍兴兵,望官渡进发。夏侯惇发书告急。曹操起军七万,前往迎敌,
留荀彧守许都。绍兵临发,田丰从狱中上书谏曰:“今且宜静守以待天时,不可
妄兴大兵,恐有不利。”逢纪谮曰:“主公兴仁义之师,田丰何得出此不祥之语!”
绍因怒,欲斩田丰。众官告免。绍恨曰:“待吾破了曹操,明正其罪!”遂催军
进发,旌旗遍野,刀剑如林。行至阳武,下定寨栅。沮授曰:“我军虽众,而勇
猛不及彼军;彼军虽精,而粮草不如我军。彼军无粮,利在急战;我军有粮,宜
且缓守。若能旷以日月,则彼军不战自败矣。”绍怒曰:“田丰慢我军心,吾回
日必斩之。汝安敢又如此!”叱左右:“将沮授锁禁军中,待我破曹之后,与田
丰一体治罪!”于是下令,将大军七十万,东西南北,周围安营,连络九十余里。
细作探知虚实,报至官渡。曹军新到,闻之皆惧。曹操与众谋士商议。荀攸
曰:“绍军虽多,不足惧也。我军俱精锐之士,无不一以当十。但利在急战。若
迁延日月,粮草不敷,事可忧矣。”操曰:“所言正合吾意。”遂传令军将鼓噪
而进。绍军来迎,两边排成阵势。审配拨弩手一万,伏于两翼;弓箭手五千,伏
于门旗内:约炮响齐发。三通鼓罢,袁绍金盔金甲,锦袍玉带,立马阵前。左右
排列着张郃、高览、韩猛、淳于琼等诸将。旌旗节钺,甚是严整。曹阵上门旗开
处,曹操出马。许诸、张辽、徐晃、李典等,各持兵器,前后拥卫。曹操以鞭指
袁绍曰:“吾于天子之前,保奏你为大将军,今何故谋反?”绍怒曰:“汝托名
汉相,实为汉贼!罪恶弥天,甚于莽、卓,乃反诬人造反耶!”操曰:“吾今奉
诏讨汝!”绍曰:“吾奉衣带诏讨贼!”操怒,使张辽出战。张邰跃马来迎。二
将斗了四五十合,不分胜负。曹操见了,暗暗称奇。许褚挥刀纵马,直出助战。
高览挺枪接住。四员将捉对儿厮杀。曹操令夏侯惇、曹洪,各引三千军,齐冲彼
阵。审配见曹军来冲阵,便令放起号炮:两下万弩并发,中军内弓箭手一齐拥出
阵前乱射。曹军如何抵敌,望南急走。袁绍驱兵掩杀,曹军大败,尽退至官渡。
袁绍移军逼近官渡下寨。审配曰:“今可拨兵十万守官渡,就曹操寨前筑起
土山,令军人下视寨中放箭。操若弃此而去,吾得此隘口,许昌可破矣。”绍从
之,于各寨内选精壮军人,用铁锹土担,齐来曹操寨边,垒土成山。曹营内见袁
军堆筑土山,欲待出去冲突,被审配弓弩手当住咽喉要路,不能前进。十日之内,
筑成土山五十余座,上立高橹,分拨弓弩手于其上射箭。曹军大惧,皆顶着遮箭
牌守御。土山上一声梆子响处,箭下如雨。曹军皆蒙楯伏地,袁军呐喊而笑。曹
操见军慌乱,集众谋士问计。刘晔进曰:“可作发石车以破之。”操令晔进车式,
连夜造发石车数百乘,分布营墙内,正对着土山上云梯。候弓箭手射箭时,营内
一齐拽动石车,炮石飞空,往上乱打。人无躲处,弓箭手死者无数。袁军皆号其
车为“霹雳车”。由是袁军不敢登高射箭。审配又献一计:令军人用铁锹暗打地
道,直透曹营内,号为“掘子军”。曹兵望见袁军于山后掘土坑,报知曹操。操
又问计于刘晔。晔曰:“此袁军不能攻明而攻暗,发掘伏道,欲从地下透营而入
耳。”操曰:“何以御之?”晔曰:“可绕营掘长堑,则彼伏道无用也。”操连
夜差军掘堑。袁军掘伏道到堑边,果不能入,空费军力。
却说曹操守官渡,自八月起,至九月终,军力渐乏,粮草不继。意欲弃官渡
退回许昌,迟疑未决,乃作书遣人赴许昌问荀彧。彧以书报之。书略曰:
“承尊命,使决进退之疑。愚以袁绍悉众聚于官渡,欲与明公决胜负,公以
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绍军虽众,而不能用;以
公之神武明哲,何向而不济!今军实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公今
画地而守,扼其喉而使不能进,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断不可失。
惟明公裁察焉。”
曹操得书大喜,令将士效力死守。绍军约退三十余里,操遣将出营巡哨。有
徐晃部将史涣获得袁军细作,解见徐晃。晃问其军中虚实。答曰:“早晚大将韩
猛运粮至军前接济,先令我等探路。”徐晃便将此事报知曹操。荀攸曰:“韩猛
匹夫之勇耳。若遣一人引轻骑数千,从半路击之,断其粮草,绍军自乱。”操曰:
“谁人可往?”攸曰:“即遣徐晃可也。”操遂差徐晃将带史涣并所部兵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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