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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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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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帝呼“万岁”。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众皆失色。玄德背后

云长大怒,剔起卧蚕眉,睁开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要斩曹操。玄德见了,慌

忙摇手送目。关公见兄如此,便不敢动。玄德欠身向操称贺曰:“丞相神射,世

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回马向天子称贺,竟不献还宝雕弓,

就自悬带。围场已罢,宴于许田。宴毕,驾回许都。众人各自归歇。云长问玄德

曰:“操贼欺君罔上,我欲杀之,为国除害,兄何止我?”玄德曰:“投鼠忌器。

操与帝相离只一马头,其心腹之人,周回拥侍;吾弟若逞一时之怒,轻有举动,

倘事不成,有伤天子,罪反坐我等矣。”云长曰:“今日不杀此贼,后必为祸。”

玄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轻言。”

却说献帝回宫,泣谓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受董卓之殃,

后遭傕、汜之乱。常人未受之苦,吾与汝当之。后得曹操,以为社稷之臣;不

意专国弄权,擅作威福。朕每见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围场上,身迎呼贺,无礼

已极!早晚必有异谋,吾夫妇不知死所也!”伏皇后曰:“满朝公卿,俱食汉禄,

竟无一人能救国难乎?”言未毕,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后休忧。吾举一人,

可除国害。”帝视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帝掩泪问曰:“皇丈亦知操贼之专

横乎?”宪曰:“许田射鹿之事,谁不见之?但满朝之中,非操宗族,则其门下。

若非国戚,谁肯尽忠讨贼?老臣无权,难行此事。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托也。”

帝曰:“董国舅多赴国难,朕躬素知;可宣入内,共议大事。”宪曰:“陛下左

右皆操贼心腹,倘事泄,为祸不浅。”帝曰:“然则奈何?”完曰:“臣有一计:

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密赐董承;却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以赐之,令到家

见诏,可以昼夜画策,神鬼不觉矣。”帝然之,伏完辞出。

帝乃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写之,暗令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却

自穿锦袍,自系此带,令内史宣董承入。承见帝礼毕,帝曰:“朕夜来与后说霸

河之苦,念国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劳。”承顿首谢。帝引承出殿,到太庙,转上

功臣阁内。帝焚香礼毕,引承观画像。中间画汉高祖容像。帝曰:“吾高祖皇帝

起身何地?如何创业?”承大惊曰:“陛下戏臣耳。圣祖之事,何为不知?高皇

帝起自泗上亭长,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年灭楚:遂有

天下,立万世之基业。”帝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如此懦弱,岂不可叹!”

因指左右二辅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张良、酂侯萧何耶?”承曰:“然也。高

祖开基创业,实赖二人之力。”帝回顾左右较远,乃密谓承曰:“卿亦当如此二

人立于朕侧。”承曰:“臣无寸功,何以当此?”帝曰:“朕想卿西都救驾之功,

未尝少忘,无可为赐。”因指所着袍带曰:“卿当衣朕此袍,系朕此带,常如在

朕左右也。”承顿首谢。帝解袍带赐承,密语曰:“卿归可细观之,勿负朕意。”

承会意,穿袍系带,辞帝下阁。早有人报知曹操曰:“帝与董承登功臣阁说话。”

操即入朝来看。董承出阁,才过宫门,恰遇操来;急无躲避处,只得立于路侧施

礼。操问曰:“国舅何来?”承曰:“适蒙天子宣召,赐以锦袍玉带。”操问曰:

“何故见赐?”承曰:“因念某旧日西都救驾之功,故有此赐。”操曰:“解带

我看。”承心知衣带中必有密诏,恐操看破,迟延不解。操叱左右:“急解下来!”

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条好玉带!再脱下锦袍来借看。”承心中畏惧,不敢

不从,遂脱袍献上。操亲自以手提起,对日影中细细详看。看毕,自己穿在身上,

系了玉带,回顾左右曰:“长短如何?”左右称美。操谓承曰:“国舅即以此袍

带转赐与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赐,不敢转赠;容某别制奉献。”操曰:

“国舅受此衣带,莫非其中有谋乎?”承惊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当留下。”

操曰:“公受君赐,吾何相夺?聊为戏耳。”遂脱袍带还承。

承辞操归家,至夜独坐书院中,将袍仔细反复看了,并无一物。承思曰:

“天子赐我袍带,命我细观,必非无意;今不见甚踪迹,何也?”随又取玉带检

看,乃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亦并无一物,承心

疑,放于桌上,反复寻之。良久,倦甚。正欲伏几而寝,忽然灯花落于带上,烧

着背衬。承惊拭之,已烧破一处,微露素绢,隐见血迹。急取刀拆开视之,乃天

子手书血字密诏也。诏曰: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

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

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

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四年春

三月诏。”

董承览毕,涕泪交流,一夜寝不能寐。晨起,复至书院中,将诏再三观看,

无计可施。乃放诏于几上,沉思灭操之计。忖量未定,隐几而卧。忽侍郎王子服

至。门吏知子服与董承交厚,不敢拦阻,竟入书院。见承伏几不醒,袖底压着素

绢,微露“朕”字。子服疑之,默取看毕,藏于袖中,呼承曰:“国舅好自在!

亏你如何睡得着!”承惊觉,不见诏书,魂不附体,手脚慌乱。子服曰:“汝欲

杀曹公!吾当出首。”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汉室休矣!”子服曰:“吾戏耳。

吾祖宗世食汉禄,岂无忠心?愿助兄一臂之力,共诛国贼。”承曰:“兄有此心,

国之大幸!”子服曰:“当于密室同立义状,各舍三族,以报汉君。”承大喜,

取白绢一幅,先书名画字。子服亦即书名画字。书毕,子服曰:“将军吴子兰,

与吾至厚,可与同谋。”承曰:“满朝大臣,惟有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吾

心腹,必能与我同事。”正商议间,家僮入报种辑、吴硕来探。承曰:“此天助

我也!”教子服暂避于屏后。承接二人入书院坐定,茶毕,辑曰:“许田射猎之

事,君亦怀恨乎?”承曰:“虽怀恨,无可奈何。”硕曰:“吾誓杀此贼,恨无

助我者耳!”辑曰:“为国除害,虽死无怨!”王子服从屏后出曰:“汝二人欲

杀曹丞相!我当出首,董国舅便是证见。”种辑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作

汉鬼,强似你阿附国贼!”承笑曰:“吾等正为此事,欲见二公。王侍郎之言乃

戏耳。”便于袖中取出诏来与二人看。二人读诏,挥泪不止。承遂请书名。子服

曰:“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请吴子兰来。”子服去不多时,即同子兰至,与众相

见,亦书名毕。承邀于后堂会饮。

忽报西凉太守马腾相探。承曰:“只推我病,不能接见。”门吏回报。腾大

怒曰:“我夜来在东华门外,亲见他锦袍玉带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无事而来,

奈何拒我!”门吏入报,备言腾怒。承起曰:“诸公少待,暂容承出。”随即出

厅延接。礼毕坐定,腾曰:“腾入觐将还,故来相辞,何见拒也?”承曰:“贱

躯暴疾,有失迎候,罪甚!”腾曰:“面带春色,未见病容。”承无言可答。腾

拂袖便起,嗟叹下阶曰:“皆非救国之人也!”承感其言,挽留之,问曰:“公

谓何人非救国之人?”腾曰:“许田射猎之事,吾尚气满胸膛;公乃国之至戚,

犹自殢于酒色,而不思讨贼,安得为皇家救难扶灾之人乎!”承恐其诈,佯惊曰:

“曹丞相乃国之大臣,朝廷所倚赖,公何出此言?”腾大怒曰:“汝尚以曹贼为

好人耶?”承曰:“耳目甚近,请公低声。”腾曰:“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论

大事!”说罢又欲起身。承知腾忠义,乃曰:“公且息怒。某请公看一物。”遂

邀腾入书院,取诏示之。腾读毕,毛发倒竖,咬齿嚼唇,满口流血,谓承曰:

“公若有举动,吾即统西凉兵为外应。”承请腾与诸公相见,取出义状,教腾书

名。腾乃取酒歃血为盟曰:“吾等誓死不负所约!”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

人,大事谐矣。”承曰:“忠义之士,不可多得。若所与非人,则反相害矣。”

腾教取《鸳行鹭序簿》来检看。检到刘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议?”

众皆问何人。马腾不慌不忙,说出那人来。正是:本因国舅承明诏,又见宗潢佐

汉朝。毕竟马腾之言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论英雄 关公赚城斩车胄

却说董承等问马腾曰:“公欲用何人?”马腾曰:“见有豫州牧刘玄德在此,

何不求之?”承曰:“此人虽系皇叔,今正依附曹操,安肯行此事耶?”腾曰:

“吾观前日围场之中,曹操迎受众贺之时,云长在玄德背后,挺刀欲杀操,玄德

以目视之而止。玄德非不欲图操,恨操牙爪多,恐力不及耳。公试求之,当必应

允。”吴硕曰:“此事不宜太速,当从容商议。”众皆散去。次日黑夜里,董承

怀诏,径往玄德公馆中来。门吏入报,玄德迎出,请入小阁坐定。关、张侍立于

侧。玄德曰:“国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承曰:“白日乘马相访,恐操见疑,

故黑夜相见。”玄德命取酒相待。承曰:“前日围场之中,云长欲杀曹操,将军

动目摇头而退之,何也?”玄德失惊曰:“公何以知之?”承曰:“人皆不见,

某独见之。”玄德不能隐讳,遂曰:“舍弟见操僣越,故不觉发怒耳。”承掩面

而哭曰:“朝廷臣子,若尽如云长,何忧不太平哉!”玄德恐是曹操使他来试探,

乃佯言曰:“曹丞相治国,为何忧不太平?”承变色而起曰:“公乃汉朝皇叔,

故剖肝沥胆以相告,公何诈也?”玄德曰:“恐国舅有诈,故相试耳。”于是董

承取衣带诏令观之,玄德不胜悲愤。又将义状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车骑将军

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长水校尉种辑;四,议郎吴硕;五,昭信将军

吴子兰;六,西凉太守马腾。玄德曰:“公既奉诏讨贼,备敢不效犬马之劳。”

承拜谢,便请书名。玄德亦书“左将军刘备”,押了字,付承收讫。承曰:“尚

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玄德曰:“切宜缓缓施行,不可轻泄。”

共议到五更,相别去了。

玄德也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之计。关、张二

人曰:“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小人之事,何也?”玄德曰:“此非二弟所知

也。”二人乃不复言。

一日,关、张不在,玄德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引数十人入园中曰:

“丞相有命,请使君便行。”玄德惊问曰:“有甚紧事?”许褚曰:“不知。只

教我来相请。”玄德只得随二人入府见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諕

得玄德面如土色。操执玄德手,直至后园,曰:“玄德学圃不易!”玄德方才放

心,答曰:“无事消遣耳。”操曰:“适见枝头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张绣时,

道上缺水,将士皆渴;吾心生一计,以鞭虚指曰:‘前面有梅林。’军士闻之,

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见此梅,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会。”

玄德心神方定。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

饮。

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操与玄德凭栏观之。

操曰:“使君知龙之变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详。”操曰:“龙能大能小,

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

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

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玄德曰:“备肉眼安识英雄?”

操曰:“休得过谦。”玄德曰:“备叨恩庇,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实有未知。”

操曰:“既不识其面,亦闻其名。”玄德曰:“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操笑曰:“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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