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小想腾地坐起来,睁大眼睛:“KAO,你乘人之危啊!干吗挨我这么近?”她嚷嚷起来,“我要回家!”
爱之极限(17)
夏一说:“好好好。”
事实上,他哪里拖得动她。只好让人把她弄到他背上。
她的碎发掉到他耳际。他听到她呜咽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半夜里被手机吵醒,令小想疲惫地翻个身,这才觉得浑身疼痛不已,睁开眼睛,屋子里只亮着灰暗的台灯,自己原来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身下铺了厚厚的棉被。侧过头,夏一就躺在脚边,眉头紧皱,像是碰到了什么为难事。
令小想摸索着找到手机,看到了屏幕上的“他”字。
她发出一声轻笑,把手机扔到一边。
打电话的人很固执,一直打。一副势不罢休的样子。
夏一动动身子,说:“干吗不接电话?”
令小想站起身来:“我饿了,我去热粥。”
夏一揉搓着双眼跟在她身后:“我也要吃。”
令小想拧开炉火,问:“夏一,为什么不去恋爱?一天到晚跟我这个老女人耗着有什么意思?”
夏一很粗鲁地答:“我喜欢,关你屁事。”
令小想很不满:“不许说粗话!”
夏一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令小想怔了怔,说:“我喜欢,关你屁事。”
她取出两个碗,盛好粥,又开始煎蛋。听着锅子发出的刺刺声响,她有一点儿恍惚。仿佛时光倒流至许多年前,她行走在忻城的老街上,耳际里传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锅碗瓢盆声。间或有女人的骂声:“你死哪儿去了?还吃不吃饭了?”
那样浓重的生活气息,原来是小镇小街独有的特色。横流的污水,坐在门口撩起衣裳奶孩子的年轻女人,满条街追赶撵打的老夫老妻……那一切,曾经被她和斯小敏深深所厌恶。最大的梦想就是搬离老街。
而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曾经被深深鄙弃的,却变得亲切了。包括那些朝她们吐过口水的小伙伴们、骂过她们贱货的隔壁大婶。
夏一碰碰她的手:“喂喂喂,鸡蛋快煳了。”
令小想回过神来,赶紧关掉炉火。
夏一帮忙着把碗筷拿出去,一边问:“你总是这样,时常魂游太虚?”
令小想回道:“你才魂游太虚,你全家都魂游太虚!”
夏一失笑:“令小想,你有时候真像一只刺猬,别人轻轻碰你一下,你就恨不得狠狠戳人家一把。”
令小想说:“那就离我远点儿!”
只听得夏一轻叹一声,语气低得几近不可听闻:“好像太晚了。”
令小想的心一惊,假装没听见。她把粥喝得哗啦响,然后把空碗一推:“你洗碗,我睡觉。我明天还要去全盛见老总!”
夏一说:“这年头上趟厕所都要碰上好几个老总,有什么好得意的。”他收拾着碗筷,“其实有了你姐的那些钱,你哪用这么辛苦。”
令小想说:“再多钱我都觉得不够。我要找到孩子,我要把她抚养成人……”她抬起头来看着夏一,“我需要很多钱。”
钱有多重要?没真正缺过钱的人永远不知道。夏一只不过是辛苦了一个月,而他的辛苦,明摆着会得到巨额的回报。他哪里懂得,穷起来,连一分钱都弥足珍贵。
奶奶去世之后,她和斯小敏的生活和学习就成了问题。奶奶留下一本存折,里边的余额共计一百零八元伍角整。
斯小敏带着令小想咬着牙去找叔叔。印象里,那是忻城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她们站在叔叔家门外,明明听到里边发出许多声响,咳嗽声,音乐声,但大门紧闭,无论她们怎么敲,怎么捶,始终不曾打开。
她们一直站到脚麻。
回到家里,斯小敏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床上,浑身滚烫,脸颊火热。令小想怕得直哭,她伏在斯小敏的手臂上小声叫:“姐姐,你千万别死!” 。。
爱之极限(18)
哭累了,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斯小敏坐在灯下,神情专注地在数钱。那是一堆乱糟糟的零钞。斯小敏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张张铺开,碾压,整齐地堆在一起。
看到令小想醒来,她眼睛发着亮光:“我们有钱了。小想,你可以继续读书了。”
令小想上了寄宿学校,斯小敏奔赴省城。
从那一天,她们就注定了各自天涯。
那些钱,从何处而来?她不敢问。年纪渐长,真相懵懂地像是触手可及,却又像烫手山芋。
斯小敏也从未提及。
斯小敏的秘密,应该是从那时候起,一件完了又一件吧。
她问夏一:“你有秘密吗?”
夏一眨眨眼睛,很沉着地反问:“十一岁夜里偷偷看黄色小说,然后,那啥了,算不算?”
令小想瞪大眼睛,脸红了,骂:“你这臭流氓!”
夏一抿嘴笑:“小想你骂人的时候就变好看了一点儿。”
令小想简直被他打败,窝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屋子里安静下来,良久,令小想再度开了口:“喂,夏一,你能看出来,照片上的那地儿,是什么地方吗?”
这话问得有点没头没尾,夏一却听懂了,他说:“公园。本市有沙滩的公园只有一座,江滨公园。”
令小想迟疑一会儿,轻声说:“我想去那儿碰碰运气。”
夏一翻了个身:“快睡吧,以后我陪你去。”
令小想无声地笑了笑,许久许久,才说:“谢谢你,夏一。”
夏一没回答。
他已经睡着了。令小想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她很快也睡着了。
又做梦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睡着就会做许多梦。支离破碎的,郁结沉重的,莫名其妙的。她隐约记得有杂志上说过,心事重重,就会反映在多梦这一情形上。心不宁,梦境也紊乱。
这一次,她梦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皮肤白皙,小脸圆鼓鼓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她冲着令小想抬起脚来,声音清脆悦耳:“阿姨,鞋子里都是沙子哦,怎么办好?”
栩栩如生。
令小想惊醒过来。
窗外天光大亮。
令小想惊疑不定。
梦里小女孩的话音言犹在耳,逼真得不像一场梦境。
她看一眼夏一,夏一睡得很熟,嘴角边滴下一线口水来。
令小想不由得笑了笑。
嗬。果真是一场梦。
10:00
令小想这一次,终于走进了全盛房产老总的办公室里。她假装气定神闲,然而到底掩饰不了自己的心虚和慌张,进门前被高跟鞋崴了一下。
她很狼狈地站直身体,抬起头来,看到林夏南正颇有意味地打量着她。
他的办公室黑白灰装修,让人感觉清冷。和他这个人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
接触到他的目光,令小想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了捏帽子。
斯小敏的帽子。
出门时她犹豫了很久,才最后决定再次戴上这帽子。她记得林夏南说过:“帽子很漂亮。”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直觉告诉她,他甚少称赞人。这帽子会让她增添几分胜算。
他先开了口:“你叫什么?”
他这么一问,她立刻反应过来,赶紧答:“您好,林总。我是令小想,《N城都市报》的记者……”话出口了又觉不妥,“嗯,职员。是的,职员。我注意到你们全盛房产是一家颇具盛名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无论任何一家企业,在它的成长和壮大过程中,宣传都是必不可少的营销手段之一……”
竟然也说得有条有理,她一边说也一边开始佩服起自己来。当然,即便说得不好,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原谅自己,又不是科班出身,肯定技不如人。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爱之极限(19)
林夏南的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低声重复道:“《N城都市报》?”
令小想点点头,有点惊喜:“你知道这家报纸吧,你们公司也有在我们报纸上做过广告的,只不过是那种千篇一律的,没什么特色的……”
林夏南打断了她:“有做过比较特别的,当时来的记者……”他皱起眉头,像在努力回想。
令小想的心跳顿时漏掉半拍,喃喃道:“斯小敏。她叫斯小敏。”
林夏南盯着她,眉毛挑了挑:“你认识她?”
令小想清清喉咙:“林总,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我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和采访大纲,你看……”
林夏南说:“搁在这儿吧,我会再联系你的。”
令小想怔了一下,这男人,还真爱打断别人的话啊。难道说,这是有钱男人自以为有魄力的一种特性?
林夏南看着她:“你说你叫什么?”
令小想答:“令小想。”
林夏南点点头,自顾自低下头去,认真地看起桌上的文件。
令小想眼见多说无益,只得默默退出。
女秘书迎上来:“林总交代了,您把资料留下来就可以。”
令小想干巴巴地答:“哦。”
她郁郁地走出全盛大厦。
10:30
不过才半小时。
令小想真正气馁。
她深深叹了口气。
剩下来的时间,去哪儿好?
11:00
令小想站在了“想想”门前。
“想想”门扉半掩,令小想也知道这时段并不营业,但仍然固执地踏进门里去。
果然店里只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正在吧台后,独自斟酒。
看到令小想,微微吃了一惊:“我们还没开始营业。”
令小想点点头,说:“我知道。”
男人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觉得她有点毛病似的,知道人家不营业还巴巴地跑进来,可不是真有点毛病。
令小想走上前去:“能不能给我一杯?”
男人惊讶地打量她一眼,大概是嫌她的要求太过冒昧。
令小想只好解释:“我是夏一的朋友,来找夏一。”
男人的表情还是不太置信,也是,夏一的朋友怎么会大清早地跑来不营业的酒吧找他?令小想自己也觉得牵强,她笑了笑,说:“算了!”转身悻悻地走。
出了门便给林欢欣打电话。
从前令小想总觉得林欢欣的父母实在不怎么样,竟然给唯一的女儿取了这么一个既简单又天真的名字。但时光流逝,她才觉得原来大俗便是大雅,便是幸福。
斯小敏和令小想,连姓都要这么别致的一人占一个,分明是想要向世人昭告,这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有一双宝宝女儿,一切美满。
当然,他们也曾倾心相爱过的。令小想记得,在他们相爱的时候,母亲对父亲撒娇,在女儿面前,是从来不避嫌的。而父亲,也乐于接受,相当配合。小小年纪如令小想,还天真得以为,这世上的父母,都是这么相亲相爱的,随便拥抱,随便亲吻,一屋子里,永远洋溢着幸福快乐的气息。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令小想不记得了。
他们开始争吵,恶语相对。到后来,便拳脚相加。
斯小敏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躲在墙角,她跟着斯小敏哭。觉得天蹋下来了。
后来去林欢欣家,发现她父母原来都是知识分子,不太爱说话,对女儿言行间却关爱有加,彼此也相敬如宾,没有特别亲热,但那种默契,却是让人一看便懂。
令小想深深羡慕。
林欢欣说:“我妈说,感情这东西,讲究的是细水长流。”
也许,烈火总会焚身,倒不如长流的细水来得安全。
越发觉得林欢欣幸福。原来母亲还会教孩子这些东西。
爱之极限(20)
她的母亲,甚至来不及告诉她怎么应对初潮。
是斯小敏。仍然是斯小敏。
她被突如其来的鲜血吓得大哭,以为自己就快死掉。斯小敏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慢慢打开,教她,怎么把那个奇怪的东西贴到内裤上,多长时间更换一次,别怕,每个女孩都这样。
她怎么能不依赖斯小敏。她比妈妈教她更多。
她的心有点酸痛。
林欢欣很久才接了电话,像是很疲惫:“HI,小想。”
令小想忌妒起来:“还在睡觉?”
林欢欣用鼻子答应一声。
令小想叹息:“你真幸福。”
林欢欣嗤之以鼻:“什么时候幸福变得这么简单了?”她像是起了身,话筒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终于有时间请我吃面了?”
令小想笑:“给不给面子啊?”
林欢欣轻哼一声:“不给!”
令小想嬉皮笑脸地说:“给嘛给嘛。”
林欢欣烦恼地说:“姑娘,不是我不想给啊,是不能给啊。今天婆婆生日,等下要陪她老人家去买衣服,做头发,晚上还有生日宴……”
令小想羡慕起来,哪怕是做老太太,也要做个有钱的老太太。过一场生日而已,也还有这许多讲究。令小想几乎都不记得了,自己像煞有介事地过生日,是在哪一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