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拧着眉头,思量着点了点头,小心的建议道:
“明天,让人给落雁庄那边送些东西过来?”
“送?这会儿还送什么送?找死呢?那两个没用的蠢丫头不用管她们了”
张大爷忙点头答应着,两人正说话间,丰禄飞奔进来,微微喘息着禀报道:
“老太爷,大爷,刚刚孙大爷的贴身小厮过来递了句话,说……”
“人呢?”
老太爷猛的站了起来,打断了丰禄的话,着急的问道,丰禄脸上闪过片仓惶,
“已经回去了,他不肯进来,说孙爷吩咐了,让把话说给我听了立即就回去,片刻不能停留。”
“说了什么?”
张老太爷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急忙问道,丰禄面庞抽动了几下,低声说道:
“让我转告老太爷,张家踩到了悬崖边上。”
张老太爷脸色惨白起来,跌坐回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张大爷忙上前,微微有些惊恐的抚着老太爷的胸前,低声叫着:
“父亲父亲”
“我没事。”
张老太爷无力的抬手挥了挥,垂着头坐了半晌,低低的喃喃道:
“这王府的天,这韩地的天,真的变了?”
张大爷担忧的看着父亲,低声安慰道:
“父亲,这孙义不过一个管家,能知道多少?父亲别太放心上。”
“你懂个屁”
张老太爷突然暴怒起来,手指颤抖着指着张大爷骂道:
“你这个没用的蠢货孙义是什么人?那是跟着爷长大的,是爷肚子里的虫子你说他知道什么我怎么养出你这样没用的东西”
张大爷急忙跪在了地上,磕头请着罪,丰禄也跪下磕着头劝道:
“老太爷息怒,这事,还得赶紧想想办法。”
张老太爷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怔了大半天,才哑着声音说道:
“文家,已经被夫人拆散打残了,大少爷和二少爷都还小,一时半会撑不得事,也指不上,顾家,顾家那个老狐狸一心等着三少爷长大,必不敢有什么动静,如今,只好靠着夫人。”
“可是,”
张大爷迟疑着说道:
“听说顾家也想靠着夫人,到现在也没找到门路。”
第一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附骥(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附骥(上)
“没有门路?哼那庆余堂,那灯草胡同不是门?不是路?他顾家不过想着借着夫人的力扶三少爷上位借了这力,他准备给夫人什么?顾家那头老狐狸没那份气概图谋这样大,却没有舍家弃族的横心,夫人是什么人,会让他平白借了这份力去?咱们没那么大的心思,不过借她些荫凉,往后能送一两个人到爷身边,就是大利了,她只有得没有失,凭什么不肯?”
张老太爷慢慢平静下来,冷静的说着,张大爷连连点着头,
“父亲说得极是。”
第二天一早,张老太爷带着张大爷,各坐了一顶青布小轿,悄悄的往灯草胡同去了,小厮开了门,恭敬客气的答道:
“两位爷,我们连爷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走前吩咐过,要很晚才能回来,若有人来,还请改日。”
张老太爷温和的笑着谢了小厮,转身坐到轿子上,脸色就阴了下来,怎么这么巧,还是……张老太爷心里有些焦急起来,用力踢了踢轿门,吩咐道:
“走快些,去三爷府上。”
轿子出了胡同,一径往林三爷府上过去了。
十里庄,连庆和吴未俊下了马,木通早接了出来,给连庆见了礼,又转身笑着冲吴未俊点头示意,侧身引着连庆和吴未俊边往里走,边笑着说道:
“今天一早,逸梅庄那边就送了几十部新抄好的书过来,夫人这会儿正在琅嬛居看新送过来的书呢,吩咐带连爷和吴三爷去琅嬛居见她。”
连庆笑着点着头,
“夫人的书,理了多少了?你记着和郑嬷嬷说,别让夫人太过劳累着了,那么些书,没个一年两年的,哪里理得清楚的?慢慢理就是了,别太赶。”
木通脚下顿了顿,躬身答应着,
“是,小的记下了。”
吴未俊得体的微笑着,听着两人的闲话,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的跟在连庆后面,沿着曲折的青石小路,往琅嬛居进去了。
木通到了琅嬛居正屋门口,恭敬的躬下身子禀报道:
“夫人,连爷和吴三爷到了。”
帘子从里面掀起,绿蒿站在门侧,曲膝福了福,
“连爷,吴三爷,夫人有请。”
连庆含笑点了点头,吴未俊微微躬了躬身子谢了,跟在连庆身后,小心的进了屋。
“夫人已经收拾出这么多的书了?”
连庆看着书架上堆得满满的书,惊讶的说道,吴未俊抬起头,满脸惊愕的看着这毫无隔断,宽阔异常的七间正屋,和屋子里一排排顶着屋脊的红木书架,书架满满垒着的全是书籍,吴未俊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一时竟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怪不得叫琅嬛居,这就是读书人心目中的琅嬛福地啊。
“吴三爷。”
连庆低低的叫了他一声,吴未俊恍过神来,急忙跟着连庆转过身去,南窗下的榻上,李青正裹着件银狐斗篷,端坐在炕上,笑盈盈的看着吴未俊,李青身边的几上,满满的垒着十几本新抄出来的书。
连庆上前就要跪倒,李青忙抬手止住,笑着说道:
“快扶着庆叔,庆叔,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木通忙满面笑容的上前扶住连庆,吴未俊跟在后面,跪在地上,磕头请了安。李青仔细的打量着他,笑着说道:
“起来吧,不用这样多礼。”
吴未俊又磕了个头,才谢了李青,起身垂手站在了连庆身边,李青笑着示意道:
“庆叔坐吧,吴公子也坐吧,我和芳菲情同姐妹,说起来,吴公子也算不得外人。”
连庆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话头,
“夫人和九小姐情分深厚,那天我在厚德居,看到九小姐,真是又惊又喜,赶着告诉夫人,夫人高兴得不行,也真是难得的缘分。”
“能得夫人青眼,是芳菲的福份,也是未俊的福份。”
吴未俊笑着回道,小丫头奉了茶水上来,连庆和吴未俊接过,欠身谢了。
连庆喝了口茶,放下杯子,仔细的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这也不过几个月功夫,夫人就收拾出这么些书来,夫人也不能太过劳累着了,还是慢着些整理收拾的好。”
“也没怎么赶着收拾,这些都是很早前看的书,看着这些书总是想起以前在寺里的事,这屋里好多书,都是老和尚到处找人给我讨了来的。”
李青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连庆轻轻叹了口气,吴未俊微微动了动,看了看连庆,想了想,忍着没有说话,连庆又叹了口气,低声安慰道:
“大师也算是高寿了。”
“嗯,”
李青仿佛意识到什么,忙敛了凄容,微笑着接着说道:
“三爷找了五十个抄书匠给我,还有两个管事,竟都是极好的,我让人把他们安置在了逸梅庄,既然有了人手,不如干脆紧一紧,看看一两年里能不能把我带来的书每样都抄个几本出来。”
李青顿了顿,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庆叔知道,我一直想着,在玉山脚下和平阳府各建一座书楼,集天下图书于楼里,给天下的读书人看。”
李青声音里带着欢快,透出向往来,吴未俊正在心里暗暗计算着五十个誊写匠,两年里能抄出多少本书来,听了李青的话,微微有些动容,笑着说道:
“若是这样,天下文气都要集于平阳府一处了。”
“若是因了这个,能带起韩地的文风文气来,自然是最好,即使不能,也无妨,这书就是要给人看的,有人肯来读书,也是书的福气不是,咱们这书楼,他来读也好,抄了走更好,等我再仔细想想,定了规矩出来,抄书的笔墨纸张,我也想送给他。”
李青笑着说道,吴未俊怔了怔,突然起身深深的躬下身子,
“未俊先谢过夫人这片爱文爱书之心,能有夫人,是韩地的福份。”
李青笑着抬手示意他坐下,
“我也算半个读书人,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再说,这世间,哪里有与世隔绝的净土?天下清平了,咱们才能这样负暄而读,临窗清谈不是。”
吴未俊仔细的听着李青的话,面色郑重起来,又站了起来,掀着衣襟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直视着李青说道:
“夫人,未俊自小读书,略有小成,又在外游历十年,一心想为天下人,为天下读书人做些事,受家父差遣入韩,没想到未俊的福份竟在这平阳府,在夫人这里,未俊愿意附骥夫人,为夫人心目中的这天下清平,尽一份力,若老了,未俊还想求了夫人,到那书楼里做个守书人。”
连庆嘴角往上翘起,垂着眼帘端坐着,李青端坐在炕上,微笑着看着吴未俊,微微思量了下,慢慢说道:
“我这里有份差使,正没有合适的人选,既然这样,就交给你吧。”
吴未俊忙磕头答应着,李青抬手示意着:
“起来,坐下说话吧。”
吴未俊谢了,起身重又坐回到椅子上,李青微笑着看着他吩咐道:
“双山城一带遭了雪灾,今年这雪灾早,受灾的地方大,要赈济的人就多,按理说,需要更多的银子,可咱们韩地财税本来就少,今年爷用银子的地方又多,户部能拨出的银子不多,可赈济又不能马糊了,这赈济的事,就交给你,既不能委屈了灾民,也不能再跟户部多要银子了。”
吴未俊眉头轻轻拧了起来,李青端起杯子,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吴未俊的神色,吴未俊仔细的思量了片刻,才谨慎的开口道:
“户部能拨几成的银子?”
“最多四成,先给你三成,那一成,能不用尽量不用。”
李青慢慢的说道,吴未俊眉头拧得更紧了,又思量了片刻,才问道:
“夫人可允我自己筹银?能允我几个路子?”
“募银和募工可以,不过不能用官府的名义,也不能用王府和我的名义,更没有彩头,若是募工,庆余堂可以给你做保,这事你找庆叔就行。”
“双山城府尹?”
“这事我和爷说过了,赈济的事,你作主,知会他就行了,不过,只是赈济这一件事。”
吴未俊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这差使我接了,有庆余堂做保,事情就好做得多了。”
“嗯,有什么想头没有?”
李青笑着问道,吴未俊笑着点了点头,
“未俊在外游历期间,也见过几回赈济之事,这中间讲究极多,未俊也仔细思索过,若只一味施粥施银救困,最易作养懒人刁民,但若不施粥施银,极穷困之人又不得生活,这中间,如何施,就有些讲究,这赈济上,又最易滋生贪欲,不过,夫人放心,未俊不是那只读书不经世事的书生,这赈济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此为主,再辅以施粥施药救困之举,赈济之人规矩严格,再盯得紧些,韩地官风本就清廉,许能成功。”
“不是许,是必要成功,这事关着万千的人命呢,我让丁二帮着你,有什么事,找庆叔,找我都行。”
李青笑盈盈的交待道,吴未俊忙起身恭敬的答应了。
第一卷 第二百三十章 附骥(中)
第二百三十章 附骥(中)
李青又笑盈盈的指着旁边炕几上堆着的书说道:
“这是我让人新抄出来的几本书,你看看,有没有没看过的。”
绿蒿上前,分几次捧着书送到了吴未俊身边的高几上,吴未俊小心的拿起书,仔细的一本本翻看着,抽了三四本书出来,递给绿蒿,笑着说道:
“真是惭愧,只这几本是看过的,这七本都没能读过,这本<北地杂说>,很早就听我授业恩师盛赞过无数次,只是一直没有机缘看到过,没想到,今天能在夫人这里见到。”
“这本杂说,我也很喜欢,记述得很平实,说理简朴却极透彻,这本书原是庆国国子监祭酒张大人收着的,是广慈大师替我从他那里借了来,我就录了本留着了。还有那本<草堂随记>,也是张大人的收藏。”
李青笑盈盈的和吴未俊闲话般说着那些书的来历,吴未俊扬起了眉梢,惊喜的说道:
“怪不得,张大人可是有名的藏书大家,我游历到京城时,也曾到他府上借过书,不过,夫人也知道,张大人爱书成痴,为人却最是小气,我托了无数的人,也没能从他那个书楼里借出一本半本来”
“那个书楼,听说一向是张大人自己打扫整理的,别说仆妇丫头,就连自家儿子,也是连门都不让进的,说是怕他们粗手粗脚,弄坏了他的书,要不是大师,我也借不出这些书来,唉,说起来,也亏得我把他的藏书几乎抄了个遍,不然,岂不可惜死”
李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