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脸色微微黯淡了下,笑着叫过竹叶吩咐道:
“你带月静师父到偏厅,对着咱们那个大穿衣镜,让她自己好好看看去”
竹叶满脸笑容的躬身等着月静,月静泄气的垂下了双肩,摆着手说道:
“算了,算了,我才不去看呢,好不容易到了青青这里,我还想好好吃两顿呢,照了镜子,就有了心思,吃起来可就不香甜了,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不去就算要看,也得等我吃饱了,有了力气才去看呢”
李青和月如都笑了起来,三个人进了东厢,李青斜靠在炕上,月如稳稳的端坐在炕前的椅子上,月静正想跟着李青躺到炕上去,回头看到月如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轻轻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端正的坐在了月如旁边的椅子上。
李青满眼笑意的看着月静,也不让她坐上来,只看着月如,笑着说道:
“今天晚上,智然师太就能到望乡驿了,我想着,明天卯正就出发过去接师太回去寒谷寺。”
月如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急忙抬手拭了眼泪,半哭半笑着说道:
“师太可算来了,总算师太没事,进了平阳府,我这两个月,总也静不下心来,念了无数遍心经也没有用,夜里一闭上眼睛,就梦到师太,梦到方丈,血淋淋的。”
月如声音低了下去,哽咽起来,李青眨了眨眼睛,微微仰着头,忍回了眼泪,半晌,才笑着吩咐竹叶:
“去拧个热帕子来,给月如师父净净面。”
竹叶曲膝答应着,忙亲自出去拧帕子了,李青转头看着月如,温和的劝解道:
“都过去了,回头见了师太,可要忍一忍,这些伤心的事,不要再提了,师太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又经了这样的变故,这一路上走了几个月,也是极辛苦劳累的了,得静静的好好养些日子才行。”
月如忙点着头,
“护法放心,我知道,我就是……”
“我知道。”
李青温和的看着月如,轻轻的打断了月如的话,月如和月静都是师太拣回来的弃婴,带在身边养大的,师太视她们和她如同儿女,她和她们也视师太如母亲一般。
第二天,平王醒来,拂过李青散在枕上的头发,微微俯身看着身边睡着沉沉的李青,呆呆的看了半晌,才轻轻推了推李青,低声叫道:
“青青,到时辰了。”
李青勉强睁开眼睛,抬手摸索着推着平王,
“爷去练功吧,给我叫人进来,我收拾好了就去望乡驿接师太去。”
平王笑着点点头,微微顿了顿,低声问道:
“要不,我骑马送你过去,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了,你还能再多睡一会儿。”
李青已经清醒过来,正支着胳膊坐了起来,伸手挽着头发,笑着说道:
“不用,爷这些天也忙得很,我若想睡,上了车再歪一会儿就是了。”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李青纤细的手腕,伸手轻柔的把李青散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拂到肩后,低声交待道:
“路上自己也要仔细着些,别着了凉,晚上早些回来,我还有些事,等你回来商量。”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平王出了屋,水苏进来,挂起帘子,侍候着李青洗漱干净,换了件蜜合色小袄,一条素绫棉裙,绾了头发,插了支白玉如意簪。
刚收拾完毕,门口小丫头禀报着,郑嬷嬷随着禀报声掀帘进了屋,围着李青,仔细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见穿戴各处都妥当,才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楠竹筷,侍候着李青吃了早饭,李青心不在焉的喝了半碗粥,就放下碗,站了起来,水苏忙取了件秋香色紫貂连帽斗篷过来,郑嬷嬷接过,仔细的给李青穿好,又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手炉,奉给李青,水苏先侍候着郑嬷嬷穿了斗篷,自己再急忙穿戴整齐了,带着四五个小丫头,打着灯笼,一行人侍候着李青出了竹园居。
二门里,丁二和众仆妇婆子已经垂手侍候着了,月如和月静也早就到了二门里,正安静的站在车前等候着,见李青出来,微微颌首致意,李青笑着应着,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月如和月静两人上车。
郑嬷嬷扶着李青上了中间一辆围着青布象眼格棉布围子的大车,水苏跟着上车侍候着,李青上车坐定,将车帘掀起条缝来,看着郑嬷嬷笑着交待道:
“嬷嬷赶紧进去吧,外面冷。”
郑嬷嬷笑着曲膝行着福礼,李青放下帘子,车子慢慢动了起来,出了二门,在黑衣卫在层层护卫下,往望乡驿快速行去。
水苏直起身子,侍候着李青脱了外面的斗篷和裙子,折好包好放到身边,又侍候着李青躺舒服了,转身从随身的荷包里取了几个黑色小粒出来,放到了车厢角落的熏炉里,车厢慢慢弥散出一般清淡的荷叶香味,李青随着车子晃了一阵子,就恍惚起来,干脆躺下,盖了被子,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过去。
李青一觉醒来,水苏笑着禀道:
“夫人,刚丁二过来说了,再有一刻钟,就能到望乡驿了。”
李青眼睛亮了亮,笑着点点头,示意水苏取了靶镜过来,仔细的看了看,水苏打开妆盒,侍候着李青重新绾了头发,穿了裙子。
不大会儿,车子顿了顿,停了下来,丁二在车外恭敬的禀报道:
“禀夫人,望乡驿到了。”
李青垂了垂眼帘,稳定了心绪,水苏侍候着她穿了斗篷,掀起帘子,扶着她下了车。
月如和月静已经下了车,正站在车前等着她,李青站定,紧了紧斗篷,看着月如和月静笑着点了点头,才抬脚往望乡驿正院进去了,月如和月静忙紧跟在李青后面,一起进了望乡驿正院。
水苏上前几步,掀起正屋帘子,李青站在正屋门口,慢慢抬脚进了屋,智然师太面容枯镐,身形极其干瘦,正盘膝端坐在正屋东面的炕上,满眼温和和慈爱的看着进来的李青,以及李青身后的月如和月静,脸上露出丝笑容来。
李青呆呆的站在正屋中间,盯着苍老枯瘦的智然师太,一时间,悲从心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了下来,师太眼神温和而干净的看着李青,微笑着,虚弱而低低的说道:
“青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你过来,让我看看。”
李青几步扑了过去,拉着智然师太枯瘦的手,哽咽着只说不出话来,师太伸手抚着李青的面颊,微笑着,慢慢的低声说道:
“青丫头,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不要哭啦,你哭得师太心里酸得很。”
第一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智然师太(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智然师太(下)
“师太”
李青侧身坐在炕沿上,哽咽着叫道,智然师太满眼慈爱的看着李青,慢慢伸手抚着她的鬓角,月如和月静也挤到了炕上,眼睛湿润起来,双手合什,恭敬的行着礼,智然师太满眼笑意看着两人,微微颌首还了礼,转过头,看着李青,声音低沉缓慢的说道: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气色很好,去年就听说你这病去了根,我和方丈就松了口气,这颗心也就放下了,今天再看到你,气色这样好,我也就再没什么心思了。”
“师太”
李青听着师太声音微弱的交待后事般的话语,微微有些慌乱起来,忙伸手按在师太的手腕上,凝神仔细的诊起脉来,师太微笑起来,低声宽慰着:
“青丫头,我没事,就是累了些,等到了寺里,我想着,就到后山去静修了,寒谷寺的事,有你和苦寂、月如师兄弟主持着,我也能放心了,方丈走了,我也该静静的修行去了。”
李青凝神诊了脉,轻轻松了口气,面色也放松下来,笑着说道:
“师太身子很好,就是太过劳累,虚弱了些,到了寺里,仔细调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月如和月静紧张的盯着李青,见她面色放松下来,才暗暗舒了口气,身子也松驰下来,李青伸手理着智然师太的衣服,笑着接着说道:
“后山已经建成了两处静修的院落,小的那一处,我还让人从山上引了温泉水下来,那里离我在后山的庄子也极近,师太就住到那里吧,我往后住到庄子里,去看师太也便宜。”
智然师太笑着点着头,李青温和依恋的看着师太,笑着问道:
“从这里到北寺,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了,咱们是这会儿就赶过去?还是在这里再歇上一个晚上,明天再过去?”
智然师太没有回答李青的话,只笑着转过头,看着月如和月静吩咐道:
“你们两个先出去,我和青丫头说说话。”
月如和月静笑着点头应了,微微低头告了退,出去了,水苏忙带着屋里侍候的众丫头婆子退了出去。
智然师太看着众人都退出去了,才转过头,微笑着看了看李青,低头掀起衣襟,用力撕着里面的棉袄下摆,李青忙起身,取了把剪刀过来递给智然师太,师太接过,剪开了棉袄下摆,伸手进去摸了一会儿,摸了只小小的沾满了棉絮的布包出来。
智然师太小心的把布包放到膝上,一层层解开来,先取了枚极小的黄玉印章出来,递给李青,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方丈让我带给你的。”
李青接过印章,仔细的看着,印章只有小手指一半长短,圆圆的,极细,印章头上刻着朵精致异常的莲花,师太含笑看着她,低声交待道:
“你先收好。”
李青点头应了,小心的收到了随身的荷包里,智然师太又从拿了本薄薄的册子出来,递给李青,
“你看看这个,这些可都是咱们寒谷寺救急的根本。”
李青疑惑的接过册子,打开来翻看着,里面是方丈的笔迹,字极小却清晰工整,一笔笔记着商号名和银量数,李青惊讶的抬头看着师太,师太长长的舒了口气,笑着说道:
“这些东西交给了你,我这颗心就算是真正放下来了。”
李青起身从暖窠里倒了杯水过来,递给了智然师太,师太接过,慢慢喝了两口,才放下杯子,缓慢而低沉的说道:
“这事,我也是刚知道,唉,那天,方丈把我叫过去,把这些东西交给了我,说这是木莲大师当年定下的规矩,寺里要积着一笔财富,备着万一之需,这些银两都散存在天下的大小商号里,每家商号存的银子数都不多,要支取只凭那个印章,方丈说,那些商号并不知道这银子是谁的,更不知道是寒谷寺的救急银子。”
智然师太停了停,微微喘息了起来,李青坐近了些,伸手抚着师太的后背,静静的等着她往下说,师太歇息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唉,你知道,前年,二皇子到寺里,拜了方丈做了寄名弟子,从那起,他每个月都来寺里一趟,有时候,二皇子妃也跟着一起过来,方丈原也打算着好好教导教导两个人,可没过多长时候,方丈就叹气了,说这两个人都是心气极高,聪明太过的人,到寺里来,本就不是来学佛的。
大半年前,有一天,沈大人又到了寺里,居然带了坛酒,方丈说他什么话也不说,只和方丈对坐着,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喝完了那一坛子酒,起身道了句‘珍重’,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从那往后,沈大人再也没到寺里来过。
十月法会那天,方丈刚下法坛,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就怒气冲冲的跟着方丈进了方丈院,也就半盅茶的功夫,两个人就出来了,上了轿就离开了,没几天,方丈就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了这些事,又把那些东西交给了我,打发我连夜离开寺里,转道到这韩地来了。”
智然师太悲伤而怆然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李青眼睛红了起来,把手里的帐册子放到一边,轻轻抚着师太的后背,强笑着安慰道:
“方丈的事,我必要讨个公道回来,师太不要太过伤心,都过去了。”
智然师太长长的叹息着,眼泪慢慢滑了下来,抓着李青的手,叹息着说道:
“方丈说了,寒谷寺交给你,他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也是,放心的很,公不公道的又怎么样?只要寒谷寺还在,只要这寒谷寺还是原来的寒谷寺,方丈就知足了,我也知足了。”
“师太放心,寒谷寺不但还是原来的寒谷寺,也许还要更好呢,不过,这公道也一定要讨回来”
李青轻轻咬着牙,慢慢的说道,智然师太轻轻拍了拍李青的手,指了指炕上的帐册子,笑着嘱咐道:
“这本帐册子收好,这可是咱们寒谷寺救急的根本,上千万两的银子呢。”
李青笑着应了,伸手取了册子,微微扬声叫了水苏进来吩咐道:
“去取个匣子给我。”
水苏曲膝应了,很快取了只黑漆匣子和一把精致的黄铜小锁过来,李青接过,仔细的把帐册子放了进去,上了锁,叫了月如和月静进来,笑盈盈的把手里的匣子递给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