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沙文杰正拧眉想着今天这事,只随口答应着,不大会儿,长随微微有些气喘的在轿子外面回禀道:
“爷,前面的轿子不肯让……轿夫说,没地方让,爷,您看?”
沙文杰猛然醒过神来,急忙吩咐道:
“让什么让?住轿,爷走过去”
轿夫停了轿子,沙文杰弯腰出了轿子,看着窄窄的胡同里靠着一侧停得满满的轿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倒不知道,这里竟这么热闹了,这些轿子就这样停着,也不怕挡了邻家的路?也太扰民了些。”
“回爷,这条胡同本来就没几户人家,听说,早就搬走了,整条胡同都被庆余堂买下了。胡同尽头,转个弯就是厚德居的后门了。”
长随忙陪着小心解释道,沙文杰怔了怔,绷着脸没再说话,只抬脚往前走去。
庆余堂后门还是原来的民宅格局,只整修得整齐干净异常,沙文杰微微有些诧异的打量着窄小的门房间和低眉垂手站在门内的两个小厮,长随上前,略有些倨傲的说道:
“我家大人,户部右侍郎沙大人,奉了上差,给你们连管事送东西来了,你,赶紧进去禀报去。”
门口的小厮微微皱了皱眉头,立即堆了满脸笑容,躬着身子答应着,飞奔进去。
沙文杰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闭上了,背着手站在门口,边神态悠闲的等着,边转头打量着胡同里成排的轿子。
不大会儿,院子里一个小厮飞奔出来,见了沙文杰,恭敬的抱拳躬身见了礼,客气的说道:
“这位是沙大人吧?小的是连爷的小厮安心,我们爷说了,这会儿正忙,请沙大人跟小的交割了帐册子就行,回头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们爷再去户部请教。”
沙文杰脸色微微红涨起来,抬手点着安心,语气生硬起来,
“这帐册子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你家主子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安心陪着满脸笑容,身子躬得更低了,陪着小意说道:
“这位大人,我家爷这会儿确实抽不出身来,又不敢劳大人久等,才吩咐小的出来收了这些帐册子,大人若是觉得不妥,我再去回了我们爷,只是,我们爷一时半会的必是空不出身的,大人若等,最早也得等到未末过后,大人您看,您是到厢房里喝着茶慢慢等着呢,还是先回去,等未末过后再过来?”
沙文杰脸色紫涨起来,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一时呆在了门口,半晌才猛的挥了挥手,
“把箱子给他,仔细着点给他,让他画押签收了,若有半点闪失,告诉你家主子,小心着爷的法度”
安心腰弯得更低了,陪着笑上前,和长随一起仔细的点了箱子里的帐册子,在交单上签了名,从门房小厮手里接过张细长的封条过来,封了箱子,又在封条上画了花名,才转身恭敬的鞠着躬说道:
“好了,多谢沙大人亲自送来,小的就不远送了。”
沙文杰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安心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沙文杰的背影,轻轻晒笑了下,转身进去了。
沙文杰坐在轿子里,只觉得胸肋间气得生疼,直到回到户部衙门,也没舒过这口气来,进了户部正堂,接过长随递过的茶水,一口饮进,恨恨的和梁子玉说了送帐册子的经过,梁子玉慢慢用手捻着胡须,仔细的听着沙文杰的抱怨,眼睛里慢慢闪出笑意来,挥手斥退了长随,上身略前倾过去,附在沙文杰耳边,低低的说起话来。
申正过后不久,连庆就带着帐册子,在侍从小厮的簇拥下,进了十里庄。
李青在书房里,和连庆一起仔细的翻看着帐册子,看了几页,就推开来,皱着眉头说道:
“庆叔,咱们真的一定要接这户部的差使吗?你看看,光这帐册子,就这样烦了,这差使也太累人了你现在已经忙成这样,若再接了这户部的差使,肯定要累坏了,这样可不行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天晚上爷回来,我推了就是了。”
连庆看着李青,轻轻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这户部的差使,一定要夫人管着才好,可不是我去做。”
李青怔了怔,嘟了嘟嘴,
“我哪里管得来,再说,我在这庄子里住着,也没法管不是。”
连庆合上帐册子,端直着上身,收了笑容,看着李青,认真的说道:
“夫人,这可不是偷懒的时候,上次我也和夫人说过了,夫人要有自己的力量才行,这寒谷寺的事,若夫人先前肯依着大师的安排,稍微辛苦些,树了威信出来,何至于今天这样?这些也就算了,好歹也关不到生死上头,再说,夫人那时候病根未去,身子也弱,可现在,在这韩地,这户部,往后都是能关着夫人生死安危的大事,爷如今肯扶持夫人,夫人身子也经得起操劳了,若不趁着这机会赶紧培植出些力量出来,往后难道想看着别人的脸子过活?就算夫人不计较,不在意,也得人家肯了才行,夫人可别忘记了,那两位的帐,任谁都要算到夫人头上的”
李青被说得怔了神,眨着眼睛看着连庆,半晌才缓过神来,轻轻缩了缩脖子,有些底气不足的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心疼庆叔嘛……”
第一卷 第二百十七章 帐(上)
第二百十七章 帐(上)
“我给夫人打理打理生意上的事还行,这打理户部,纵横谋略的事,我可是一点也做不来了,这事,一定得夫人亲力亲为才行,正好也趁着这机会,夫人慢慢培养出一批新人来,一点点安排进户部,再花上一年两年的时候,从户部起,往其它地方渗透过去,有个几年,也就养出自己的人手来了。”
连庆声音放低了,慢慢的说道,李青歪着头看着连庆,带着些不满,低声抱怨道:
“庆叔说自己不行,怎么知道我就能行了的?我哪会这些纵横不纵横,谋略不谋略的事的?又没人教过我。”
连庆笑眯眯的看着李青,慢腾腾的说道:
“夫人总要试试,才知道行不行,纵然不成,也没什么大损失不是。”
李青长长的叹了口气,垂着眼帘,低声答应着:
“我知道了,现如今这情形,咱们已经是骑在了虎背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只能试一试了,看看咱们能做到什么样子吧。庆叔回去,那个吴未俊,让人多留心着些,他想在韩地求个出身,不经科举自荐,倒选了投在三爷门下,必也是想找个可依靠之处,然后再求出身的,厉芳菲和我的交情,就算我不用,只怕他也会想方设法的用上,不然也不会找爷报了那些事,这个人,说起来,也算是个有点才气的,后面又拖着吴氏家族,若可用,倒正合适。”
连庆郑重的点了点头,
“夫人放心,我一定仔细着。”
两人又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才重又低头翻看起那些帐册子来,李青看了几页,微微有些不耐烦的扔到几上,皱起了眉头,
“这些帐册子,能看出什么来?这不过一本总帐,哪个城多少户,多少田,收了多少银多少粮,这中间哪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连庆也放下手里的册子,想起安心的描述,微微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李青,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了想,笑着劝解道:
“这户部的帐册子,必定极多,只怕也是堆得到处都是,不知道存了十几几十间屋子呢,就算咱们庆余堂,这两年的帐册子也已经堆了小半间屋子了,夫人说要看,只怕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拿哪些东西过来,夫人先看看这些总帐,若想看哪一项细目,再让他们送过来就是了。”
李青点了点头,又慢慢翻了几页,抬起头看着连庆,笑着吩咐道:
“庆叔辛苦了,先回去吧,若我要看什么,就让木通遣人去户部再要就是了。”
连庆笑着点头应了,起身告了退,李青也站起身来,直送他出了院子,眼看着他走得远了,才重又回到书房,仔细的看起了帐册子。
申末时分,平王进了院子,没等李青出门,已经掀帘进了书房,李青忙下了炕,曲膝行着福礼,平王伸手扶起李青,探头看了看炕几堆着的帐册子,笑盈盈的问道:
“怎么样?看了多少了?还看得下眼吧?”
“刚看了不到半个时辰,一本也没看完呢,就觉得这些帐册子,一笔蝇头小楷写得极是工整,旁的,还没看出什么来呢。”
李青笑盈盈的说道,平王怔了怔,拧着眉头,有些不悦的问道:
“我和福生说过,让他交待过户部,今天一早就得把帐册子给连庆送过去,怎么你这会儿才拿到?”
“这么重要的东西,庆叔哪敢交待了别人,自然是要亲自送过来的,他忙成那样,这个时候能送过来,已经算是很早的了,我今天白天也是一直忙了大半天,就算是再早些送来,我也没时候看去。”
李青笑盈盈的解释道,平王眉头舒展开来,看着李青,低声交待道:
“户部尚书梁子玉历经三朝,正经算是三朝元老了,梁家也是咱们韩地的旺族,出过不少人,和苏家也是姻亲,梁子玉忠心可靠,就是人有些太过迂腐了点,若有什么不妥,你只管和我说就是。”
李青仰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梁大人三朝元老,又忠心可靠,有了这个根本,日后就是有些个小分岐,也都是为了把爷的事做得更好,为了韩地能更好,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去?爷倒不必担心这个。”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李青收拾了桌上的帐册子,陪着平王回到正屋,吃了饭,平王坐到东厢炕上看文书,李青自去睡了。
第二天,李青打发木通去了趟户部,去把去年和前年的总帐册和双山城今年的赋税清册都取过来,木通带着人,足足拉了两大箱子帐册回来,李青让人都堆到了书房,自己在书房里一直看到平王回来。
第二天,李青辰正时分就进了书房,写写画画了一个上午,理出了几张表,才抬起头,轻轻舒展着上身,吩咐绿蒿道:
“你去碧兰院,把上次考试考得好的人中,挑五个带过来,我这儿有事给她们做。”
绿蒿曲膝答应着出去了,不大会儿,就带着五个小丫头进了书房,李青端坐在炕上,挨个打量着五个小丫头,微笑着吩咐道:
“这两张纸你们拿去看看。”
小丫头们胆怯的互相看了看,一时竟没人敢动,绿蒿忙上前取了两纸张,递给了站在最右边的小丫头,小丫头曲膝接过,忙展平了纸,把手伸长些,举着纸送到了中间位置,几个小丫头子头挤在了一处,仔细的看了起来,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她们,一边等她们看那两张表。
一会儿功夫,最右边的小丫头抬头看了看李青,迟疑了下,又转头看着绿蒿,绿蒿忙笑着说道:
“你若看明白了,只管和夫人说就是。”
李青放下杯子,含笑看着那个小丫头,微微点了点头,小丫头神情微微放松了些,忙把手里的纸递给了旁边的小丫头,上前半步,曲了曲膝,声音里带着些紧张,恭敬的回道:
“回夫人,奴婢觉得这两张纸,空的地方应该都是要写数的,这第一张上的数和第二张上的,奴婢觉得,奴婢觉得好象头一张纸上的是分开的数,第二张纸上的,是头一张上的数合到一处的数字。”
李青满眼笑意的看着那小丫头,赞叹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很对,这两张表是你说的这样,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话,奴婢叫小英,今年十二岁,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小英脸上现出片兴奋的红晕来,忙曲了曲膝,恭敬的答着李青的问话,李青微微怔了怔,
“你是从小被人拐出来的?”
“回夫人话,听养奴婢的人说,奴婢极小的时候就被人卖给了她,她家养得孩子多,也不记得都是从哪里买来的,奴婢也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了。”
小英恭敬的答道,李青微微叹息着,温和的看着她,笑着说道:
“你既然能头一个看明白这两张表格,那今天这差使,就交给你领着做去。”
说着,李青转过头,指着旁边几上堆着的十几本帐册子吩咐道:
“看到那些帐册子了吧,你和她们四个,先把这些帐册了理出来,那些帐册子上面都写着日子,就按那些帐册子的先后日子,把里面的数字先理到头一张表上,再把头一张表的数加起来写到第二张表里去。”
李青顿了顿,看着小英,笑着吩咐道:
“放在最上面的册子,就是这里面日子最早的一本,你先去取过来,翻着看看,想了想,看看能不能明白怎么做,若不明白,立即就问我,若都明白了,就和她们一起,去理这些帐册子去,这表一张必定是不够的,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