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难念的名字,摈弃了“落落”这个简单亲切的昵称,独断专行的开始叫我“闪闪”。
虽然我并不太介意绰号,毕竟名字于我而言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你就是你,无论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是你,所以也就任由大家叫了,更何况“闪闪”这个绰号并不难听,或许没有意义,或许意义还比我那个有着拜金主义倾向的大名要好些,但它出现的委实有点突然,让我不明缘由。
此刻,所长正在问我:“闪闪,你在这实习了有两个星期了吧?”
“嗯。”从十月中旬至今,我总共已上工7天,现在正是第三周,不过,金边眼镜的所长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那7月以来的材料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吧?办案流程都有数了吧?报告文件都熟悉了吧……”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依旧谨慎的点点头,不多言多语。
岂料,问完,所长就自顾自的沉浸到他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仰着脖子看也不看我们,视线怔怔的望着天花板,指节一下一下的轻轻扣着桌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神啊,他到底有没有听进我刚才的陈述?怎么一句话也没有?他究竟如何打算?我觉得长长短短的黑线已经开始慢慢的延展到了我的后脑。
我忍不住期期艾艾的问他道:“所长,那这位小朋友的事……”
“嗯,接了。”没想到他出乎意料的爽快,我心头一乐,谁知他像是幡然回魂似的,转向我滔滔不绝,“闪闪啊,我看你连日实习以来,手脚勤快动作麻利处事果断认真负责有条不紊待人热情积极上进……”
慢着慢着!我的脑子开始犯晕了……怎么回事?一上来就絮絮叨叨的好话堆了一箩筐?虽然任谁被上司夸赞了都会觉得心情愉悦,但这一夸,倘若被夸得华丽丽了,就反而不由得让人生出狐疑,尤其是面对所长这样的终极boss。
于是,难得所长表扬,我听在耳里却是声声揪心,他想……干嘛……没来由的就抛出这么些褒奖,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他终于折回正题,点着我点着我补上最重要的后半句:“因此,这桩活儿就由你出马。”
“什么?我?”我大惊失色。
所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对,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出外勤了。而且,既然这笔业务是你介绍来的,他又对你信任有加,那么由你解决就再合适不过了。”
我登时欲哭无泪,本来把小男孩送来这里就是撒手的便宜之举,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是所长,”我像吃了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我还什么都不会呢,也从来没处理过这种灵异事件啊!”
“放心放心,凡事皆有第一次。”所长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再说,我会亲自指点你的。”
结果证明,真的只是指导而已,所长动口不动手,始终停留在说的地步,一切行动全部由我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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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在那之前,你有没有渡过河啊上个什么桥啊,然后遇见一个什么老太太让你喝汤啊之类之类的?”乍一问完,我就觉得自己白问了。他都失忆了,哪里还会记得喝没喝过孟婆汤?况且说不定正是因为喝了,才会忘得如此一干二净,于是就更加不可能记得忘川和奈何桥了。
可是,喝过孟婆汤的鬼魂如何会脱离了轮回之路出现在这里呢?它是怎么从鬼界穿回人界的?阴司的鬼差们都干什么去了?出入口没有守卫的么?你看,就是他们的擅离职守给我增添了这个小麻烦!
据说,只有夙愿未尝或是枉死的冤魂,才会驻足人间。而这小男孩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三番五次的嚷着要爸爸妈妈。莫非见父母也算是足够强烈的遗愿?若如此,那滞留人间、执迷不悟的鬼魂就该成千上万不计其数,以至于出门见鬼走路见鬼郊游见鬼逛街见鬼……但是,我并没有见到那么多鬼魂啊,所以,能够被阴司们默许偿愿的羁绊一定是挺强韧的。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枉死的?我不由得侧首瞅了他几眼,委实难以想象这样小小年纪的普通男孩子,会惹上怎样绝命的缘由,所以——我甩甩头,把被害的想法抛出了脑袋。罢了,还是寻找父母比较妥当些。然而,夙愿得偿方能魂魄归位,难道我得帮他找到父母以后才能从此案中解脱?我的神啊!人海茫茫,他又一问三不知,无名无姓无地址,我要到哪里去捞那两根针?
就在我绞尽脑汁、拼命挖掘线索的时候,所长大人惬意的把自己耷拉在他的红木长榻上,优哉游哉的啜着咖啡,拽也不拽我一眼。
你说,碰到这样对啥都不疾不徐、漫不经心的指导老师,我还能指望他认真什么呢?求人不如靠己。我认命的将视线收回到正主儿身上,敛起哀怨的目光,细细的打量着小男孩的装束。
只见他身穿一件不合时宜的短袖t恤,底下是卡其色的休闲短裤和白色的板鞋。显然还是夏季的打扮,放在如今深秋的瑟瑟秋风里,看得我都觉得冷。
“小朋友啊,你在那里待了多久了呢?”
他伸出手开始掰手指,但手指显然不够用,于是很快便陷入一种迷惘的状态中。
我抚抚额,换了个容易答的方式继续问道:“那么,在此期间,你有见过路人们穿棉袄没有?”
这一回,他终于吐出了些有用讯息:“没有,只见过大家换长袖加外套。不过,我穿着短袖,也没觉得冷啊。”
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兄弟,你都死了,当然不会有冷热知觉!
不过,依他的回答,总算可以推断出他的夭折期间。尚未经历过冬季,又已入夏,那就是说,他应当是在今年的六至八月间殁的。
而他出现的那个街头,一定和他的毙命脱不了干系,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的死亡地点。不是有地缚灵的说法么?就是死者的灵魂会残留在事发现场,所以,我打算再去那根电线杆附近碰碰运气,兴许可以从死亡时间上追查出小男孩的死因,从而找到他的父母。
至此,仍然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小男孩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呢?
第三章 倒霉的广告牌VS倒霉的小男孩
“小朋友,昨天你就是坐在这根电线杆顶的吧?”我装作随意的拍上电线杆,暗中期望没有人注意到我。虽然此刻路上行人不多,但若是我手抚电线杆对着一团空气自言自语的举止落进常人眼里,还是很怪异的吧,搞不好会被人当成疯子送精神病院。
“那你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是在哪儿?马路上?”我微抬下颌示意马路中间的斑马线。这年头,车祸已经成为人类致命的一大杀手了。
像他这年纪的男孩子本就顽劣好动,若是独自过马路,或是闯了红绿灯,然后被飞驰的车辆撞飞了也是很合理的死因。
不料他摇摇头:“不是。”他边说边往前走了几步,在一间店铺的墙边站定,“是这儿。”
我走到他身边,放眼观望。此处位于人行道里侧,左手边就是沿街店铺的外墙,匆匆行人接踵而过。
在这么安全的地方,他到底是怎么完结的?中暑吗?我脑子里浮现过一串画面:烈日当头的正午,小男孩身穿短袖短裤站在墙角等人,太阳晒啊晒,他等啊等,然后,“咚!”他中暑倒了。不过……我瞅瞅地面的阴影,甩甩头把不切实际的画面赶出了脑袋,这儿是背阳的阴凉之地,不太可能被晒到中暑。
那么是急病发作?还是有车冲上人行道压扁了他?抑或是哪里冒出个变态捅了他一刀?总不可能是摔跤摔死的吧?尽管以上列举可能性貌似都很小。至少,如果真是这样夭折的,他也太倒霉了!
我正兀自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充分发散思维设想不同的死法。一个苍老的女声突然传来:“小姑娘,快别站在这晦气地方,走走走!”话音未落,手臂便被紧紧的钳住了,一股不容推脱的拉力硬把我拽开了好几米。我定睛一看,只见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阿姨正拖着我的手臂,锁着眉头嫌恶的斜睨着我原先站的旮旯。
未及我发问,热心的阿姨已经掸完自己的衣服又来用力拍打我的,像是唯恐沾染到一星半点不干不净的东西。我任由她把我转来转去,耳里只听她絮絮不止道:“哎,那地方三个月前才死过一个小孩,还死的那样惨!”她一边闭目摇头一边“啧啧”的咋舌怅然,“小姑娘,我看你瘦瘦弱弱的,年纪轻轻可要小心了,莫被什么邪门儿的东西给缠上!”
乍一听到她说死了个小孩,我就来了精神。三个月前,可不就是七月?死过一个小孩?我瞅瞅小男孩又瞅瞅眼前这位容光焕发、唾沫横飞的阿姨,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必她就是小男孩遇难的知情人之一了。
我连忙故作惊吓状,趁机抓着她追问道:“死人?阿姨,您可别吓我!这大马路上,好好地怎么会死了小孩?”
她叹了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唉,说来真是不幸,我老婆子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揪心,那么小一个孩子,几秒钟前还活蹦乱跳的,眨眼间就没了。”
“怎么会?人行道上也不安全么?”阿姨,拜托你进入正题吧,我就是来调查他死因的呀。
“欸,真是天作孽的意外,你说好好地在路上走着,谁能想到那个害人不浅的广告牌会掉下来?还不偏不倚的恰好把那孩子给压在了下面,真是可怜哟!才八、九岁大的孩子!”
话到这里,我已经明确阿姨嘴里的小男孩和我遇见的小弟弟是同一个人了,也知晓了原来这无辜的小娃是被个广告牌给砸没了的。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我抬头看到了那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广告牌。
此牌,大约2米见宽,2平大小,色泽平淡,画面普通,实在是其貌不扬。
或许是因为都市高楼林立、广告满天,像这样挂在楼顶楼壁上的广告牌更是比比皆是,因而我虽然屡次经过此地,这幅广告牌却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它。
悬在高楼顶,看不清是什么材质,但这个六层楼的高度,就算是塑料、三夹板制的,落下来,也足以把人砸成重伤,更何况是一个弱小的孩子?
我怜悯的瞅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小男孩,居然是这样死的!可谓死的不明不白、莫名其妙、飞来横祸……好在他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口中的亡儿就是他,不然真不知他会如何发作。
“所以啊小姑娘,以后别靠近那地方,太霉气了!”阿姨最后总结了这么一句,随即准备离开。
我赶紧在她抬脚之前追问道:“那阿姨,小孩的父母呢?没有在小孩身边照看着么?”
我话音未落,阿姨已经遗恨的跺脚:“就是不知道他的父母当时都干什么去了!若是一直在旁边照顾着,哪会遭遇这种惨事?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爹娘现在一定伤心死了。”
第四章 方圆镜
我带着小男孩折返所里。打开门,恰见百解正背对着我站在所长面前,两人似是在急促的交谈着什么,压低了声音,悉悉索索的听不真切。
许是听到了我的开门声,百解转过身来,一手貌似随意的轻轻带过桌面,衣袖不经意间拂乱了桌上原本摊着的十几张塔罗牌。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眉宇间却好像笼罩着一股冷肃之气。而素来嬉皮笑脸的所长也难得一见凝重的表情,虽然一见是我就立马换上了弯弯的眉眼、弯弯的唇线,附带一声响亮的口哨。
“哟,回来啦!”
“嗯。”我拉着小男孩直奔办公桌,“算命的,你在占塔罗?”
我兴味盎然的看着桌上凌乱的牌:“啊,这个是月亮!这个是审判,还有死神、命运之轮,唔,这个是不是倒吊者?”
我念高中的时候,塔罗曾风靡一时,课间休息谈论的是塔罗、文体活动课桌面上铺开的是塔罗、放学以后学校里仍可见三五成群或是拿着塔罗书孜孜不倦或是已经经过了初级阶段进而转为实战的塔罗牌爱好者。
我当时也跟着像赶场子一样凑了一把热闹,还弄来一副小樱和小狼的全套78张塔罗牌,照着一本什么《塔罗奥义》上所说的流程,捣鼓着占过几回。至于当年问的是什么,塔罗预示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