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他出声叫住我们。
我捏着自己的签,笑嘻嘻的回头道:“大师,我不用解签的,谢谢啦。”
岂料他缓缓的摇摇头,意味深长的一笑,倏然合掌:“定!”
第七章 此间非人(1)
刹那间,我像是从头顶被人浇了一桶冰水,全身一个激灵;又依稀看到一轮以老庙祝为中心的光圈沿着弧线如白驹过隙一般扩散开去。
怎么回事?我未及回神,旦听的老庙祝低沉厚重的嗓音在混响:
“以汝之名,缚汝之身。”
“以吾之名,令时光停。”
这算是什么佛语禅机?倒像是念咒似的。一念至此,我顿觉心头一凛,仿佛有什么事就要发生,连整条手臂上的汗毛都窸窸窣窣的立了起来,恰似本能的抗拒和自我保护。
奇奇?小樱?纷乱与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我赶紧转身拉她们,然而,却更加惊诧的发现——我竟然不能动了!别说是侧身,连转个脑袋都成了妄想!我的四肢我的嘴巴好像都已经不受我的大脑控制,无论我如何加强意志,它们亦硬是无视指挥的保持原状,纹丝不动。
糟糕,果然是咒术,被禁锢了!所幸身子不能动,眼睛和耳朵还是好使的,我连忙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双耳:悄无声息。除了老庙祝的呼吸和衣摆的摩擦声,我啥也听不到。看来,不单单是我,恐怕整个庙堂内的人都被定住了,而且瞧他们脸上茫然而僵硬的表情,似乎连意识都被封闭了。
“喀拉!喀拉!”老庙祝一边阖目默诵,一边有规律的摇起了签筒。
随着签筒里的签有顺序的飞旋,签名簿上的墨迹一点一点的离纸飘起,化作根根细索,缠绕在每个人的身上,瞬间就由黑色转成了绚烂缤纷的重彩,焕发出生机勃勃的光亮,宛若被赋予了生命的活物,在循环往复的流淌,霎时就满溢的像是要脱离绦索滴落下来,盈盈熵熵。
我被眼前的奇景震呆了,忽的却想起一句老话——笔墨难以形容。我现在懂了,真真切切的懂了。视野里充盈着千变万化的色彩,红、白、黄、绿、蓝、黑、紫……不止……根本不止……一直以为世界的色彩是由几种所谓的基色构成的,然而此刻,我至少就看见了十几种无法形容的色彩,亏我还是个设计系的学生,还曾经自诩没有我调配不出来的颜色,如今却很简单的就被推翻了,被不计其数的颜色推翻了。
好奇异的颜色,我忍不住心中慨叹:莫非这就是生命的色彩?
放下签筒,老庙祝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狭口的长身净瓶,挨个凑到人们的鼻息前,只见那些五彩斑斓的细丝顿时如同游龙一般,一条条争先恐后的迅速窜入瓶子,渐渐填补了其中的空间。
而那些从彩索下解放出来的人们,看起来却并不那么好,一个个犹如失却了灵魂的苍白木偶,呆呆木木的站着,远不比先前红润的脸色、晶亮的眼神。
我的脑中“轰”地一声恍若层层白雾荡开:吸人生气!这是在吸人生气!天啊,这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等等,在这之前,我好像遗漏了什么……
吸人生气……吸人生气……
当我猛然醒悟的时候,我惊得心脏骤停:妖怪!是妖怪!传说中妖怪不就是这样取人精魄的吗?
可是,为什么我从进庙到现在就完全没有看出来它不是人呢?经过所长的培训,如今普通修为的百年小妖根本逃不过我的阴阳眼,只需扫一眼,便可看出其是否为人,再弱一点的,还能辨出真身。然而,这一位,不管我如何使劲的瞪大眼珠盯它,也未能从其身上观出一星半点的妖气,更不用说看清它的本来面目,反倒是隐隐约约的逸出缕缕金黄色的佛光。
眼花了吧,妖怪怎么可能有佛光?不过,这是咋了,为何我一点也看不见?难道——我顿觉头皮一紧、血液倒流、手脚冰冷——难道它是个修为很高的千年老妖?
不会吧,在这里遇上百年难遇的千年老妖?晕哦,谁能料到久负盛名的佛教圣地里居然窝藏着一只取人精魄的厉害妖怪?说不定人家已经修炼了几千年了,而我光生了双阴阳眼,降妖伏魔之术一样也没学成,怎么可能斗得过?
眼看着它拿着半满的瓶子向小樱走去,我真真是欲哭无泪。神啊,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正干着急,半空中忽然冒出一条黑线,随即裂成一道缝隙,从缝隙中勉强挤出几根手指,只见手指扳着缝隙两边用力一掰,便豁然张了一个大口子,宛如一帘紧密的幕布被人硬生生的从中央撕开,而笑眯眯的某人就出人意料的从这个不规则的开口了钻了出来。
乍看到他那一如既往的笑脸,我吊起的心就轻悠悠的荡回了原处。呼,没事了,所长来了。
尽管不明白自己对他的这番信任和强烈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我总算不再仓皇,自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嗨,老和尚!”他散漫不羁的扬手向老庙祝打招呼,对被定住的我们视而不见。
“你,你——鬼?”
从天而降的所长大人显然让庙祝大吃一惊,连手里的瓶子亦吓得掉到了地上。
“我不是鬼,有影子的,你看。”神叨叨的所长竟然在这时候还耐着性子跟它解释,甚至为了叫他信服,不按常理出牌的特地奔到门外晒太阳。
若是我能动,此刻必定要抹一把汗、蹭一把黑线。你瞧瞧,哪有这样无厘头做事的所长?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妖怪会怕鬼?不可能啊。厄,好像所长也没有叫过他老妖,莫非不是妖怪?那就是走了邪魔歪道的修道之人?我暗自琢磨,这就好解释方才隐约望见的金光了,虽然我视力算不上太好,但如此认真观摩之下,应当也不会看错。
我这边胡乱猜测,那边所长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回来。
第七章 此间非人(2)
“哦哦,不是鬼啊。”庙祝看到地上的影子后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又揪紧了,“不对,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张了静止结界!”
“前辈,我也是修行之人,当然能自由来去,本来我是无意入侵你地盘的,怎奈你居然欺负到我家员工头上来了,我就不得不过来维护一下员工利益了。”他指指我,却丝毫不理会我对他的大眼直瞪。
所长大人,知道我被困住了还悠悠哉哉的和这老和尚多废话个啥?穷叨咕个啥?倒是快解开我啊!这老和尚竟然利用职位之便行一己之私,大肆盗窃别人的灵息。他是在练什么邪功还是贪图长生不老?虽然每个人被吸上这么几口是无甚大碍啦,顶多回去睡一天,但他以人气息为食,却是有何妄念?
“修行之身啊,”只见老者眯起眼,赞许的点头问道,“不错不错,看你年纪轻轻,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夏馅饼。”所长答得很顺溜。
“夏、现、柄?”老和尚一字一顿的缓缓重复了一遍,怎么念都觉得这名字别扭得很。
“我喜欢天上掉馅饼嘛,所以就叫馅饼罗。”他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若无其事的说道。
“啊?”这回不光是老和尚,连我也在心里惊呼。
原,原来,所长的名字是这样的?够,够简明易懂!难怪所长他一直都不愿意在我们面前提及姓名,要不是我现在全身被定着,铁定捧腹大笑了。
但见那老庙祝的脸,反倒严肃了起来。我心中疑窦,所长的名字有什么来头吗?否则,这样一个有趣的名字,他为何不笑反认真起来?还是说所长的大名在非人界中如雷贯耳?不可能不可能,我立刻推翻了这个“鼎鼎有名”的想法,毕竟连游走在非人界中的通讯员凤四同志都不知道所长的名字呢,眼前的老妖又何从知晓?不过,我更不解的是,所长平时把自己的名字看得那么牢,简直有如稀释珍宝,此刻怎么答得如此毫不犹豫?
“夏馅饼!”猝不及防,对面的老和尚猛地双目一瞪,一声大吼,宛如一个巨雷轰然炸在头顶,连空气都震碎。此刻的他,目露精光,声如洪钟,全然不似一个六、七十岁的耄耋老人。
隆隆过后,夏所长依然手插裤袋气定神闲的站着,甚至脚下还一记一记的踩着拍子,嚣张的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咦?”老和尚两眼直了片刻,紧接着又一记惊雷落下,“夏馅饼!”
所长依然在东张西望,随意打量着我们这些被定住的人。
“夏馅饼!”
所长懒懒的歪着脑袋瞥了叫唤他的老者一眼,继续摇头晃脑。
“夏馅饼。”这一声喊的有气无力了,到底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哪经得起这么连续的大吼?气息早已接续不上,连声带都嘶哑了。
“老和尚,别喊啦,喊破嗓子也没用,我有说过,这是我真名么?”所长翻翻白眼,好心点拨他。
“厄——”老和尚顿时语塞,厚道了一世,哪料得到会碰上这种假名说的比真名还流利的人?
是啊,不是真名有什么用?再高深的修为,再唤上千遍万遍,也不顶事儿。
老者像泄了气的皮球,认栽的一屁股坐倒。
所长这才慢吞吞的转过身子面对我,只听他勾起漂亮的唇角,不温不火、和风细雨的问道:“闪闪啊,上周六下午两点十一分,你在做什么?”
上周六下午两点十一分?那不是所长的培训课时间吗?我的脑子飞速运转:培训课?糟了!开小差被他逮到了!
我立时头皮一紧,感觉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闪闪啊,我那天有说过不要随便把真实姓名或者生辰八字告诉别人吧?我有说过尤其是面对同样拥有力量的生物时,更不要落下笔墨的吧?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他越说越温和,但始终保持着完美笑容的俊脸落在我眼里简直比牛头马面的青面獠牙还恐怖,故作波澜不惊的声音更是听得我心惊胆战,“定住你一个钟头算是便宜你了!另外,取消你三天假,普陀一回去就上所里报到,没得商量!”
什么?剩下三天假全没了?呜呜,又没得休息了!黑心肠的资本家呀!我在心里内牛满面:短短十分钟的神游就这样生生断送了三天——也就是七十二小时——四百三十二分钟的休假,多么不划算!真是悔不当初。
“跟我过来。”所长不再纠缠此事,打了个响指,就拽着仿佛瞬间老去十岁的庙祝绕进了神龛后面。
随着他一声响指,我的全身顿时一阵轻松,枷锁尽去。被禁锢后才知自由的可贵,我动动手动动脚,灵活自如,但瞧周围,大家仍然顶着迷茫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仿佛一具具泥塑的木偶。
看来,所长只解开了我一个,还有后续的活儿干哩。
第八章 风生兽
绕过神龛是一扇紧贴着神龛后背的双联漆木落地屏风,老和尚和所长直接将这实沉的屏风视若无物,一头迎了上去,然后,,
我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洠в锌创恚┚吨弊耆肫练绮患恕
我立在屏风前,犹豫着要不要也像他俩一样撞进去,可是一面又担心会不会需要念个什么咒阿、贴个什么符阿之类之类的才能穿过去,以免自己脑袋和屏风比硬度。
冷不丁屏风里忽的冒出一股强大的吸力,把猝不及防的我拽了进去。
转眼我已置身于一间小小的偏殿,约摸只有十平,陈设简陋,不过一个旧蒲团,和外面见过的那个似是一对,右手边放着一条长几,几上铺着直落于地的黄布,上头搁着一只铜香炉和一把香烛。
老和尚俯首向所长一揖,此刻的他完全不若片刻前声如洪钟、精神矍铄的模样,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年,不复先前的矫健,连扬起的手都霎时布满了黄褐色的老人斑,干瘦苍老、血脉暴起,脸上的皱纹像是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步履也显得蹒跚不稳起來。
我紧跟在所长身后,坚信他在那里安全就在哪里,尽管我也不清楚他有多大能耐,但至少和我这个半途出家的门外汉是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的。自打他出现以后,先前侵袭上身的恐惧感还來不及在我心里放肆一把就烟消云散了。
一放松下來,对四周的感官迅速恢复,于是耳朵意外的捕捉到一点轻轻的呼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