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比岁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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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比岁月1-1-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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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德民被两支滑弹枪顶住后脑勺的瞬间,冰冷的枪管让他打了一个冷战。漂亮的服务员在吧台低头耳语,舞台上的傻比对着麦克风吼得像头叫驴。没有人注意到他,一个纵横江湖二十余年的老大就要死去。赵德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人的样子,他还没来得整理出谁更值得他留恋,就听见枪声响起,脑袋里闪过一片白光。赵德民在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夜晚,被俩名神秘枪手打飞了半边脑袋,结束了他叱咤风云的一生。
  
  冷军骑辆二八永久自行车从街头呼啸而过,前杠上坐着骆子建,后座带着张杰。他们刚从学校翻墙出来的,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早退,赶到七中门口等钟饶红放学。
  
  隔了几十米冷军就看见赵德民一伙人或站或蹲地聚集在石桥头。赵德民披一件军呢大衣,内穿雪白的的确良白衬衫,肥大的公安蓝裤子被一根牛皮带扎紧,三节头皮鞋擦得锃亮。当时这样的穿着是非常时髦且牛比的,赵德民本就长得白净挺拔,现在立在桥头更显得异常英俊。过路的姑娘都飞快地瞟他一眼,赵德民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
  
  冷军骑的太快,已经来不及躲避。他都能想象现在捏下车闸,刹车皮和钢圈会摩擦出会多么尖利的声音。他低下头狠踏几脚,希望赵德民一伙人没注意到他们的经过。
  
  一根绳子甩进了飞转的车轮里面,自行车上的三个人摔了出去。冷军没来得及将肥大军裤里藏着的三八刺拔出来,已经被扑上来的几条大汉拧住双手拖到桥洞下,被拖下来的还有骆子建和张杰。冷军他们还在读中学,对赵德民这些二十多岁的成人来说,他们都还是些半大孩子。
  
  三个孩子拧巴着脑袋看着赵德民。赵德民笑笑,突然几个耳光抽在他们脸上,赵德民很不喜欢冷军瞪着他的眼光,这个瘦弱孩子的眼里透着冷漠和杀气。
  
  “你和钟饶红好?”满脸青春豆的赖蛤蟆用发黄的牙齿咬着烟屁股,贴着冷军的脸问。
  
  冷军被他嘴里喷出的臭气熏得一阵干呕。赵德民早就派人传话给他,说他兄弟赖蛤蟆看上了钟绕红,让冷军识相点。
  
  “我跟你娘好!”冷军一阵挣扎,没能挣脱。
  
  赵德民靠在桥墩上,叼着烟,冷笑看着赖蛤蟆。
  
  赖蛤蟆脸一红,冲着冷军的脸连挥几拳,不能躲避的冷军顿时鼻血长流,眼眶乌黑。
  
  “操你娘!你牛比我们单挑!”冷军像只被丢上岸的生猛海鲜,扭动弹跳着,试图挣开条扭着他的粗壮胳膊。
  
  “你妈比,我让你嘴老!”赖蛤蟆作势找地上的砖头。“当啷!”一把雪亮的西瓜刀甩到他的面前,赖蛤蟆抬头望去,赵德民斜着眼看着他。
  
  赖蛤蟆强忍着不让手抖动,拾起了一尺半长的西瓜刀,他不知道赵德民什么意思,心里骂了句:“你妈的!不会是让我捅了这生蛋子吧?”
  赖蛤蟆手提西瓜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果今天他怂了,以后在圈子里更是抬不起头来。他心一横,喊一声:“按住他的脚!老子挑了他脚筋!“
  
  几条大汉一使劲,把冷军按在地上,冷军的脸贴在冰冷的地上,心想完了,今天要栽这了,以后要当残疾人。
  
  赵德民蹲在冷军面前,问:“你服不服?”
  
  “我服你妈!今天要不你们把我弄死在这里,让我留了一口气,以后我弄死你们!”
  
  赵德民的三节头皮鞋落在冷军肚子上,这种皮鞋鞋头都特别硬,踢人非常有劲。冷军闷哼一声蜷起了身子。赖蛤蟆按住冷军脚脖子就要往下割,赵德民伸手握住刀把,伸手示意放开他们。
  
  “要不要跟我?”赵德民问满脸是血的冷军。
  
  “我从不喊人老大。”冷军摸一把脸上的血,神情还是那么冷漠。
  
  赵德民突然有点欣赏这个嘴圈刚长茸毛的半大小孩,他觉得这小子很像五年前的他,就像是一条饥肠辘辘地走在冰天雪地里的孤狼。他如果知道冷军以后会成为本市令人胆寒的老大,不知道还会不会放过他。
  
  赵德民拍拍冷军的肩膀,往他衣服上兜里插进几张钱,点根烟,晃着身子走出桥洞。
  
  “谁欺负你以后说我名字。”赵德民站在桥头对冷军说。
  
  冷军用河水冲掉嵌进手臂伤口里的砂,洗干净脸上的血,回头看张杰和骆子建耷拉着头靠在桥墩上。
  
  “来根烟。”冷军对俩人说。
  
  冷军和张杰坐在河边抽烟,骆子建不会抽烟,出桥洞把绞断了几根钢丝的自行车扛了下来。
  
  “军哥你说吧,我们要怎么报仇!”骆子建边修正歪掉的自行车龙头边说。
  
  冷军看着河对面的荒草枯树没有说话。
  
  “我们找谭斌帮忙。”张杰说。
  
  83年严打,很多红极一时的大哥都被游街公审,最后被一颗子弹扑落黄沙。安静了两年后赵德民和谭武、谭斌俩兄弟崛起,成为了本市的两股对立势力。冷军见过谭斌一次,一个五短三粗的黑糙汉子,圆口布鞋的鞋底订了两块厚厚的轮胎皮,穿一条公安蓝警裤,勒一条足有四指宽的牛皮带,皮带前的铜扣大得吓人,上身的一件泛着黑光的衣服,说不清是绸还是皮的料子,满脸横肉,要再给他斜挂上一把驳壳枪,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南霸天的模样。冷军有些讨厌这个人,相比而言,他对阴鸷帅气的赵德民倒有些好感。
  
  “找人干什么?要打也自己上!”冷军斜一眼张杰。
  
  “子建,这几天你去找几把刀来。”冷军想起裤子里的军刺被赖蛤蟆搜走了。
  钟绕红看见马路对面的冷军三个人,侧头对身边的女伴说:“我有点事,你们先走。”
  
  女伴看着马路对面的冷军说:“就是他吧,挺帅的啊。”
  
  钟饶红跑过马路,冷军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树干上阴着脸。
  
  “打架了?”钟饶红看见了冷军脸上的淤青。
  
  张杰刚张嘴,冷军瞪他一眼,他讪讪地转过头去,看学校门口出来的女生。骆子建蹲在马路牙子上看一群蚂蚁。
  
  冷军插着兜往前走,张杰和骆子建一左一右地跟着,钟饶红拉开他们几米走在后面。大街上的自行车铺天盖地,人们穿着藏蓝色或灰色的衣服汇集成人流,你分不出他们,也分不出自己。血红的夕阳照着这座城市,拉长了几个年轻的身影。一些故事正在结束,一些故事正在开始。一些人正在老去,而另一些人,荷尔蒙和热血慢慢升温,他们正在长大。
  
  那时候街上的饭馆很少,偶尔有几家也是国营的,没有粮票还不卖饭给你。冷军领着他们进到一家小店里坐下,要了馄饨和煎饺。小店油腻肮脏,几个人还是吃得很香,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从小店里出来,几个人跟着冷军漫无目的地游荡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了下来。
  
  “我爸妈知道我们的事了。”河水折射的灯火映照着钟饶红好看的脸。“他们问我你家的情况。”
  
  冷军将一块石头用力地掷向宽阔的河面,没有说话。张杰和骆子建在不远处嬉闹扭打,夹钱包骆子建只能帮张杰放风,可要是比打架摔跤,骆子建一只手就能把他摔个狗啃屎。骆子建的爷爷据说是一个还俗的和尚,有一身武艺,可没人见过这个和蔼清癯的老人和谁动过手。骆子建知道,他懂事起就被爷爷逼着压腿站桩,在被领着找一个老和尚相过面后,他爷爷就不怎么教他功夫了。老和尚说骆子建是“天煞孤星命相”,长大以后不是个善茬。
  
  “赖蛤蟆是不是还缠着你?”
  “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了,说你是我男朋友,可他还老跑学校来找我。”
  
  冷军使劲喷出一口烟,清冷的单眼皮里掠过寒光。
  
  那天晚上冷军头一次搂了钟饶红,那也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一个异性。钟饶红靠在他肩上说:“我喜欢你。”发丝摩擦着冷军的耳垂和瘦削的脸颊,冷军的听见自己的心突突地跳,手心里都是汗。
  
  看着钟饶红掂着脚走进了黑乎乎的老屋,冷军几个人转身沿着亮着昏黄路灯的老街往回走。风吹打电线杆上松动锌皮灯罩,咣当!咣当!的声音在沉默老街的黑夜里传出去很远。
  
  “我不想念书了。”
  
  “你不念我也不念了。念书有个球用!我就不是那块料。”张杰接在冷军后头说。
  
  冷军看一眼骆子建。骆子建和他们俩不一样,他虽然也和他们一样逃学旷课,可每次考试他都能考得很好。老师讨厌甚至有点恨冷军和张杰,可他们喜欢骆子建,他们觉得骆子建是被冷军和张杰带坏的。
  
  “我无所谓。”骆子建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骆子建是外地转学来的,学校几个愣头青曾在路上堵他,翻他的兜,结果几个人被一个瘦弱的少年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被揍的人纠集了七八个社会上的小青年在学校门口等他。冷军和张杰正好路过,看见被打的满头是血的骆子建没有一句讨饶声,冷军摸出明晃晃的军刺,上去顶在领头青年的脖子上。从那以后,骆子建和冷军张杰就走到了一起。
  
  三个人敲开修老张家的门,取回修好的自行车往学校骑去。冷军顺手带走了老张工具箱里的大号螺丝刀和一根锯条。三个人绕过学校传达室翻墙进去,穿过操场,站在操场中心主席台的旗杆下边。
  
  冷军和骆子建轮流用一根小锯条开始锯旗杆,张杰在边上闲着无聊就把国旗降下来擦皮鞋,擦完了自己的就去擦冷军和骆子建的布鞋。
  
  冷军一脚踹在张杰屁股上,低沉地笑骂一句:“滚!”
  
  张杰掏出锋利的单面刀片开始在国旗上绞来绞去。张杰也许会忘记带书包,但他身上永远会带着刀片,是十分有敬业精神的小贼,也是冷军和骆子建的取款机。他在冷军和骆子建面前吹嘘,说他在本市的偷包水平绝对进了前三名,还说要教他俩这门手艺。冷军骆子建非常不屑这种小蟊贼伎俩,顶多张杰偷包的时候,他们帮着把个风,传个手。万一有那不长眼的死揪着失手的张杰不放,俩人就上去一通吓唬,把钱还给对方了事。再有脑袋不转筋的,要扭张杰去派出所,冷军凶悍的一面暴露无遗,一把军刺顶上对方屁股。在冷军暴戾的眼神下,张杰的蟊贼事业一帆风顺,至今没有在派出所留下过案底。
  
  张杰开始是胡乱绞手中的国旗,绞了几下展开来看,突然嘿嘿一乐,来了灵感。第二天全校师生有幸见识了短裤叉形状的鲜红国旗,在晨风中舒展漫卷。几个老师过去想把裤衩国旗降下来,刚扯到一半,十几米高的旗杆嘎吱一声轰然倒地。旗杆底部已经被锯去一大半。
  
  没几天冷军三人就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张杰在外面已经吹嘘了他的伟大行为艺术。
  
  “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老校长啐着嘴里的茶叶埂子问他们三个。
  
  冷军抖着腿望着围在外面指指点点的师生。
  “同学,你们这是反党,反革命行为你们知道吗?要放在四人帮年代你们是要坐牢的!”
  
  看见张杰小脸变得煞白,校长满意地沿着大保温杯杯沿滋溜溜地吸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你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冷军笑着问:“校长,那些年你当过红卫兵吗?”
  
  校长狐疑地瞟了冷军一眼,说:“我不但当过,还是红卫队队长,像你这样不老实的,我还整死过几个!”
  
  冷军叹口气:“我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你他妈开除我吧!”
  
  冷军被开除了,骆子建和张杰因为拒不认错也被开除了。冷军把黄帆布书包的书全倒进了粪坑,他本来是想连书包一起丢进去的,想想还是留下了书包。回家后他老子用牛皮带抽得他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他愣是没吭一声。张杰父母离异是跟着奶奶过的,瘪着嘴的奶奶也只有由他去了。骆子建的父母是俩个怯弱本分的工人,见街上有人吵架都要拐个大弯走。冷军后来一直不明白这样的俩个人,怎么能制造出骆子建这样凶狠勇猛的品种。他们知道骆子建被开除了,相顾无言,幽幽地叹一口气:“孩子,你也长大了,以后路要怎么走,全看你自己了。”骆子建鼻子一酸,别过头去。我觉得父母抚养了他和三个姐姐,很不容易。
  赖蛤蟆被人打了,据他自己说是被冷军三个人打了。路灯将冷军的影子投在小巷里,拉得老长。赖蛤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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