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听了这话,吓得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身。”
噶玛又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宝贝哆嗦着把手伸到腰间,摸出一把带鞘短刀,双手举着送向噶玛。
“大、大哥……”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把命交给你,你动、动手吧!”
噶玛垂下眼帘望着宝贝,不肯接刀。
他晓得接下那把刀的后果——在宝贝身上或捅或砍的来一下子,以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按规矩这一下子不能伤人性命,所以……
噶玛的脸上挂着一点冷笑,昂首迈步绕过宝贝,扬长而去:“不要把命交给我,还是把命交给地藏王菩萨吧!”
宝贝的身心终于被彻底冻僵——他知道噶玛这次是一定要自己死了。
穆世站在楼前的阴凉处缓了一阵,消去了身上的热汗。
他现在是懒得回房了——普嘉一走,房内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未免有些寂寞无趣。搜索枯肠的找出一个话题,他打算去和噶玛聊聊天。
进楼之时,他正看见噶玛从楼上走下来。
他松开扎陵,一边向噶玛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一边慢吞吞的迎上前去:“你有时间吗?”
噶玛站在楼梯上,向他微笑着一点头:“当然有。”
穆世把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喘了口气后继续向上攀登:“那我们找个凉快地方坐一会儿,好不好?”
噶玛走近搀扶了他:“当然好。”
穆世跟着噶玛,一路东倒西歪的上了楼。
二楼有间背阴通风的大客室,是个乘凉的好地方,穆世有意和噶玛到那里去闲谈一番——家里也就只有他是值得一谈的了。
两人并肩而行,噶玛问道:“那位……普嘉先生,回家去了?”
穆世含糊的应了一声。
噶玛又问:“路远吗?”
穆世不愿去想那段距离,所以就摇摇头,苦笑着答道:“我不记得了——”
一声突兀的枪响打断了他的言语。噶玛猛一侧身蹲了下来,而穆世扭头向后望去时,却见宝贝正举着枪站在走廊暗处。
对视只持续了一瞬间,在穆世下意识的要抱头趴下时,宝贝再一次扣动了扳机。
这回子弹穿透了穆世的大腿,随即擦过了噶玛的面颊。
宝贝再也没有下一个一瞬间了。
穆家的卫士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忽然就举着手枪从四面八方涌向楼上。卫士们还是客气的,并没有把宝贝当场打成筛子,而是由其中的神枪手开出一枪,把子弹射入了宝贝持枪那只手的手腕。
手枪咚的一声落了地。穆世在这个时候也还没觉出剧痛来,呆呆的坐在地上,他在恍惚中看到满脸鲜血的噶玛一跃而起,指挥着卫士上楼把宝贝团团围了起来。
他还看到宝贝垂下了滴血的右手,左手则抬起来捂住眼睛,弯下腰去歇斯底里的大笑。笑着笑着他放下手直起腰,满脸都是泪水。
他垂下眼帘,目光从自己身前一直延伸到噶玛脚下——是一串淋漓浓重的血迹,噶玛的血,那么多血。
最后他看到噶玛把枪口抵在了宝贝的胸膛上。天边传来一阵惊雷,是子弹接连发射的声音。而宝贝的身体在子弹的冲击下脆弱的好像一只风筝,顷刻间就破碎了。
番外——滑稽
当时,在宝贝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噶玛忽然想要伸手去搂一搂穆世的肩膀。
宝贝没想到他会骤然侧过身去靠近穆世,情急之下来不及调转枪口,结果把子弹射入了对方的腰间。
或许他对穆世并无杀心,可是穆世一定要弯下腰挡住噶玛,那就怪不得他无情了。
这当然都只是一些猜测。宝贝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况且这也并无对证的价值。
噶玛很命大,子弹在腰侧打了个对穿,居然没有伤到他的肾脏。因为伤者不便移动,又怕消息传出去再惹事端,所以他就留在穆宅,开始悄无声息的偷偷养伤。
噶玛死里逃生,又去了宝贝这块心病,在坦然之余回想那天的险情,就有点犯糊涂。
“他为什么要弯下腰来?是要躲子弹,还是想护住我?”
这真是一道旷世难题。题目中的主人公刚刚大病初愈,随即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枪,虽然未伤性命,可也够让人痛苦的了。
噶玛一时怀疑穆世对自己是真的情深义重——毕竟这人是个痴情种子;一时又揣测穆世此刻是否处在崩溃边缘,预谋着把自己和佩雷斯一起赶出去——毕竟自己兄弟两个在这里已然叨扰许久,有如一对丧门星一般。
他默默的思索良久,其间也并没有对穆世流露出感恩戴德的意思来。而在另一方面,穆世对于自己近来的遭遇已然无话可说——他本来就有点神神叨叨,如今运用头脑分析一番后,便得出了如下结论:噶玛和他相克。
他命人快速收拾出了一幢空置楼房,而后搬了进去,试图与噶玛保持相当的距离。噶玛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专心养伤。佩雷斯见这二人都无生命危险,便放下心来,每天和晋美在院子里嬉戏不止。转眼间一个月过去,穆世偶尔与噶玛通一通电话,居然是一面未见,当真隔绝了。
这天中午,他半躺半坐的靠着床头,陪晋美看卡通片录影带。晋美坐在他旁边,先还盯着电视屏幕咯咯傻笑,后来看的厌倦了,便翻身爬到穆世跟前跪坐了,将一只滚热的小手伸向他的胸前。
穆世身上只穿了一套丝质睡衣,也无纽扣,全凭腰间一根带子系拢前襟,所以晋美可以十分轻易的突破障碍,直奔主题。拈住□揉搓了两下,他向小狗似的探头凑过去,一口叼住。
穆世无声的叹了口气,因为知道这孩子固执,所以也懒得多说,只抬手抚摸了晋美的后脑勺:“不要咬人。”
晋美把脸整个儿的埋在了穆世胸前,吭哧吭哧的吮吸着。
穆世忍耐了片刻,渐渐的也烦躁起来。刚要出手推开晋美,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左手抄起床旁矮桌上的电话听筒,他一边回应一边用右手拍了晋美一下。
晋美识相的抬起头,先用衣袖擦净了穆世胸前的口水,然后又仔仔细细的为他重新系好腰带。穆世倒是不曾留意这事,只对着电话那边笑道:“我知道是你,除了你,也没有别人给我打电话。”
噶玛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可见他恢复的应该很好:“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想问你正在做什么?”
穆世想了一下,如实答道:“嗯……我正在看《好兵帅克》。”
噶玛的笑声清晰的传过来:“好啊,请继续看吧,我是真的没有什么事。”
通话到此结束。
穆世莫名其妙的放下电话,随即扫了一眼晋美,打算让小黑豹把他带出去。哪知还未等他出声,扎陵推门进来了。
“先生……”扎陵匆匆走到床前,弯下腰轻声说道:“刚来的消息,说是利马楚主席往咱们这边儿来了,二十分钟前已经入境,我们的人没有阻拦。”
穆世一愣:“他来了?”
扎陵心算了一下:“大概……晚上就能到了。”
穆世怔了良久,末了垂下头去:“来就来吧。”
在这个下午,穆世闷声不响的睡了一大觉。醒来后他见晋美还趴在床上翻阅画报,便把他叫过来搂在了怀里。晋美很小心的避开了他那伤处,同时仰头对穆世眨巴蓝眼睛。
穆世这时忽然觉出了晋美的珍贵——等他到了老朽之时,就要全靠这个孩子庇护了。
“晚上,你想吃什么?”他很有爱心的询问晋美。
晋美咬着一根手指,笑嘻嘻的答道:“吃爸爸。”
穆世知道他的意思,就皱起眉头训斥道:“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毛病改掉呢?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晋美很惫懒的摇头:“不改。”
穆世把目光放向窗外:“你这孩子……真是欠揍了!”
晚饭摆在新开辟出的餐厅内。扎陵把穆世架到轮椅上坐下,而后将他推出了卧室。晋美跟在后面,脸色非常之粉,眼睛非常之蓝,头发的颜色也日渐淡下来——果然是基沙尔的亲生儿子。
穆世似乎是把即将到来的楚泽绍给忘记了。吃饱喝足后,他让扎陵将自己推到二楼露台上吹了一会儿晚风,在他感到疲惫,打算回房之时,楚泽绍到了。
平心而论,楚泽绍此行堪称无礼——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这么直眉瞪眼的上了人家的门。下车之后,他劈头便问守门卫士:“穆世呢?”
经过一番请示后,卫士把楚泽绍领去了穆世的居所。双方在一楼的客厅内见面,楚泽绍见穆世是坐在轮椅上的,就十分惊诧的上下打量了他:“你怎么了?”
穆世淡淡的答道:“受了一点伤。”
“什么伤?怎么搞的?”
穆世扫了他一眼:“小伤,没关系。”
楚泽绍蹲下来,伸手作势要去扯他的裤脚:“我看看!”
穆世俯下身去,伸手挡了他:“不必了。”
楚泽绍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抬头望向他——望了半晌,忽然笑了。
“还记恨着我呢?”他的黑脸上笑里含愧:“好啦,卢比,上次我气糊涂了,的确是说了很多难听话,你权当我是放屁,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穆世也对着楚泽绍笑了:“楚泽绍,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态度客观而镇定的继续说道:“你当我是没有心的吗?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可以不用再提。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楚泽绍抬起一只手,试探着在穆世的左腿膝盖上触了一下,见他没有反应,便放心的把手抚了上去:“上次你走后,我思来想去的,总觉着不对劲儿。熬了这么久,我实在是想来瞧瞧你——这就是我来的原因。卢比,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不过我……”
楚泽绍的黑脸憋的发红,似乎是不知如何措辞才好:“不过我……我是真心的,我真的是真心的,在这一点上你得相信我。我知道我原来对你不好,欺负你,还在你身上留了记号,这都是我的错,我一定做出弥补……可是我犯下的错误太多了,想要弥补,也得一点一点的来,你要给我时间和机会……”说到这里他骤然起身,背对着穆世掀起了衣服:“你看,你看,记号那个事情,咱们这回是扯平了,是不是?”
穆世眯起眼睛,就见楚泽绍那黝黑的腰部皮肤上印着一团繁复的黑色花纹,花纹边缘微微浮凸、仿佛是有点红肿。
穆世抬手托了下巴,歪过头去再次审视了那个图案,这回才隐隐看出那是由几个花体字母勾结连环组成的,字母拼起来,正是拉丁文的“卢比”。
他笑了一声——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就只是觉得滑稽,滑稽兼荒诞。
番外——楚的良言
穆世的笑声,让楚泽绍怔怔的回过头来。
“好了……”穆世向他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够了。”
楚泽绍本能的感到了不对劲:“什么够了?”
穆世向后仰靠过去:“楚泽绍,你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情上呢?我的态度是很明白的,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楚泽绍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很犹疑的微笑:“卢比,我很理解你的话。你说得对,人都是长了心的,你也应该有点脾气。”说着他向穆世靠近了一步:“行啊,有脾气就冲我来吧!”
穆世似乎是有点哭笑不得了:“楚泽绍,我们之间有误会。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还在对你怀恨在心——我不恨你,更不爱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无端的出现在我面前。”
他平静的笑了笑:“楚泽绍,不要再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了,你让我感到无比的头疼和厌倦。是的,我喜欢男人,而你正是个男人,但我们之间很不合适,也就不必再做勉强。”
楚泽绍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狰狞:“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们两个闹了这么多年,现在你才来和我讲不合适?那这些年我一直在忙什么?梦游吗?”
穆世觉得楚泽绍的脑袋像是铁打的,内中自有一个宇宙,外界的道理是一丝也不能进入。垂下眼帘思忖了一下,他很勉强的回答道:“我对你从来没有过任何好感,所以不能为你的一厢情愿负责。”
楚泽绍伸手指了穆世的脸,难以置信似的皱起眉头:“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穆世叹了口气:“这是我的真心话。”
“去他妈的真心话!”
楚泽绍收回手,开始在穆世面前焦躁的踱来踱去:“我的祖宗,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吗?我的确是很久都没有把心思放回到正经事情上了,可那还不是因为你?你这样不听我的话,我总要想出一个办法来啊!”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