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还真是忧伤”
箫音渐渐清晰起来,千丝万缕难分难解,重羽轩忽然想起以前他也会吹箫,在某些个属于想念的夜晚。
不过,那是比较久远的事了
箫声截断的时候,天地间一片苍凉肃杀。
“血玉!”眼见重羽轩转身,慕天将手缓缓抚上袖间映月梨花,低声道,“那枚血玉,你明白的。”
“你究竟向契约女神奉献了什么?”重羽轩将人压到墙上,狭长的眸极具威慑。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他竟然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高的代价!
“你呢,你献出的又是什么?”凄凉一笑,指尖指向胸口,“可是这里面的东西?”
“不是!云清生来便没有心!”重羽轩放开面前的人,退开两步,“慕天,不要随便与那个女人牵扯,她要求的献祭,总是残忍得让人无法承受。”
残忍?无法承受?如何及得上你赋予我的一半?捧起他的脸吻下去,慕天很少主动吻人,但他想要记住他的味道,最后一次,用一辈子,不忘记。
“请一定要回来”
走出去的身影顿了顿,终是不曾回头。
沉默片刻,慕天从袖中拿出折扇,扇上山水,浓墨重彩。
每次都是这样,让我看你背影,而你,看着的总是另外一个人重羽轩,为什么不承认呢
雪地之上,同样倾绝天下的容貌,同样惑人心魄的朱砂,只是白衣清俊,少了几分妖艳的风情。
凌宇把玩着玉箫,嘴角讥讽,“还以为陛下舍不得出来。”
“只有杀了你,阿夜才是我的,你说我出来不?”红衣的帝王弹开衣上雪花,眉间浅浅轻笑。
雪落无声,两人冷冷对视,雪花萧瑟,飞扬出绝美的弧度。
“几年不见,倒是有些长进。”重羽轩移开视线,凌宇的眼神像要将他一剑刺穿般尖锐,“阿夜舍得你来?”
“那个名字不是你叫的!”
“不是我叫的,哈哈!凌宇,你果然最擅长欺欺人,你明明就是我,我明明就是你,还什么该叫不该叫!”
“你的灵魂是云清,我的灵魂是‘虚’,我们只是在无情的命运之下有了不该有的交会,”凌宇抬起眸,深邃的眸中血色浓郁,“我爱他,而你只会残忍地伤害他,这便是我们最大的区别!”
“错了,凌宇,”重羽轩摇头,勾起红唇,鲜艳欲滴,“云清是不完整的‘虚’,我是你的一部分,这才是真相!”
“那又如何?”冰凉的手指沿着玉箫摸下,青绿色的光芒陡然亮起,“杀了你,你便不再存在。”
重羽轩眯起眼,“我想问个问题。”
“对于将死之人,我从不吝啬言语。”
“你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吧?”红衣在雪风中鼓起,如盛开的红莲,凄厉,绝艳,“明明已经看见了未来的结局,还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我该说你愚蠢吗?”
“我能看见未来,却参不透结局,这个回答可能让陛下满意?”
他怎么会离他而去,用冷漠的利剑将他的心碎成千块万块,他怎么会让他一个人,站在白色的花海中,孤独寂寞。
不这是怎样该死的结局,怎么可能?
四方与二域,隔着横亘的冰河,那个时候,人的心是否也会被冻成寒铁,带上万年不化的霜?
可能吗?
不可能!不可能!
“无论即将发生什么,最终的最终,我终是要回到他身边,这是我对他的诺言,”玉箫融化成青色的长剑,幽光冷冽,凌宇缓缓侧剑,眉心朱砂一点点展开,冲天一般炙盛,“我所给与的诺言,总是想要用生命去守护。”
“你以为你有能力,就能掌控一切?可笑!”重羽轩轻轻打了个响指,雪花仿佛受到指引般缠绕在身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让我来告诉你,命运只会嘲笑你的狂妄和无知,而天道,永远没有尽头!”
凌宇闭上眼悬浮到半空之中,他托起长剑,像是托起整个天空。
长剑竖直着升起,他将手在额心缓缓划出个诡异的符号,而那个瞬间,下面的重羽轩霍然变色。
‘虚’——被誉为父神最杰出的作品,不带丝毫瑕疵。
可同时,‘虚’又是真正的毁灭之神,当他将天地化为熔炉,以一切生命为炭,才是他最完美的时候。
虚空的轨迹,吞噬一切美好与邪恶,纯净与肮脏。
没人能逃脱,生命的初始与结束,空无一切,不再有光,不再有影,不再有开花,不再有枯萎
重羽轩咬牙将指尖重重刺在眉心,鲜血顺着鼻梁蜿蜒而下,染红一地洁白。
“世间只需要云清,根本不需要‘虚’,你只会毁了父神创造的世界,你的诞生就是个错误!”
红衣怒盛,血莲妖异,灼烈的火焰蔓延而出,如同无数条腾飞的火龙。
凌宇轻轻哼了声,蓦然仰首,口中喃喃低语:“远古众神寂灭之灵”
那声音苍凉古老,仿佛是从天空之上投射而下,灰色的气流呼啸着将雪花消融,冰冷的长剑像被神秘的力量撼动般发出尖锐的鸣叫。
凌宇十指交错,发丝狂舞,长剑冲天而起!
无数人仰望,无数人惊惧!
霹雳巨响,肉眼可见的裂缝在苍穹之顶缓缓成形,虚空呜咽,死亡的气息,肃杀而冰凉
慕天走出的时候,重羽轩已经是一滩血水,红衣铺在洁白的雪地之上,一如盛开的梅花。
默默无声地将地上的红衣捡起,细细清理掉上面的血迹。
周围已经围满了仙人和妖人,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衣的凌宇,有先回过神来的仙人恭敬下拜,在他们眼里,凌宇那足以媲美神的力量,那毁天灭地的气势,才是真正的仙界帝王。
妖王汐墨隐于人群中,浅灰色的眸子颇为凝重,他一把拉住想要越众而出的厉破,“敌友不明,别轻举妄动。”
厉破捏紧拳,担忧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慕天,只希望那个和重羽轩长相一摸一样的人不要为难于他。
“我以为你多少会流露出点情绪,”青色的长剑重新化为玉箫,凌宇收入怀中,眉端微挑。
“反正最后,他终是我的,现今又何必为此悲哀。”慕天直起身,将红色的袍衣披在身上,定定望向白衣的男子,“你是仙帝,还是穿白衣合适。”
“慕天殿下知道我身份还敢站得如此笔直,看来是活得太老,忘了规矩。”
慕天,全名辛慕天,仙界君上关门弟子,十年前前往魔域潜伏,与重羽轩偶遇,重羽轩对其一间钟情,带回明宫百般恩宠。
在万年后的时空,慕天已被封为殿下,是君上最佳的继承人。
“你早就想起了万年前的事,你明明知道重羽轩不喜欢你,可你还是愚昧地向契约那个女人祈求怜悯!”
清澈的眸子闪过妖艳之色,凌宇上前几步,重重捏起他下巴,凝神看了半响,啪地声将人打倒在地,“你当时用鞭子抽阿夜时可有想过今日?”
不是你的终不是你的?
“苏影夜,千影绝,冽炎”辛慕天强撑起上身,嘴角鲜血横流,他蓦然大笑,笑声狰狞可怖,“我便是抽他又如何,我只恨还抽少了,我应该打一百鞭,让他那肮脏的身体再也没法承欢羽轩”
“啪!”
重重一个耳光,辛慕天被打得呆滞了片刻,长发挡住眼睛,掩饰了里面深不可测的浓郁之色。
“当时你便在旁边看着吧,怎么,心痛?”缓缓转过头,用力掐住凌宇脖子,“要怨就怨自己,休要将罪过转到别人身上。”
凌宇轻而易举地甩开颈上的手,“要说脏,谁比得上你慕天殿下,一边迎合重羽轩,一边与妖人纠缠不清,还怀了他人骨血,我真是好奇,你肚中孽种,可还存在?”说着,将手摸上他腹部,触手平坦,根本感受不到里面跳动的生命,凌宇低低笑了两声,语气极为嘲讽,“看来重羽轩已经用‘断魂’杀了它,也是,重羽轩地位尊贵,即便对你并非真心,定然也容不得自己尊严受到侮辱。”
周围人纷纷好奇地望着举止暧昧的两人,汐墨见厉破将唇抿成孤傲的弧度,心里一痛,轻轻勾起他手,“不是你的终不是你的。”
厉破闭上眼,眼睫剧烈颤抖,“希望哥哥也能记住这句话。”
辛慕天忽然止住凌宇想要抽离的手,妩媚一笑,明丽的容颜连雪地都被照亮。
他不笑的时候面目冰冷,但一旦笑起来,那冰就化成春水,微风一吹,涟漪阵阵。
“看着我,凌宇,看着我”
白玉般的面容上有五个清晰的血手印,凌宇失神地摸上去,轻轻抬头,便撞见一双深渊似的眸。
冽炎黑眸浓烈似墨,总让人联想到某种孤绝的冷傲,而面前这双眸,丝毫不及冽炎耀眼,但凌宇却觉得,里面装着很多很多东西,或者是悲哀,又或者是炙热,总之,让人在不经意间沉溺。
“羽轩”
凌宇一震,刚才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他产生怜爱?
他眉间缭绕清愁又如何,他对自己百依百顺又如何,他不是阿夜,只要他不是阿夜,自己与他便无丝毫干系。
可不待凌宇恢复神智,唇已被对方擒住,他的吻并不霸道,温柔得像是情人缱绻的低语,舌尖小心翼翼探入,带着些讨好而忐忑的意味。
凌宇仰头望天,灰蒙蒙的,弥漫着雾气,头很痛很累,有些东西被遗忘,有些东西变空白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那是在万年后的人间自己第一次灵魂离体,那个时候,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世界像一出无声的哑剧,他披着华服咿咿呀呀上场,却找不到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人。
没有他的注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是想要谁,他在找谁,这是哪里
“唔”温软的舌尖滑腻诱人,凌宇一把掐在手心,但没有用,天空依旧昏沉,大地是不染尘埃的白,空旷,苍凉。
“这是怎么回事?”饶是汐墨见多识广,也无法理解剑拔弩张的两人为何突然间冰释前嫌,热情拥吻。莫非凌宇被重羽轩附体?不,不对!两人气质截然不同,自己断不会认错!
“阿羽阿羽”
浅浅低喃,手不动神色地沿着腰线摸下,凌宇突然惊觉,一把捏住那手。
“阿羽阿羽”
蛊惑的声音再度依附在耳边,别叫我,别叫我!
雪花肆无忌惮地落下,周围一片静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缠绵的激情,妄想着把天地都融化。
辛慕天披着红袍,如同展翅的凤凰,绝美而华贵。那脸上的神情却是哀伤多于幸福,尽管他吻着他,他品尝着他的气息,令人心悸的气息。
冰凉的温玉终于被捏在掌心,一点点用力,一点点用力,因为过度紧张,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阿羽,你爱我吗”
凌宇脑中走马观花跑过很多东西,但他留不住,伸出手,一切都是虚无的光影。爱,什么爱?他不知道
“他在跑”凌宇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些,“他在跑,跑得很快,我怎么也追不上,他还喜欢躲起来,看我着急地到处找他”
“阿羽!”厉声喝了下,“看着我,阿羽,我就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情景越发诡异,汐墨和厉破都已看出凌宇正在被催眠,但连重羽轩都可轻易杀掉的人,为何此时如此不堪一击?
“阿夜走开,你不是阿夜!”眼中浮上血色,凌宇怒视着辛慕天,目光有如受了伤的孤狼。
“砰!”
众人紧绷的弦被这清脆的声音惊断,只见血潮从凌宇腰腹蔓延而上,渐渐将他整个上身都侵袭。
辛慕天及时退开,冷冷地注视着凌宇痛苦地扼住喉咙,眸子深不见底,他知道他想发声,想狂啸,想将天地都摧毁
毁了血玉,才能放出你内心的猛兽,说起来,凌宇,你还真该感谢于我
碎玉的残渣刺进手心,辛慕天满不在乎地拍掉,拿出折扇轻摇,诱人的气息飘进凌宇鼻中,正陷入疯狂的人微微安静下来,梨花,是梨花的幽香。
“阿夜”他叫着那个名字,尽管,他的心已经淡漠成冰,坚硬如铁。但只要念叨起,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心里就能溢出满满的甜蜜。
辛慕天咬咬唇,怎么还是忘不掉,自己已经捏碎血玉,让凌宇彻彻底底变成‘虚’,彻彻底底属于自己,为何,他心里,还是装着那个人?
黑色的影子飞起,向地上的凌宇急攻而去,辛慕天哼了声,脚步微错,快速平举起折扇,巨大的光轮义无反顾地迎上。
厉破没料到对方出手便是杀招,右肩被光轮削掉,血流如注,想到他护他护得如此之紧,更是愤怒不已。
“你忘了重羽轩在牢里怎么对你?你忘了?你竟然敢忘记!”几年前厉破冲进魔域地牢,看见的却是重羽轩将他心爱之人压在地上当畜生般摧残,血水顺着修长的大腿蜿蜒而下,一瞬间,便染红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