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耒吉道:“这你就不懂天下男人心思了,牡丹国色无双,看久了也就不稀罕了,反而觉得野蔷薇更具姿容。况且投怀送抱的又有什么意思?年糕好吃,却黏牙齿,越难啃的骨头也才越香,你说是也不是?”
他见顾湘月蹙眉一言不发,又笑道:“你放心,如今你已是尚书千金了,只要你答应,我也不会委屈了你,我马上叫人送你回去,并且三媒六聘娶你过来给我当个正室,以示我一番诚意。我们巡抚尚书联姻,真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你长得太丑了,我可不喜欢。”顾湘月瞅他一眼,“虽说男子只讲究才华,可你又没什么才华,那我稀罕你什么?要才没才,要貌没貌,你说你家大业大,我周府也不差,我凭什么嫁给你?”
严耒吉哈哈一笑,道:“你如今在我手里,答应不答应可由不得你。我听说你已经许配了文徵明,你也不想想,他不过一介穷酸哎哟!”
他说得高兴,没躲开顾湘月扔过来的一个茶杯,正砸在额头上,伸手一摸全是血,他本想发怒,忽又嘿嘿一笑,“我还不信了,我啃不下你这块硬骨头!来人——,给我看好了她,好吃好喝侍候着,她若跑了,我要你们好看!”
说罢扬长去了。
顾湘月本来是想好好地哄哄他,让他把她放了,谁知听到他骂文徵明就没法淡定,抓起手边茶杯就砸了过去。这下好了,人砸走了,门也下锁了。
她四处检查了一遍,门口有人看守,每扇窗子都从外钉死了,要逃是逃不了。
她躺床上满腹心事,寻思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总之是不能让那严耒吉碰自己,在古代就是失节事大身死事小,她虽对此没什么深刻体会,但眼看就快嫁给心爱的文徵明了,怎能失了清白?索性也就是一死,她豁出去了。
就在差点睡着了的时候,门开了,一个丫鬟走进来,在案上点起了香,顾湘月马上跳了起来,往外就跑,却被外面家丁拦了回来。
她将那丫鬟往外推,将香炉也丢了出去,“别拿这些什么破香来熏我,打量我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什么合欢散、阴阳和合茶都给我拿远些,下次谁再拿来我塞谁嘴里。”
门又锁上了,她大发脾气,拿屋里东西朝着门砸,砸得乒乒乓乓直响,门外那些人吓得一个也不敢接近。
她被软禁了一个月,这期间,吃的穿的从不亏了她,山珍海味顿顿不缺,绫罗绸缎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
开始她还担心严耒吉会在饭菜里下药,于是每顿饭必叫送饭来的丫鬟每样先尝,然后让丫鬟在屋里坐上半个时辰,她才敢吃。后来发现了,严耒吉只不过是想用糖衣炮弹这个方法罢了,于是放心大胆地吃,还毫不客气地颐指气使。想吃什么,直接告诉门外守着的丫鬟,少时便有人送过来。
但即使不缺吃穿,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顾湘月左思右想,让丫鬟把严耒吉找来,说道:“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嫁给你,你先让人把我送回去,上次你可是答应过的。”
严耒吉笑道:“怎么又回心转意了?”
顾湘月笑道:“这一个月来我在这里过的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细细一想嫁给你也没什么不好,文家也不错,就是清贫了些,女人哪有不喜欢绫罗绸缎的?你说是吧?”
严耒吉大喜,忙让人准备了一桌上好酒菜,顾湘月虚以委蛇地跟他说笑,喝了几杯后,醉意一上来,他真心话也吐出来了:“要我送你回去不难,今晚你先成全了我,否则我怎么相信你?”
顾湘月道:“究竟还是看出真心来了!得了吧,我还不晓得你心思,你如今当我是香饽饽,不过是因为没得到手,照你所说的,硬的骨头难啃,但是啃起来香,可你也不会喜欢一块一啃就把牙齿给崩掉了几颗的骨头吧?我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女子,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堂堂巡抚之子,若是与我玉石俱焚,你想想这笔买卖划不划算?”
“好啊!原来方才你只是逗着我玩耍。”严耒吉终于失去了耐性,起身拂袖走了。
既然说砸了,顾湘月也就做好死的准备了,她抓起桌上片鸭的小刀藏在袖中,心想:我在宣府已经杀了一个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你就是要弄死我,我也要拉上你垫背不可。
谁知第二天一早,严耒吉就带着一个黑大汉来,说道:“这位是行脚商,正要前往京城,你随他去了罢。”
顾湘月瞪着他道:“你要放我?你有这么好?”
严耒吉没好气道:“我不放你,你不甘心,如今我肯放你,你却又怀疑我。你不走是吧?”
顾湘月忙不迭跟着这黑大汉出去了,她当然不相信严耒吉,只是出了这里就好办多了。硬拼她打不过这个大块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严耒吉还让一个叫小三的家丁一路护送两人。顾湘月当时一听这名字顿时忍不住道:“你是谁跟谁的小三?是严耒吉跟他老婆之间的小三么?”
小三一头雾水,道:“我家公子还未成亲,哪来的老婆?我排行第三,这名字怎么了?我家公子说你这个人诡计多端,让我不要跟你说话。”顾湘月翻了翻白眼,“爱说不说!”
出了宅院,黑大汉取出一根绳子把顾湘月捆了个结实,另一头攥在自己手里就这么牵着走,小三则走在旁边牢牢地盯着顾湘月。一路上的人都十分好奇,有些还指责黑大汉这么对待顾湘月,他只置若罔闻。
一路上这黑大汉不住地打量着她,她则装作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样子,以至于登船时船家还以为她是那黑大汉的丫鬟。
顾湘月上船时问船家道:“这船是到哪里?”
那船家刚要说话,小三道:“去京城的。”
船家不乐意了,道:“我这船明明去嘉兴,客官可不要胡说。”
顾湘月嘻嘻一笑,瞪小三一眼,道:“你去回禀你家公子,只要看不到他,去哪里都好,嘉兴就嘉兴,你以为我不敢去?”
船开了以后,她开门见山地问黑大汉道:“严耒吉不会真是让你将我送到京城吧?”
黑大汉看着她只是嘻嘻笑,她一瞪眼道:“你笑什么?说话啊。”黑大汉还是只发笑,小三在旁边道:“你别问了,你再多说我就用脏布堵你嘴了。”顾湘月弄明白了,这黑大汉肯定是弱智。
她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小三警惕地看着她,她瞅了他一眼,对黑大汉柔声道:“小黑,你想不想看变戏法?姐姐会变戏法。”黑大汉果然来了兴致,凝神地看着她,她一指小三道:“我能把他变乌龟,你瞧不瞧?”黑大汉拼命点头,顾湘月又笑道:“在船上可变不了,你将他扔水里去,我一念咒语,他马上就变成一只大乌龟。”
黑大汉站起身来抓住了小三,小三这才慌了,忙道:“黑哥,你别听她的,她根本不会变戏法,她骗你的。”黑大汉转头瞧着顾湘月,顾湘月笑道:“你先扔下去,我教你变,可好玩了,他变的乌龟还会喷水,你要不要看?”
黑大汉兴奋地拎起小三走到船尾,将他丢了出去,那小三不识水性,拼命扑腾,同船的人先只道三人是在玩闹,船渐渐远离,见小三仍在水中浮沉,不禁慌了,都指责顾湘月,并且让船家救人,黑大汉却只管问:“乌龟呢?”顾湘月抬起被捆住的双手来,“你捆住了我的手,我没法变,你先解了。”
黑大汉依言解了,顾湘月跳下河朝小三游去,她想逃命,但并不想无辜的人枉死。她抓住半昏迷的小三,向岸边游去,将小三拖上岸,探了探鼻息还有气,便将小三扔在岸边自行走了。
这黑大汉空有一身蛮力,但智力不高,他幼年爬树玩耍摔过头部,父母早亡,他一人在江南到处游荡,饿了就抓人家的东西吃,知道内情的也就由得他拿,不知道的打他也打不过。严耒吉将他找来,告诉他:“我给你个老婆要不要?”
黑大汉只是傻笑,严耒吉又说道:“你只管将她捆起来带走,回去直接入洞房,千万别让她跑了,她说什么都别理她,知道么?”黑大汉点点头。
严耒吉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虽说他完全可以弄死顾湘月,但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忌惮她尚书千金的身份,若将她配给傻大汉,到时周府找着人了,也不知道是他严耒吉干的。
如今黑大汉见顾湘月跑了,只指着道:“媳媳妇跑了”船上人逗他道:“浑大汉,那明明是你姐姐,你怎地认作了媳妇?”他大声道:“就是媳妇!”人家又说:“媳妇跑了,你去追呀。”他赌气道:“你们想骗我下去将我变乌龟,我不去。”一船人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坞下
顾湘月怕小三跟黑大汉追上来,见路就走,也不知到了哪里,她爬上岸时,磨掉了手肘处一大块皮,火辣辣地疼,她也顾不上。到了夜晚,来到一个镇上,这时已是又累又困,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了,支撑着找到一家客栈敲开了门,她身上没有钱,把发簪拔下来塞给开门的人当做费用,跟着店伙计来到房间往床上一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才安逸地醒了过来,打开门来,门外站着两个人,见她出门,躬身笑道:“姑娘醒了,可休息够了?这就随我们回京罢。”
顾湘月认出这两名家丁是京城家中的周瑞、周运二人,不禁喜出望外,道:“你们怎么找来了?这是哪里?”
周瑞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里是扬州了。小的们是奉了老爷之命四处寻访姑娘下落,我们二人正来到扬州,是有人看到了姑娘特来告诉了小的,小的过来一看,果然是姑娘。这些日子,公子与文公子急得什么也似,如今总算可以放下心里大石了。”
顾湘月回到京城礼部尚书府时,周文宾正与杜燕婷在苑中下棋,他有些心不在焉,老是走错,杜燕婷将自己的白棋捡了起来,一颗颗放进盒子,站起身来道:“我还是去绣花罢。”
“哥——”顾湘月跑了进来,大声叫道,
“湘儿!”周文宾站起身来,往前迎了两步欣喜地拉住她手道:“你去哪里了?”顾湘月笑道:“我才从扬州回来,怕你担心,一天也没停留,下次带我去扬州玩吧。”周文宾没好气道:“你还说?以后我不许你再单独外出了。”两人谁都没有留意杜燕婷悄悄地离开了。
周文宾细细看她面容手上,看到她手腕擦破了好多地方,他皱眉道:“如何来的这伤?你究竟去了哪里?”
顾湘月本不想再让父兄担心,笑道:“我跑去金陵游玩了,这伤是自己不小心弄下的,哥哥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胡扯!”周文宾皱眉道,“你这些小聪明,就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了!这许多伤,哪里是不小心?到底是谁?”
顾湘月道:“还不是严耒吉那死人!他让人将我诓到了南京,也怪我自己不谨慎,他说要娶我,所以软禁了我,倒也没受什么苦,后来他奈何不了我,将我送给了一个呆大汉,把我用绳索捆了,严耒吉还派了个人跟着我们,要把我弄到嘉兴去。后来我诓那呆大汉把那个跟班扔进了河里,可我又怕他淹死,想了想还是救他上岸,这些都是上岸的时候擦伤的。”
周文宾道:“你没有被姓严的欺负罢?”
顾湘月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会呢?要是这样,我就死在金陵不回来了。”
她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小书呆会不会怀疑我,他要是心存芥蒂,以为我跟严耒吉什么什么,大概就不要我了吧?”
周文宾微笑道:“衡山怎会不要你?此间种种,我自向他陈述,断然不会让他耿耿于怀。”
他坐了下来,说道:“待父亲回来后,我要向父亲禀明,这严耒吉也太过放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他对你这般,怎能轻易放过他?只不过明日我要与老祝、昌谷回长洲了。”
顾湘月道:“我也去!”
周文宾没好气说,“你给我好好呆在京城,我自会让人看着你,若是离家半步,便请父亲家法处置,我可不是说笑。”
傍晚,周上达由朝中回来,听周文宾详细说来,对顾湘月一句也没有责备,只温言道:“女儿受苦了,这些日好好休养。严氏父子之事,自有为父替你做主。”
他瞪了一眼周文宾,道:“你回房就此事写篇责己文交来我看,写得若不够深刻,看我不家法侍候。”
他背着手走后,顾湘月愣了半天,奇道:“哥,这事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爹爹让你写什么责己文?他为什么要怪你?”
周文宾笑道:“你懂什么?一般大户人家皆是严子宽女,只因女儿不出闺门,即使不管,也大都性情乖巧。况且女儿家皮肉娇嫩,哪里经得起家法?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