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枞啊,你刚刚那样地呼应我的许愿,如果你有灵,请保佑所有的人都安全地回来吧。
李识曛默默低头,神情虔诚静默。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了一遍,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
他得做得点什么,才能避免此刻的不安与胡思乱想。仔细地思索着白出来可能的各种状况。迅速地,他指挥着旁边一样不安的阿姆们,各自去烧热水、准备温暖的兽皮和床铺、长条的树枝。
心情起伏不安的玉阿姆被李识曛安排两个年轻的雌性扶回去休息,但玉阿姆不肯走,一定要看到白回来才肯安心,李识曛也没阻拦,只是让这两个雌性扶着他在一边休息。
一边的雄性他留了四个仔细观察着洞口的绳子,如果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大家往外拽人出来。李识曛再三叮嘱这几个雄性,如果白晃动绳子,那多半是里面的空气不干净,就算进去拽人也要闭住呼吸,不行就立刻退出来,千万不能逞强。而他自己却已经默默地做了决定,如果不行,他一定会冲进去把白拽出来。
其余的雄性被李识曛交待着用兽皮和树枝做了简易的担架。他怕老年人出来状况不好,只怕背着会让他们难受,所以一旦人一救出来就立即用担架加上厚厚的暖兽皮保温。
李识曛一边叫过阿湖等好几个情绪还算比较稳定的雌性,仔细反复地交待着他们等会儿老人们出来应该怎么急救,如何按摩四肢,如何用温水擦拭,如何保暖,直到他们复述无误。
此刻,洞口传来一阵呼喊:“快,出来了,出来了!”“那个木架子呢,快快!”“兽皮!快裹上!”“还活着!”
人群中一阵喜极而泣,大家边哭边笑边按李识曛的交待,将人安排在担架里,盖上厚厚的兽皮。
李识曛一时挤不过去,但从人群的缝隙间看到白好好地站着,大家似乎只是从他身上移下两个人来,看身形和衣着,其中一个应该是央阿帕,李识曛大大松了口气,看了一旁静默无言的高大树木,心中升起一股无端的敬畏。
李识曛见人们都围在雪洞口,高声说道:“别围在那儿,都散开,围着不好!”他一时也没法解释围着不利于老人们的呼吸,只得先让大家散开,他转头吩咐身边这几个雌性,让他们等会儿一人负责一个老人,务必让他们慢慢恢复体温。
此时人群已经散开,李识曛跑过去跟着担架看了看两位救出来的老人,央阿帕和世阿姆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脸色十分惨白。
央阿帕似乎被温暖的兽皮一裹,回复了一点意识,开口喃喃说了什么,李识曛伏下去一听,“阿蓝阿蓝”
李识曛给老人掖了掖兽皮,在他耳边说道:“蓝阿姆马上就回来了。”老人似乎这才停止了担心和呢喃。
李识曛停下脚步,看着两个担架迅速抬到了北面温暖的石屋里去了,这个情况已经比他预想的好了很多,看来老人们进去的时间并没有太长。
李识曛回过头来,白已经在组织几个雄性和他一同进去,李识曛猜测洞穴里的条件也许没有他开始预想的恶劣可怕,否则白不会直接这样组织人下去。
白没顾得上招呼这边,他看李识曛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就立即转头仔细地叮嘱下一批和他一起进去的几个人,在什么地方要屏住呼吸,背了人要怎么快速出来,万一有状况怎么摇绳索,外面的人怎么接应,他都像平时围猎时一样布置好,好在这段时间大家素有默契,不一会儿,他们就再次绑了绳索准备进入了洞穴。
李识曛不知道下面的情况,白却是知道的,刚刚他就用掉了李识曛给他的塑料袋,只因为一时不防在底下找不到人,走叉了道,一阵头晕,还好有这点备用空气,不然他也只能拉绳索了。这次他已经摸清了下面的道,又再次将袋子充满气体,再次准备好火把,这才出发。
李识曛见雪洞这边已经井然有序,回头看到几个吓到呆愣的孩子已经被几个雌性安抚好,便让他们先带着孩子们回去。他自己立即奔到了安排老人们休息的石屋,毕竟他们都上了年纪,又这样狠狠冻了一阵,需要缓缓回温,急不得,李识曛不太放心,还是想过去看看,只怕等会儿还要熬一些温热的汤水。
两边分头忙碌着,幸好老人们进去的时间都不长,有几个昏厥的,却都还有呼吸,蓝阿姆因为略年轻些身体也好,坚持到最后才肯出来,却也冻得有些僵硬不能行走,好在呼吸思维都还正常,阿澈阿满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李识曛倒也放心。
山谷里的众人终于安定下来,之前种种心思也在这种忙碌中逐渐沉淀。
各个老人身上都有些冻伤,李识曛平日在央阿帕的木屋活动得多,知道他那里有这些治冻伤药,便准备直接过去取一些。
远远地,李识曛看到了穆阿帕,他并没有进雪洞,也没有进去拦着央阿帕他们,却也一直默默地观望着这里,李识曛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位有些凶恶狰狞的老人对于山谷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这位老人对山谷又是怎样的感情?
老人似乎在怔怔出神,好半晌才发现过来的李识曛,他冷冷哼了一声,径自转身走了,李识曛这才发现他一直以为狰狞高大的老人,背影是如此的蹒跚萧瑟、孤独寂寥。
央阿帕的木屋里收拾的十分整洁,所以需要可能用的草药都已经一一配好,他甚至在桌面上看到了央阿帕整理好的绳结和符号留书,是怕他不能亲自将这些一一教给下一个纪录的人吧。
李识曛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膛中涌动的情绪,在那些配好的草药中找到央阿帕标记的冻伤药,再次看了一眼央阿帕放在桌上的东西,他甚至没有去触碰那些东西,仿佛摸一下都是种亵渎,转身就出了木屋。
白他们那边早就忙完了,过来看了一眼老人们,见没有什么大碍,雌性们都在照顾着,就去收拾那些捆绑在谷口的猎物了,毕竟大雪季还要指望这些猎物度过。
那些猎物都乱糟糟地捆放在谷口,刚刚大家一时没顾得上,这许多的猎物一两个人是收拾不来的,白指挥着年轻雄性们把活着的猎物都拖到了北边的温泉区,木屋里的棚子围栏也算派上了用场。受伤比较重的和已经死亡的都就地处理,交给玉阿姆他们这些已经振作起来的雌性们去料理晚饭。
上了药、喂些汤水,看到十来位老人已经恢复过来,李识曛和一干雌性们放下心中一颗大石,各个老人身边都留了人守着,其余的人都退出来到湖边的空地上,这通忙乱之后,天已然擦黑。此时晚饭已经准备好,这难得的丰盛一顿,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却都只是沉默无言、食不知味。
对于在场的很多年轻人来说,老人们和雌性们在大雪季走进雪洞只是故老相传的悲凉故事,今天如果不是李识曛阻拦得及时,他们回来得及时,这悲剧就要发生在他们自己的亲人身上了。
雌性们默默地吃完,进去石屋替换留守的人,白也到这会儿才放松了一些,坐到了李识曛身旁。
李识曛从没见过白的神情这样疲倦,他低头黯然道:“我太不关心两位阿姆了。”
李识曛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两人静静相拥,半晌无言。这场所变故对于他们来说,需要反思的地方太多,他们都差一点失去那些可敬的老人,而现在,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彼此安抚一下震荡的灵魂。然后,振作向前。
两人在简短的互相安慰后,三两口吃完这不知道味道的晚饭,各自分头去安排后续的工作,晚上的巡逻、老人们的照顾、温泉区那些猎物的投喂。
回到石屋的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躺在床上才缓了口气,这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些信息,此时山谷刚刚经历过这些动荡,而大雪季已经来临,有许多工作需要安排,也有许多疏漏需要总结。
在大雪季里,老人们、雌性们会默默地走进雪洞,虽然是种传统,但李识曛仍觉得一种无以言说的悲哀,他来到这个山谷时能感到的一切温暖,舒适的生活和友善的人们,现在回想,这样温暖的山谷能绵延至今是如此的不易。
然而李识曛仍然不能赞同这样的方式,事情并没有走入绝境,他们何至于如此悲观呢。一味地遵循传统,是不也太不知变通?或许记录了太多的传统与事件,央阿帕他们这些老人早在准备着这一天?
是不是他们一直以来是不是忽视山谷里这些已经过了仪式的人?年轻人虽然浮躁容易出问题,但这些老人和成年雌性们也同样需要关注。
两人都太过相信这些人的抗压能力和自我调适的能力,而且许多计划没有让他们参与进来,这才造成信息沟通不畅,两人没意识到老人和雌性中蔓延的悲观,这些潜伏的情绪不如年轻人那样明显,不易察觉也不易扫除;而他们也没能知道年轻人热火朝天有干劲儿的许多计划其实是可行的,事情根本没有那么极端绝望。
山谷里需要改变成长的恐怕不只是年轻人。
另一方面,两人对一段时间内山谷的各项工作也要拿出个主意来才行。
李识曛看了白一眼:“契阿帕他们没回来,你们是不是要去接应一下?”
白沉吟:“那个地方我今天问了阿姆,太远了,恐怕一来一去要太久,而且,”白苦笑,“现在山谷里也拨不出这么多的人手。只能让巡逻的小队走远一点,尽量远一些接应吧。”
李识曛叹气,他伸出手指一一数道:“央阿帕他们那里,需要安排人手去照顾。雪已经下了,枞果怕很快就要采摘,不能再耽误了,我那边,种玉米、养动物什么的也要抓紧,你们带了这么多活物回来,每天光是供它们吃喝就得不少人去采集草叶什么的。对了,你那个鱼什么的研究得怎么样?”
“能吃的多,不能吃的少,我看那些动物吃了都没事,下次恐怕得自己去试试,也不知往年说鱼有毒都是怎么传出来的。”
李识曛点头:“下次试试吧,我也好久没吃鱼了,不过这种没吃过的东西,最好循序渐进,一点点地试着吃看会不会有问题。至于那个传闻,可能只是少数鱼有毒,但一起煮了,就一锅都有毒了。”
白点头应了,皱眉:“雪季里怕过不多久湖面就要结冰了,你说的那个打捞能行?”
李识曛略微吃惊:“结冰?冰面上恐怕不能撒网啊,怎么打捞?要是冰面太厚,小船也不能过去啊。”
白反应过来之后,深深地长叹了口气:“人手真是不够。”他心里规划了一下自己这边马上要干的事捞鱼的、打猎的、安排巡逻的,还没算上枞果采摘,一阵头疼。
李识曛也点头:“的确是。”他心里也默默地数了一下种植、养殖、照顾老人孩子、安排日常做饭的,还没算上枞果采摘的,也一阵头疼。
两人细细思量,雪已经下了,枞果一旦成熟就要立即采摘,不能再拖,湖面在雪季会结冰,到时候打捞鱼什么的,就算知道无毒的品种是什么怕也没办法用李识曛的法子大规模打捞,而种植养殖也是个长期见回报的活儿,必须现在开始抓。真是缺人缺人!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阿姆他们!”然后便相视一笑。
现在契阿帕他们仍然没有回来,但山谷里枞果没摘、湖里的鱼没捞、养殖种植千头万绪,都需要人手,不如把老人们和阿姆们都纳入到这个体系里面来,忙碌了、看到希望了自然就不会胡思乱想。
之前只是年轻人一些小打小闹,虽然目前看来卓有成效,但当整个山谷需要运转起来的时候,倒下了一批老人,阿姆他们便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放在整个体系之外了。而且,也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们看到一些改变。
白率先开口道:“之前那样不行,不能再让大家随意地来来去去了,得抓紧安排每个人的活儿才对,阿姆他们你也别例外,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这样也许他们还能好过点。”
在今天的事发生之前,年轻人们的组织其实相对比较松散,大家只是随意地分了组,在什么时间干什么说好了之后,大家就随意活动。
现在看来,或许得规范一下组织的形式,更严密一些,更高效一些才行,而且山谷这样的大震荡之后,也许这样有效的组织形式会更利于人心的安定。毕竟如果在惶惶不安的时候,每时第刻都有活儿干,然后干了活发现有收获、有奔头,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杂念。
两人大体计议已定,便都松了口气,具体的细则什么的可以明天再议,总算是有了个执行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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