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鬼背对着簫荷,脸色迅速变的十分难看,却也是徒劳的咬了咬牙,然后笑嘻嘻的转过身去,一边用手比划一边道,“姐姐让我去洗衣服,那师傅,我这就去洗衣服了!”话罢,他便飞奔着推门跑了出去,仿佛要做的事情是多么的神圣而伟大!
可我的心却陡然凉了一截,双腿无力,只能在床上坐卧,而簫荷这一走,我就落在这小鬼头的手里,那我这几天还能好过?好在手里还有一只玉箫当“人质”,应该也能驱动这小鬼,不至于饿死了,至于去京都给莫任情报信的事情我是否能信任他呢?
第二卷 平乱 约天下 第一章 逢佳人(6) 送归
簫荷走后,我便将那只玉箫捧在手中细看。
白玉湿润,似凝露无瑕,握在掌中,冰凉却又散着温意,让人心生安定。不由自主的用指腹抚过簫管,可手指却捕捉到了些许的粗糙感,我将那簫翻转,这才蓦的发现,簫管的内侧底部竟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如同掌心的纹路一般交错纠葛,而簫管的底部口端竟也有一语玉碎时候所磕出的削面。可我却惊住了,因为这只玉簫分明就是被人捽过,又重新的拼贴而成的!而那人又拼贴的如此细致,似乎将每一片碎玉都还原到了原处,可玉石这种东西,一旦碎裂了,相接的边缘就产生了难以除却的隔阂,哪怕是拼接在原处也一定会留下无法掩饰的裂纹,所以拼贴玉箫的人纵使有巧夺天工的本事,也难以将这玉箫还原的天衣无缝,可即便是再名贵的玉器,一旦碎裂,就会变得分文不值,更何况这是一只以韵律为重的玉箫——像如此这样,碎裂再拼贴,萧音不仅大受影响,就是吹簫之人也难以控制吹出气流的大小轻重,所以作为一件乐器,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可是,簫荷却又是那么的珍爱这只玉箫,无论是含在嘴里,握在掌中,还是挂在腰间,他那双湿润如玉的双眸一旦触及这只簫,便会变得异常的温柔而多情,所以凭借着我作为女人的直觉,这只玉箫一定是他的红颜相赠,至于曾经为什么会被摔碎,恐怕这其中的缘由还是十分的曲折的,想到这里,我便将那玉箫斜斜插入腰间,然后从床边上捻起那张写有祛毒口诀的宣纸——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先把自己身体里的浮影幻花解开,省得动不动就会面临毒发身亡的危险,更何况,这烂毒还会让人死的那么难看!使劲甩甩头,什么死啊,大姐我还没活够呢,哼,泣月、南王、衣木雪遥,算你们狠!竟敢给大姐我下这么缺德的毒药哼哼,等大姐我缓过来了,第一个就找你们报仇!
思及此处,我不由得沉下眉目,垂眸细读纸上的口诀——【双手擎天掌覆头,再从掌内注双眸,鼻端吸气频调息,用力收回左右眸。】
【侧道弯肱,抱顶及颈,自头收回,弗嫌力猛,左右相轮,身直气静。】
这样一目十行看下来,簫荷要我修炼的口诀还真不算少,可是我又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口诀虽然并不难懂,可照做的话,这些动作又十分的奇怪,仿佛修炼五官版的瑜珈不过又更像是武侠小说的内功修炼心法!可,习武之人一向对自家武功门路心法口诀看的极重,不仅不会轻易收弟子,更不会轻易外传门派功夫,就像莫任情,说什么不敢私自外传本门武功还总觉得自己是灵鹫山的人就很了不起哼,我倒觉得你那个什么雪捱师傅也不怎么地,不然也不会收下离末儿这种庸俗女人做弟子!想起离末儿,我竟不自觉皱起了眉目,然后抬起手轻抚过脸颊,昨夜被她划伤的那侧脸上竟没有发觉有什么不适,只是现在,手指轻轻触碰在伤口上,却觉得微微的疼了。
“姐姐要是再动手碰的话,脸上就会留下又长又丑的刀疤咯!”春暮那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一脸坏笑的看着我,他一双小手,却捧着一只抵得上半张脸的细瓷大碗,那碗里面,香喷喷的面条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听了他的话,我却笑了,然后慢慢的把手垂下,护在腰间的玉箫前。
呵,这小鬼虽然对我有敌意,却也的确是像簫荷说的那样,够率真,至少,他想着什么,想要做什么,全部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小暮一眼瞥见我脸上的轻笑,他坏笑着的脸便蓦的僵住了,随后,他用了将尽三分钟才摆出一副十足厌恶的模样,对着我嚷道,“你笑什么?丑八怪,你长得一点也不可爱!”
我却不恼,脸上的笑意更浓!呵,无论是谁,一半的脸上贴着一团黑乎乎湿腻腻的草药,都会变得惨不忍睹,不是说笑的——就算是我自己,晚上照镜子恐怕也得被吓着,更不要提这种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了!哼,丑八怪就丑八怪,反正也是你看你难受,我自己又看不到,而且,我也还没到非要重视自己在你这种幼齿心目中的印象与地位的时候,所以面对小暮刻意的挑衅,我也只是无所谓的挑了挑眉,逗他道,“小鬼,原来你喜欢长相可爱的女孩子啊!不过,你上了当可别怪姐姐没告诉你,女孩子呢,是长得越可爱的越会緾人,长得越美的越会骗人!”
可小暮却睁大了眼睛,定定看了我几秒,才一扭头,哼道,“骗人!师娘就很好!一定长得既可爱又漂亮,还对人很温柔!”说到这里,他又蓦的扭过头来瞪着道:“反正你不可以穿师娘的衣服快脱掉!”
“那我的衣服呢,你把我的衣服拿来,我就把你师娘的衣服脱掉还你!”
小暮却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爽快的答应,可随即,他就把那碗面往竹桌上一放,飞奔着出了门。
看着他跑出去,我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若要以穿衣服为借口,或许就可以让这小鬼帮我解开穴道了——我虽然曾有机缘学过全身经脉穴位图,也知道簫荷为我点下的静昙二穴在哪里,却又不知道点穴的手法以及要义看来,在这个险恶的江湖,我若想要戚大而繁华的活下去,那我所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并不只是我最初所认为的内功一项而已。
我正想着这些,那小鬼却一步跨进了竹屋,他也不说话,只垂着头,从桌上捧起那碗面,嘀咕道,“你饿么?”
见他怀里并没有我的衣物,我却诧异的挑起了眉,“我的衣服呢?你不拿来,我怎么把你师娘的衣服脱下来还你?”
那小鬼一听,却一脸委屈的瞪过来,道,“你那是什么衣服啊,乱七八糟的,一件一件都那么小唯一一件大点的还被浸过慢性毒药,难怪师傅要我给你洗衣服——”说到这里,小暮捧着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好奇的道,“你明明是女人,为什么要穿男人的衣服?”
我却没注意到他的问话,只默默的蹙起了眉,小鬼说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应该是我的小件内衣吧,至于那件大的长裾红衣,他竟然说被浸了毒?而我的衣物一直都由林紫儿照管,如果被浸毒,那很有可能是那个已被烧死的雪雁所为,可凡是毒药,就会很自然的相克,既然南王已对我下了七日为限的浮影幻花,左清扬又有什么道理对我下慢性毒药,又为什么要派雪雁放毒蛛多此一举?如果说他们两家是因为没有通气才这样也不为过,可早茹已经说过,无论是南王,还是左清扬,都是他们莲华教的棋子,如果是棋子,就会为达到同一个局势而被操控者统一的调配,若有一方不听指挥、不按牌理出牌,那整个局势都会为此受损,而莲华教自然也不会甘心那么这么也就是说,这个局里,还有第三方的人要对幻境城不利,可这第三方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小鬼,我的衣服被浸了什么慢性毒?”
“不告诉你!”小暮“吭”一声把手中的碗放在地上,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穿我师娘的衣服?”
他这么一问,却让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从见到他,他就不停的再说他师娘的衣服,从头说到尾一直唠唠叨叨,就全为了这一身绯红好,你不让我穿,我还偏偏不脱了!想到这里,我沉下脸,张口就道,“谁告诉你这就是你师娘的衣服了?这就是我的衣服,我自己带来的!跟你师娘的一样,就是你师娘的衣服啦?你哪只眼睛看见这上面写着你师娘的名字了?还是我穿在身上,你师娘一叫,这衣服就应了?!”
小暮却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我却瞧也不瞧他,心里面暗暗得意终于把这小子说的没词了,这两天也省的他来烦我了,可小暮却纵身,一下子扑上了床沿,小脸正对着我,却把下巴扬的高高的,一字一顿的道。“你不叫音?”
我却被他弄懵了,反口道,“什么音?”
“你也不姓水,是不是?”
“废话,我又不是水氏女娲族人!”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却不由自主的垂眸,嘴角边上也不禁扯出一抹苦笑,呵这世上最后一个水氏女子已为救我而死了,那这世上,啊里还会有第二个水氏女子?心里面这么想着,我蹙眉看向小暮这小鬼这么问难道说他师娘叫做水音?
可小暮却早已将小脸扭向了一边,低声咕哝道。“我觉得师傅整日念的也不会是你。”可他随即又笑嘻嘻的扭过头来,道,“姐姐,看来是误会一场!嗯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要。”不知道这小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肚子也不算饿,我便冷冷回给他两个字,然后从床榻上拿起那张写着口诀的宣纸,可那小暮听了我话,却不恼,反而讨乖的道,“姐姐衣服浸过的慢性毒药叫做‘引’,不会致死,却会让人心智混乱,不过,要等到中毒半年以上才会有很明显的效果,如果一直都未发现,那中毒之人最终就会成为他人的傀儡嗯,还有,这是南蛮胜产的毒药。”说到这里,小暮抿了下嘴,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手里的宣纸道。“姐姐,让小暮看看师傅给你留下的是什么,可以吗?”
眯起眼睛,细细看他,小暮的脸型眉目都不似簫荷,可也算得清秀非常了,也许是他跟簫荷在一起生活惯了,这小鬼的眉目之间总是不知不觉的带上儿分沉静与温和,不仅如此,他意也会流露出长于同龄儿童的神情而之前,他因为对我产生莫名的敌意,反而展露出了他年幼童真的一面,而这时,他虽然嘴上在叫着我姐姐,可看我的目光全然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了,那种宁静与温柔已暗暗的种在了他的心底,不知不觉的成长着,也许在不远的日子里,小暮就会成长成为别一个簫荷别一个绝代风华的人物!可,我却慢慢的扯起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至少我见过这个小鬼现在的样子,也见过他童真幼稚的一面了,而这样似乎也就看到了簫荷的童年,安静、淡然,心智远远超乎同龄儿童,可我突然又很好奇,簫荷他是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安静,这样的温柔,这样的超脱世俗呢?还是他是为了什么人,才成为了今天的簫荷?这样想着,我便将那张宣纸递给小暮,同时在心里沉下了几分不常有的感慨。
可小暮却突然伸手,用他消瘦的小手扣住我的右手腕,他只轻轻一翻,我手腕上那条半寸长红线便展现在他面前,而随后他的脸色便蓦的变了,惊声道,“你中了这种毒?”
我却蹙眉,刚要开口,可小暮却咬紧了下唇,然后瞬得伸手点了我肩头会、谭两穴,顿时便有一股热流从我脚底涌出,顺着双腿上移一寸寸向上移着,只几秒,我便觉得双腿轻盈,原来要解静、昙穴,要先从会、谭两穴下手!
“你跟我来。”小暮的脸压得极低,几乎贴到了胸口,可我却仍可以看到他煞白的脸色,我心中一惊,只从床上下来,却没有迈开脚步,可小暮却蓦的拉住我的手,扬起头一字一顿的道,“你不是想走么?我送你走。”
话说完了,他又低下了头,轻道,“你中的毒是南疆的浮影幻花,腕上红线若没入掌心,则必死无疑,可我师傅已为救你尽了全力了,而你,若按照这纸上口诀修炼内力,便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师傅之所以点你穴道,也并不是怕你死,而是怕你走,但是你又必须走!”小暮说到这里,便蓦的沉下了眸子,可在下一刻,他又抬眸,抿起的唇角内扣,挂着一抹成人似的苦笑,只那一瞬,便打破了他眉目之间的沉静与温和——
“你若不走,那死的人就是我师傅了!”
第二卷 平乱 约天下 第二章 牢 (2) 魅
跟着七王的部队顺利进城,然后在那个脾气暴躁的都尉找我麻烦之前寻了个机会,我只身形一闪,便藏进了长街一侧的幽暗胡同。那群官兵心思本就不在我身上,所以他们所自然不会发现少了我这个女人。
靠在灰白黯淡的砖墙上,我眯起眼睛,看着这一队骑兵慢悠悠的走,就在进城的那一刻,那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