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光的星空了,她望着火烫空气后面闪烁的星星,她得救了!一段火红的横梁掉落下来,她本能地用胳膊去挡
疼!她无法形容的疼!
救我,谁能救我?!
在恐惧和剧痛中,虽然知道没有人会来,没有人能保护她,她还是凄楚地盼望能有一个人拉她一把,能有一个怀抱让她哭泣,能有人呵护她已经焦烂的伤口。
没有永远没有。
她浑身颤抖地蜷缩在院子一角,闻讯赶来的太监总管只是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跑出来就好。”没人理会她的痛楚,没人安慰她的恐惧,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她被遗忘在那个黑暗的角落瑟瑟发抖。
孤儿这一刻,她最深切地体会了这个词的辛酸。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腿,整个人缩成最小的一团,眼泪从被烫爆皮的脸上流过时分外刺痛,她下巴哆嗦得厉害,连牙齿都磕碰得咯咯有声,她用她全部剩余的希望,虽然已经微弱得如同死灰里的火星,她还是盯着院子门口,希望有人来来救救她。希望下一个从门里进来的人,是来找她的。
救救我救救我吧!
她乞求拯救的,是她已经被孤独,被绝望烧穿的心灵。
“美璃格格!美璃!”
有人抓住了她的双臂,摇晃。她的双眼被热气燎灼着看不清,那个她渴盼的,救她的人来了吗?!泪水弥漫,她更无法看见那人的容貌。
“着火了!着火了!我很疼!我的胳膊很疼!”她哭了,终于有人能听她说出这句话。就算得不到安慰,得不到保护,能有人听她说出心里的恐惧和苦痛,也很好。
“美璃,没有火!没有火了!”
她死死抓住那人的手,泪水纷乱,“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你做噩梦了,你睁眼看看,你是安全的!”
安全?她哆嗦着收拢眼神去看四周这是哪儿?她一时惶惑了,她看见了几个面带惊诧的侍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刀,都在怪异地看她。
她一凛,慢慢恢复了意识,这是围场的帐篷她看那个来救她的人,却撞进一双年轻清澈,带着同情和怜惜的眼睛。火把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点缀了几个光点,如同映在深潭里的星星。
好美她瞬间沉迷了一会儿,这是永赫的眼睛。
“刺客呢?!”靖轩清冷的声音刚在帐篷外响起,人已经进来了,只胡乱穿着短褂,手里还紧握着长剑。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软榻上的永赫和美璃,冷笑了一声。
被他冰冷的眼神一刺,她才觉得自己还死死抓着永赫的胳膊,她垂下头,不着痕迹地松开手,永赫却没起身,依旧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坐在她身边。
“抓到刺客了吗?”连玉安大姑姑都来了,虽然没戴首饰,也没穿正式的袍褂,她走进帐篷时还是一身整齐风仪端庄。相比之下美璃这才惊觉自己只穿了贴身的内衣,头发披散,满脸泪痕,狼狈失仪。
“看来”靖轩冷峭地瞥着低垂着头的她,“根本没什么刺客,不过是做梦乱喊。”
“嗐!”玉安大姑姑捶了下手,略有埋怨,“美璃格格啊,你可把老祖宗吓坏了!”
美璃疑惑地抬眼头看她,恍有所悟,“我又尖叫了?!”她征询地看向永赫,永赫不以为然地微笑点头,毫无责备之意。
她懊恼地长出一口气,自从那场火灾后,她就总是梦中尖叫,自己住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就成大麻烦了,惊动了值夜的人不说,估计周围几座帐篷的主子都被她吓醒了。
“美璃格格,你要是没事了就去老祖宗那儿问声安吧,她老人家半夜听见那么凄厉的喊叫,吓得浑身哆嗦,以为你被刺客伤着了!王爷,你也去皇上那儿说一声,刚才还派人来问是怎么了,皇上也吓得够呛,以为老祖宗出了什么事。你们,”玉安皱眉说,向发呆的侍卫们扫了一眼,“也都赶紧出去,半夜闯进格格的帐篷成什么样子!都去和被吓着的主子们说一声,都安心睡了吧。”
侍卫们悻悻地退了出去,面有不甘之色,也不是他们想闯进来的,听见格格喊得那么惨,以为出人命了呢!功没立上,还落了一顿埋怨,冤枉!
美璃知道,虽然大姑姑没直接说她,但对她惹得麻烦很是生气,以前总是教导她的申嬷嬷告老出宫了,玉安姑姑原本就不喜欢她,现在更讨厌她了吧。
靖轩也烦厌地挑帘出去了,永赫拍了拍她的肩头,“今晚我值夜,你有事就叫我吧。”
美璃点点头,向她感激地笑了笑。
向老祖宗请安谢罪后,美璃从帐殿里退了出来,她望着满天星斗叹了口气,不敢再睡,生怕再来这么一次,估计全营地的人都要被她吓醒。
永赫带着一队侍卫在主帐周围巡视了一圈,有人询问就粗略应付几句,美璃等他走近,抱歉地向他福身,都怪她,给他也添了很多麻烦。
“不睡了?”永赫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继续巡查,自己引着她走近小火堆,上面吊着水壶,他让她坐下,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水给她,“小心烫。”
美璃坐下,还是有些尴尬,他不嫌她反而对她很好,让她更过意不去了。
他挨着她坐下,似乎很明白她不去睡觉的苦衷,“是不是安宁殿着火了以后你就总这样了?”他大咧咧地问,并不像其他人,或嘲讽或隐晦,坦荡自然反而让她很轻松地点了点头。他刚进京多久,也知道的这么详细了?看来坏事果然传千里的,她默默笑了笑。
“没事的,过一阵子就好了。我小时候也在睡觉时被吓过,然后也总这样,长大慢慢就好了。”
美璃笑着点点头,她喜欢和永赫聊天,虽然认识不久,她已经发现他还像个大孩子般真挚热忱,至少他的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他想笑的时候就笑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从小在关外长大?”美璃努力地找一个话题。
“嗯。”永赫笑起来,好看的嘴巴弯出弧度,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容明朗清澈,让她已经过分沉重的心好像被和暖的风吹过。
这个男人要是永远也不长大就好了。
她竟然在他的笑容里瞬间这样喟叹。等他长大了,就会变了,变成她皱了下眉,跳过那个她不愿意想的名字,即便变成梓郁那样,也很可惜,也不会有这么纯真的笑容了。
永赫大概也觉得如果沉默了会很尴尬,就和她说一些关外的风物,见她慢慢垂下双肩,他担心地说:“你累了吧?”不等她阻拦,他已经差遣下人抱来几个厚毡叠成高高的一垛,让她靠着。因为没有依靠,毡垛经不住分量,总会歪塌下来,他干脆坐到另一边顶住毡堆,呵呵地笑着,“你靠吧,这回不会倒了。”
美璃安心地靠在毡毯上,身上披着薄被,她默默地看着深幽的星空,好久了她没感觉到这般踏实。虽然只是暂时的依靠,她也告诫自己不要沉迷,但今夜她太累了,就这么靠着一会儿也好。
第9章 释然
天色青苍,鸟儿在还很稀薄的晨光中欢畅啁啾,让春天的清晨多了几许清新温暖。
靖轩梳洗完毕走出自己的帐篷,昨夜皇上临时吩咐他回京处理急事,他想赶早出发,起得比平时提前。
在行将熄灭的火堆后,他看见了她
她靠着高高的毡垫,人却紧紧缩成一团,无端就给人柔弱无助的感觉,她的头歪靠着毡垫,一行泪珠挂在俏美瘦削的脸颊边,让人不由心软,他甚至握紧拳头刻意遏制自己莫名其妙的怜惜和内疚。
他看着她,竟然觉得陌生。
她向他微笑时,她平静地看着他时,她很懂人情世故地打赏太医时,她珍惜地吃掉脏了的食物时,他都没太惊诧,惟独此刻他骤然发现,她再令人生厌,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他从没想过她会脆弱,他故意说过那么多伤她的话,做过那么多伤她的事,她都没皮没脸的忽略过去,纠缠,纠缠得让他都发了狠。
总是她欺负别人,伤害别人,她怎么会脆弱?
他想起她手臂上的伤口,想起了她半夜梦中凄厉的喊声。皱了下眉,随即冷漠地展开,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是他要她去踩死老太太的么?是他要她到处招摇生事惹来天怨人怒的么?
是,为了摆脱老祖宗的指婚,他落井下石了,他欠她的,早还清了!
“来人,备马!”他漠然吩咐,早有伶俐的侍卫为他牵来马匹。
美璃睡得本就不踏实,被说话声惊醒,她迷离的眼神逐渐聚拢,看清了不远处正接过缰绳的靖轩。
毡垫后的永赫也朦胧醒转,抹了下脸跳起身来,“靖轩哥,要回京啊?”
“嗯。”靖轩翻身上马,潇洒利落,“你好生照应老祖宗,皇上那边有梓郁,不明白,不熟悉的多问问他。”他看着自己的马,捋了捋鬃毛。
“是。”永赫点头。
美璃缓缓站起身,她该怎么办?日后见他的时候还多,她一直忸怩躲闪反而令彼此更加尴尬吧?
“您”她第一次用这个称谓和他说话,自己也顿了顿,“路上小心。”她恪尽礼数地向他福身。
靖轩紧握了一下缰绳,冷漠地“嗯”了一声。
如陌生人般疏离,不正是他想要的么?很好。他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扬开四蹄快速奔跑而去。
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以前的美璃不会这么和他说话,不会这么谦恭有礼。她像一只刁钻跋扈的小兽被生生推入黑暗的牢笼,再放出来的时候,变成了温和柔顺的兔子。这脱胎换骨的变化,是由什么样的苦痛硬逼出来的?
他扬鞭加速,耳边的风还是带不去她夜晚尖厉的呼喊:救命——救救我——
皇上照例领着男人们去围捕猎物,女人们却没头一天振奋,都各自在林间坡上游玩,美璃早早地去孝庄身边伺候梳洗,孝庄怜她一夜未曾安眠,特意着人伺候她补眠休息。美璃也想趁机避开人群,并没多加推辞。
派来伺候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美璃让她守在塌边,一旦她在梦里尖叫就立刻推醒她。
等她醒转,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男人们经过一上午的骑射也都累了,女人们也玩得力倦神疲,都纷纷归帐午睡。小宫女守了她这么长时间也困得摇摇晃晃,美璃抱歉地让她去下处休息。
她熟练地为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安宁殿里无人服侍,她早就习惯自己打理生活琐事。
营地里除了巡逻的侍卫,不见其他人影。虽然太阳已经有些烈了,但很温暖,照在身上,整个人都软软的,很舒服。美璃信步走向小河,享受着无人问津的自由,不由微笑了。
她坐在河边,看着流水淙淙,忍不住随手抓些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掷入水中,激荡起小小水花,她忍不轻轻笑出声来。两年孤寂沉闷的生活,让她学会这般略显无聊的自娱,不然真的会疯掉。
一把石子扔完,她回身准备再拣的时候瞥见一双华美的靴子,她被吓了一跳,直直地抬头去看靴子的主人。阳光正照在那人俊挺的身姿上,她眯了眯眼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她愣住,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是回京了吗?
她赶紧站起身,四下无人,她想再按礼请安又实在尴尬,一时僵在原地。
他沉默地看着她,她明明是长高了,却因为过于纤细的身材和尖削的脸庞而显得比以前更加娇小。长长的睫毛如今不再嚣张无礼地瞪着人,总是半垂着,密实地遮挡住清亮沉静的大眼睛。那双眼睛本来就很漂亮,里面的光彩分明是比以前黯淡了,却不知怎么多出了一份让人说不出的神韵,似卑微又似倔强。
“这个,给你。”他把手里的纸包递向她的时候,自己都一阵懊恼烦躁。他是怜悯她这两年来吃了不少苦,以前她总是要他去给她买各种零食,他不厌其烦一律置之不理,现在想想,也有些过分,就当补偿给她吧,仅此一次!
“是什么?”她并没伸手来接。
“粽子糖!”他冷声一哼,十分不悦地说。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而又轻地颤抖了一下,对她来说很久远的记忆被触动了她知道他在南书房外等皇上接见臣属完毕,悄悄地潜入厢房,他正坐在炕桌边看一本儿书,她跳过去趴在他的背上,死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一相情愿地向他撒娇。
他呵斥她,要她松手,说被太监宫女看见了不成体统。
她反而得意洋洋地要挟他给她买粽子糖才松开。她记得她趴在他耳边,大声地告诉他:“我最爱吃粽子糖了!”她希望这么大的音量能传到他心里,能让他记住她爱吃的东西,能在街头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到是她喜欢吃的。
她苦涩地笑了。
刚进安宁殿的时候,梓晴姐姐偷着来看她,给她带了一大包粽子糖来。她欣喜若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