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儿低头默默流泪,脑子里迅速闪过与李冰冰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在杜家,孙宝儿的聪明不在任何一位兄妹之下,虽然考上了乡贡,却对继续攻读与入仕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一门心思想着赚他的银子。对他的这种算得上另类的行为,兄弟及妹妹们虽然没有当面说什么,但在背地还有些看不起他,包括他的亲妹妹孙金铃,唯有李冰冰从不嫌弃他的这种兴趣爱好,还时不时地与他一起商讨如何挣大钱。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这位聪慧,纯善的四妹妹在他心目中已经不再是妹妹那么简单。
李冰冰在驿栈的那一场大闹,孙宝儿想到杜萱娘或许对他们的事已经有所察觉,所以当杜萱娘让他去康定府送东西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地便答应下来。
在康定府的日子,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李冰冰伤心的眸子,可是想忘不能忘,反而更加思念俏丽小女孩子的一颦一笑,连梦里都不放过。
杜萱娘双手抚额,最坏的局面终究还是出现了,看孙宝儿此时的样子,两个人应该都有异样心思。
“母亲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虽然你们同吃一锅饭,同处一屋檐下,但到底你们也只是异姓兄妹,发生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好稀罕的,重点是你们两个能不能承受不顾一切地在一起后,世人异样的目光与背后的非议?或者你们从此当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将来各自嫁娶后。能否承受放弃初衷的遗憾和痛楚?宝儿,你是兄长你要先想清楚,四妹妹到底还小,你做了决断后,母亲才好给四妹妹对症下药,我们不能让她毁在这件事上。”
孙宝儿以头触地,身体半匍匐着。一动也不动,杜萱娘也不再说话,等着孙宝儿做出最后的决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宝儿忽然坐起身,抬头毅然地看着杜萱娘,无比清晰,也无比坚决地说道:“母亲,我要娶四妹妹,一辈子对她好,不再让她流一滴眼泪!”孙宝儿的眸子像是燃烧着两团火。灼热无比。
杜萱娘缓缓靠向椅背,全身终于松驰下来,感觉后背湿搭搭一片,这两个家伙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好在其中一个终于成长起来。
“这是你的最后决定?”杜萱娘轻轻地问,孙宝儿重重点头。
“那好,你从现在只好做好了这几件事,三年后你们两个若还有现在的勇气。母亲便亲自作主让你们成亲。”
“母亲请说,为了四妹妹,宝儿哪怕上刀山下油锅都愿意!”
“第一,从此你们不能再见面。可以偶尔有书信往来;第二,从此后你在外面不论做什么都不许再打杜家的旗号,在外面只说长辈为义兄妹,才与杜家论的排行,总之要让人相信孙家与杜家是两家人,这个很重要,将来你们会不会被人闲话便看你怎么说,怎么做了;第三,做真正的孙大掌柜,京城的酒楼,与昭王府合开的海边盐场我会让赵大管事从此不再插手,孙家庄子上杜家的人手我也会撤走,姬家盐场那边我也会与他们讲清楚,以后不必再看在杜家面上,给你优惠价格不说,还无限量供应,一切都按商场规则来,这些我都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尽快安排人手接手;第四,你可以在京城置宅,冰冰与姐姐们的感情很深,你四妹妹一定乐意将来住到京城去。这几点你可能做到?”
孙宝儿郑重点头,“这些我都能做到,只是这第三条,母亲可否延长些日子?要找到合适的人接手需要时间。”
“可以,我给你二个月时间,还有你也不必担心你四妹妹,方管事带人跟在她的后面,等她吃些苦头,挫挫她的脾气,过几天就能回家了,你还可在家中多住几天。”
孙宝儿重重地给杜萱娘磕了三个响头,由衷地说道:“母亲大恩,宝儿永远铭记!宝儿必不负母亲所望!”
孙宝儿在家中收拾了三天,将那些重要的东西装了好几马车,才依依不舍地拜别家人,准备启程前往京城去完成他最后的蜕变。
临行前,孙宝儿将几匣子东西交给雪竹,请雪竹等李冰冰回家后再转交于她,又去后院见了杨素素,据季琳儿那两个小丫环回报,孙宝儿也不知与杨素素说了什么,杨素素当场大哭,最后孙宝儿又找到季琳儿,请她将秋菊与秋霜两个丫环还给杨素素,因为杨素素已经答应他立即回自己的老家,以后再也不来果州。
季琳儿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马上让人去姬家接杨素素的丫环,虽然母亲的态度仍然不明,但从孙宝儿的神情上看,他们两个的事母亲多半已经默许,毕竟别人家的男孩女孩再好,也没自家的好,再说还有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说呢。
季琳儿真心觉得李冰冰虽然爱使小性子,脾气大,但是经母亲培养出来的女孩子,个个心性磊落,没有坏心思,比那个阴险的杨素素不知好了多少倍。
或许与雍王府的周旋有关,这回朝廷对康定府的事反应十分迅速,圣旨很快便下来了,派了一名中府折冲府尉来接手康定府,呼儿韩封正五品上定远将军,王亦诚封正五品下宁远将军,呼儿韩带领人马即刻回京戍卫,归雍王府帐下,王亦诚则听命于折冲府尉,继续镇守康定城。
让人意外的是李豫居然也没忘记杜萱娘,说是为了表彰她在果州被围的忠勇表现,现赐封从三品夫人,虽然只比从前李进用钱买来的品级高一级,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正式封赏,杜家上下为此还是兴奋了许久。
崔颖亲自提了美酒上门,要杜萱娘亲自下厨做几个菜来庆贺,崔颖酒醉之后竟然流露出想辞官的心思,杜萱娘黯然,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崔颖比她还难。
崔颖明明在阻止叛军入蜀的战斗中功劳巨大,朝廷却一直没有任何表示,也不是说想因此邀功请赏,但也看出了朝廷对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地方军镇的疑虑之心。朝廷被安史之流搞怕了,防备再出现坐大的军镇反叛也属正常,却寒了那些真正的忠君爱国之士的心,比如崔颖。
战乱时期,手中有兵,自然是风光无限,若是太平时期,那便是烫手的山芋了,到时崔颖该何去何从?乖乖交出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军权,心中肯定不甘,不交权恐怕日子更不好过,弄得不好脑袋都得搬家。
但是朝廷中的事确实不是杜萱娘能帮得了的,或许韩略没死会给他想个成全之策,但是现在的郡守府,及他自己和前程都得靠崔颖自己了。
“十一,以后你若觉得闷了,便来寻我,萱娘陪你消愁,在郡守府切不可轻易喝醉,马上就是平叛的关键的时刻,马虎不得,果州若能再立一些功劳,想必上面的会看到你的爱国爱民之心。”杜萱娘给崔颖送上一碗解酒汤,雪竹则忙着将桌上的冷菜撤走,换上瓜果。
崔颖冷不防伸手抓住杜萱娘的手腕,“萱娘,幸好有你一直陪着我!如果有来生,我抢在李进之前,不惜任何手段将你弄到我身边,永远不放你离开!”
雪竹大惊,想上前来拉开崔颖的手,却被杜萱娘摇手阻止,“十一,你一直不明白你自己的心思,得不到的始终是最好的,我只不过是你一顺风顺的人生中一桩大遗憾,等你真正得到我以后,你就未必这样想了,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当年真的比阿四多了很多的机会,可是,我们都错过了,既然错过了,我们便将他放下,当成一个美好回忆不好么?说到来世,那更是一个美丽的童话,今生都没有了何谈来世?来世一定会是今生的轮回,所以十一,我们永远是做朋友的结局,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好么?”
崔颖无力地松开杜萱娘的手,呆坐了一会儿,歪歪倒倒地回了郡守府。
李冰冰离家二十多天后,终于遇到一个要经过果州的好心商人,允许她坐在装货物的马车上,这才回到了龙泉驿镇。
☆、三三五自立门户
门房看到蓬头垢面的李冰冰,愣了半天才大呼小叫地跑进内院禀告,李冰冰竟然也没有发脾气。。
颜彦,王谏之,季琳儿,还有崔念,包括大肚子的苟春hua都蝥迎接,围着李冰冰又哭又笑地问这问那,唯独不见杜萱娘与雪竹,当然还有她朝思暮想的四哥哥孙宝儿。
李冰冱之后,又用过饭,便很自觉地来到杜萱娘紧闭的房门外跪下,兄嫂们也在一旁候立。
二个时辰后,颜彦与季琳儿站得脚软,跑去厨房暂歇,王谏之与崔念两个咬牙陪地上yu坠的李冰冰硬ting着。
霨屋子里来回焦躁地转圈,两个ru娘抱着李卓李敏坐边榻边上,小声哄着两个刚吃饱肚子的孩子睡觉,杜萱娘则就睱透进来的光线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帐册,将隄躁动直接无视。
“夫人,都两个时辰了,三??五??个站着的都快不行了,何况没吃好,没睡好的四小姐?到时四小姐的身子不好了,心痛的还不是夫人自己?我看四小姐这回是真心知道错了,你便饶了她这一回吧!”?得脸都红了,偏杜萱娘不开口,她又不敢自作主张叫李冰冰起来。
杜萱娘看一眼已经睡着了的两个婴孩,轻轻放下手中的帐册,对两个ru娘说道:“将那帐子放下来吧,这屋里昨夜进蚊子了。”又无可奈何地对雪竹说道:“看你急得这样子,等一下他们三个没事,反倒是你自己急出病来。你去对她说,让她从明日起便去胡管事那里学做帐和算帐,然后给她挑两个机灵点的小丫环,将那帐房的里间整理出来,挂上帐幔,进出都从后面的小门,我要在一个月后看到她能够看懂帐本。”
?刻笜?称“是”转身出门去传话。不一会儿便听到地上的李冰冰ji动的低泣声和王谏之几个如释重负的吸气声。
半个月后。呼儿韩着银甲,挂长刀,威风??归来,杜家全体出去到镇外迎接,尤其是苟春hua抱着玛瑙高兴得直抹眼泪,想当初她一个良家女子,下嫁给一个罪奴,暗地里不知被那些长舌fu们嚼了多少舌根,如今总算守?见月明,谁还敢轻视他们一家子?
呼儿韩只能在家中停留一天。将此去康定府及那些近处的吐蕃部落中搜掠来的十多辆马车的财物送到杜家府。
“夫人,我和王将军商量了。这些东西除了抚恤伤亡的将士外,余下的都交给夫人处置,希望能弥补一点这次出征夫人垫付的巨大hua费。”呼儿韩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出征他们两个出力,杜萱娘出粮出兵器,最大的好处却归了他们两个。
杜萱娘也不客套,毕竟一场战争的hua费不是少数。军队以战养战是惯例,只是这康定府并不是富庶之地,估计被早前的曲翠栊搜刮之后,剩下的好东西也有限了。
另外呼儿韩又挙?名伤残病弱的,或者不想再上沙场拼命的手下,趁朝廷还没有正式造册,交托给杜萱娘,杜萱娘将这随他们的意愿一部分交给方管事,一部分交给沙达与野柿子。许他们来去蔱。再有那些实在没有去处的,让他们带着家属到杜萱娘这??各地置下的田庄里去务农。
随着呼儿韩回来的还有王亦诚的全部家当及一封亲笔信,信中也是要将青牛寨那些既不想继续做土匪,又不想去吃军响的兄弟们托付给杜萱娘。
而杜萱娘此时关心的是,随呼儿韩大军一起回来的陆掌柜父子,及那些曾经服shi过曲翠栊的下人们,立刻让人去新院子里将王谏之与季琳儿叫了来。
“这里面昶亲历年来在各处置下的产业的凭据,还有需要妥善安置的人员名单。这都是跟随你父亲多年的兄弟,他们不想再菣上tian血的日子,希望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你是亦诚唯一的儿子,这些责任早晚都会落在你们手上,所以从现在起,你们也要学着将这些担子挑起来。”
杜萱娘思考了一下,又说道:“你们的父亲已经不再是逃犯与匪首,你们如今可以搬回王家庄住了。”
王谏之与季琳儿大惊,慌忙跪下“谏之与琳儿对经济事务实在是不内行,母亲让我们一下子接手这么多东西,还让我回王家庄去,我们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求母亲不要赶我们离开。”
“你们两个也真是实心眼儿,母亲軬可以搬回王家庄,不是说让你们现在就搬,而是軬有权力重建宗祠,你和你父亲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去王家庄老宅,公开承认自己是王家子孙,再不惧任何人,你母亲或其他长辈的灵牌也可以请回来供奉,你也可以用你自己的藉贯考取功名了。至于你们家这一大摊子事情,是得找个有能耐的人来管理,我已经叫人去请燕青管事,我让他暂时帮你们,当然如果你能让任?归心,愿意地为你们做事,我也会成全他,一切都看你们两个怎么做了。”
“宝儿的孙家庄及他家传的铺子我也已经交回他自己管理,不单单是让你们两个自立门户,等你们两个走上正轨,你大哥哥二哥哥两人也一样得准备着管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