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着猩猩红的披风,金冠束发,身穿时下大将军才有资格穿戴的软金甲胄,手提偃月刀,腰悬宝剑,马鞍旁挂着一把强驽,光看这身装扮便让识货的吐蕃兵妒忌得眼中冒火,恨不得立时冲上前去将那人身上的东西全数扒下来,然后归为己有。
再看那人成熟英俊的脸宠,冰冷而又高贵的神情,犹如传说的神仙人物降世,连一马当先的小浑脱王都有些自惭形秽,大喝道:“李进,今日何故挡我路?”
“小浑脱,你在装傻!早在七年前,我便警告过你,不要妄想觊觎我蜀地一寸土地,你偏不听,可惜了你一片心思弑父篡位,此时此地便你的葬身之处!如果你还有一丝明白,便立即滚回康定府之北,说不定还能保得尔等小命!”李进冷冷地说道。
“你既知我的生平夙愿便是带领族人离开那苦寒之地,况且大唐正值内乱,蜀地,滇南仿若无主之地,而且唐廷在北边受制于史思明,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李进,我敬你也是一方豪杰,不如你我合二人之力共分西南如何?”小浑脱王也是一个人物,基于对地下蜀王的了解,知道攻占蜀地最大的阻力不是唐廷,而是李进,于是自以为是地开出条件,说要与李进共分西南。
李进冷笑一声,“我本就是西南王,为何要与你共分?况且你既与史思明那种鼠辈合谋,还敢与我谈合作?你当我也与你们一样不知死活,非要逆天而行?休说废话,原本还同情吐蕃人生活在环境恶劣的高原上,物资匮乏,我李氏商行从前在暗中不知支持了你们几多,谁知你们竟然拿着我卖给你们的铁器来屠杀我的族人同胞,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便让你们这群恶狼血债血偿。”
小浑脱王见利诱不行,目中凶光毕露,“不成同谋那便是死对头,儿郎们,杀啊!”左手一挥,一排弓箭手应声而出,齐齐对准李进,竟是上好的黄杨木硬弓,看来这史思明为了拉拢小浑脱王,还真是下了血本的。
李进那容对方的箭羽射出,冷笑一声,双手一翻,一把连发强驽便到了手上,“咻咻咻”一阵响,早就看准的小浑脱王身边的几名大将射去,随着一声惊呼,有两名大将中箭,应声摔下马去。
李进大笑一声,在小浑脱王弓箭手的铁箭射到之前,回头便跑,“吐蕃狗们,有本事便来追你爷爷,你爷爷们在前面等你们来送死。
小浑脱王大怒,带着手下的精骑潮水般追去。
李进跑得并不快,就在小浑脱王的大军面前时而叫骂,时而狂奔,将个小浑脱王激得红了眼地急追。
小浑脱王的人马如蝗虫般从龙泉驿镇中涌出,朝李进追去,李进一口气跑了三里多路,来到一处四处有山,山洼里有田野村落的地方才停下来。
回头看看差不多有一万多轻骑追了上来,突然冲着气势汹汹地追赶而来的小浑脱王大笑三声,大叫道:“兄弟们,练刀的时候到了!”
随着李进一声喊,四处的村庄里,山头上,草堆里,密密麻麻地钻出了几千拿着各种奇形怪状武器的青衣人,这些人高矮胖瘦不等,男女老幼皆齐,军不军,民不民,匪不匪,却个个凶悍无比地盯着吐蕃兵,似乎想将吐蕃兵们活活吞吃。
小浑脱王打了一个激灵,示意手下摆开阵势,严阵以待,他当然知道李进虽然只是大唐境内最大的商贾,没有一城一地为他训练一兵一卒,但是手下聚集的却都是天下那些很有本事且无路可走的亡命之徒,面对普通的兵士那绝对是一人横扫一大片,再不济以一对二是没问题的,好在看李进的人数只有几千人,自己这边至少追来了上万人马。
小浑脱王嗤笑道:“就凭你们这几只猴子?儿郎们,谁若捉了这李进,赏金千两,赏妇十名!”吐蕃兵们立即沸腾了,怪叫着就要纵马朝前冲。
李进见状,一声唿哨,转身便跑,那些青衣人也立刻抱头蹲下,同时好几声惊天巨响从吐蕃骑兵站立之处响起,立时人仰马翻,吐蕃阵营中传来阵阵惊叫声及惨叫声。
原来是李进埋在泥地里土陶炸弹发威了,这是由杜萱娘构思,李氏作坊刚刚造出来的第一批成品,竟被李进用到了这里。
小浑脱王也被四溅的陶片划伤了手臂,又惊又怒,再看吐蕃兵们,因这几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惊了马,正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冲撞践踏起来,忙一声声号令发出,试图安抚受惊的人马。
李进等怎肯放过这种好机会,早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这些江湖好汉们与群体作战的军队打法有很大区别,大体是采用分割打法,一上来便将敌人分割成小股,然后分堆撕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功路数和打法,那些吐蕃兵们见都没见过,要么被人夺了马,要么马腿被砍或被绊,要么莫名其妙地中了毒,任人宰杀,而且打法灵活多变,一击不中立时退去,一时间吐蕃兵伤亡惨重。
从前吐蕃兵仗着骑术精湛,打了不少胜仗,谁知他们这种优势在李进这些马下的江湖好汉面前完全失效。首先,军人爱马,知道养一匹战马不易,所以敌我双方作战的首要目标都不是马匹,除非不得已,属必败之局,才会去伤害战马。
而李家军的好汉们的首要目标却是那些精心喂养训练出来的战马,先将人从马背上弄下来再说,一些吐蕃兵爱惜自己和战马,不敢与李家军硬拼,于是战场局势开始向李家军急转。
小浑脱王又惊又怒,看着越来越多的青衣人从山野间涌出,自己的族人们则陷在泥潭里,越陷越深,忙传讯增援。
看着在远处周旋,根本不让他近身的李进,怒火冲冠,几下冲出重围,带领自己的贴身护卫朝李进方向杀去,李进轻笑一声,回身带着保护他的死士又跑,气得小浑脱王破口大骂,“无胆小人休跑,有本事与老子单挑!”
“我呸,你个无耻贼蛮,谁有兴趣给你单挑,有本事你便杀来,老子的命是我女人的,你小子算什么东西,也想要老子的命!”李进不甘示弱地回骂,就是不给小浑脱王近身的机会。
这两拨近侍又杀成一团,李近看着远处不断赶来的吐蕃兵,大概到了三万之数,于是又一声令下,一支烟火升空,远处卷起一片铺天盖地的尘土,几千骑兵从对面山坡上杀下来,个个身披轻甲,手拿与李进手中一样的强驽,对准马上的吐蕃骑兵一阵射杀,吐蕃骑兵连忙后撤,于是那些浑身浴血的好汉们立即扶着伤者后撤。
骑兵后面还跟着无数空骑战马,这是要上马撤离的意思,小浑脱王哪有不明白的,立即下令冲杀,誓要将那些李家好汉们留下。
李进冷笑一声,朝小浑脱王一箭射出,“你小子不是想与老子单挑么,来呀!”
马上的李家军再次展开新一轮进攻,无奈人数太少了些,留给地上的李家军的时间很短暂,于是许多重伤者自动留下掩护其它人上马,上马后仍有战斗力的好汉们立即又操刀杀入敌群。
受了伤的或双人一骑,或单骑直接退走,很快战场上除了死者,李家军的先遣好汉们完全上了马,李进与小浑脱王两个杀得正酣,小浑脱王力大无比,耐力惊人,李进虽战场经验不足,但胜在武艺高强,时而大刀狂舞,时而拔剑便刺,冷不防还甩出几支袖箭,反倒迫得小浑脱王手忙脚乱。
眼看伤者退得差不多了,李家骑兵也开始慢慢后撤,小浑脱王自然是紧咬不放,试图将李进这几千骑兵包棕子。
看着黑压压的吐蕃大军,李家骑兵突然大白天地点燃火把,又从马后的皮袋子掏出黑色的陶罐,一声令下,点燃引线的陶罐飞入敌群,然后又是一阵阵巨响,炸得吐蕃兵哭爹喊娘,受惊的马群四散奔逃,而李家军的马匹却毫无影响,再仔细一看,原来每匹马的耳朵都被棉花塞住,再大的声音对它们都不过是蚊子哼哼。
于是,李进趁机逼退小浑脱王,领着人马迅速退去,小浑脱王哪受过如此折辱?正要收拾人马去追,却听一名浑身是血的吐蕃兵来报,说是断后的粮草还没进龙泉驿镇便遇劫,粮草辎重全数被焚,押送粮草的人马也全部折损。
小浑脱王差点跌落马下,方才发觉中了李进的计,自己带人轻骑来追,发现李进的几千人马连马都没有,以为可以顺势将李进拿下,又传讯大队人马速来,原来人家根本就是冲着他后面来不及跟上的粮草辎重来的。
☆、二九五韩略的心思
这一仗下来,李进损失一千多人,战马一百多,而小浑脱王则损失三千多精骑兵,战马死伤更多,最惨重的是留在后面的大半粮草帐蓬被焚,押送的一千多吐蕃兵全部折损,抓来的民夫也尽数逃去。
小浑脱王一咬牙又追出几十里,直到李进一行的踪迹消失在大山里,才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点齐人马,就地休整!”
呼儿韩站在龙泉驿镇的东头,凝望吐蕃军消失的方向,一旁的副将担忧地说道:“吐蕃蛮贼这一回损失惨重,不知他们还会不会重新返回龙泉驿镇!”
“之所以给他留下一部分粮草,便是想让他们报着侥幸心理继续南进,就是要回也得让他们另路返回,只是如何诱他们进山麻烦些!”呼儿韩倒是满怀信心。
“传令下去,打扫战场,将阵亡的李家军厚葬,这是大当家的特意嘱咐。”呼儿韩吩咐下去后,立即回去写信将龙泉驿镇暂时避过一劫的消息通知果州家人。
果州城内的杜宅,崔颖,韩略,李适,顾尚等齐至,大家传看了李进与呼儿韩的来信,露出各种表情。
崔颖叹息道:“想不到李进这家伙平时玩世不恭,关键时刻方显他大义本色。”
大家点头赞同,心内担忧的杜萱娘却很不以为然,李进的仁义无双,随时都有显现,只是一般人体会不到而已,他的隐忍与重情重义,在场之人无人出其左右。
“只是小浑脱王意在益州,若想让他改道进山肯定不易,益州危矣!”李适担心的是战火的漫延。
“吐蕃人擅长马上战斗。若要他放弃马匹进山,除非有足够的理由。”韩略说道,此人倒算得上是有志之士,为了果州明显地白了不少头发。
杜萱娘端起桌上的茶就要喝,冷不防被一旁的崔颖就手夺过,皱眉道:“这茶凉了,不能喝!雪竹,给夫人换杯热茶来!”
杜萱娘有些尴尬,在场之人除了知情的顾尚。其余人等都不知杜萱娘有孕,俱都露出奇怪的神色,崔颖也意识到了不妥,刚想解释,忽又想起杜萱娘叮嘱过不可宣扬此事,也怔在当场。
杜萱娘摇摇头,若不解释一下。恐怕大家不知会想到哪里去,便笑着说道:“是十一关心我,如今我有了阿四的子嗣,不能吃凉的东西。”
小方与沙达听说,高兴得立刻站了赶来,“恭喜夫人,恭喜大当家!”
“多谢二位,不过你们两个暂时别和大当家说这事,我怕他分心!”
小方与沙达连忙点头道:“是。属下遵命!”
李适也过来道喜,唯韩略若有所思,看着崔颖与杜萱娘两个目光闪烁。
几人又商议了一下,给李进与呼儿韩写了回信,用信鸽当即传走,信上约定明日果州城不出战,让小浑脱王带吐蕃大军离龙泉驿镇更远一些。
郡守府书房内。崔颖与韩略对坐,崔颖忍不住问道:“先生今晚有话要和我说?”这韩略一晚上都用奇怪的目光不停地瞄崔颖,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一直想知道大人何时才能放下杜夫人?如今杜夫人与李进有子,正式成亲也是早晚的事,大人注定将是一场空。”
崔颖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下,或许是一辈子,先生不觉得这样也很好么?因为不求回报,便没有了忧惧,更无所谓失去,只要她幸福我便心满意足了。”
韩略不答话。半天才说道:“如果没有李进,你觉得你会有多少机会?”
“不知道,但是如果没有李进,我总有一丝希望,有了李进在,我是一丝也无。她的心里全是他,已经容不下别人,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让我更加放不下。”崔颖略带些悲凉说道。
这回韩略是彻底沉默下来,直到崔颖倦极回自己的院子歇息,韩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年轻时他也心怀天下,无奈站错了队,他以为那个美丽的女人也会和她的母亲一样英名传天下,谁知他到底还是不懂女人,女人莫名的心软害了她自己,也害了他们这些跟随的人。
于是半生落拓,在病榻上等死时遇到寻上门的崔颖,救了他一命,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便随崔颖来了果州。在果州这么多年默默无闻的生活才真正地让他品尝到了人生的乐趣。
因为崔颖的信任,郡守府不论公事,还是私事,他都可以做主,崔颖待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