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人听说杜萱娘有孕,俱都高兴不已,唯有小崔念闷闷不乐,从前他是母亲最疼爱的,也是最小有孩子,更是兄姐最疼爱的弟弟,如果将有另一个更小的人来占据他的位置,分去他的宠爱该怎么办?
饭后花厅喝茶闲聊,大家看着嘟着嘴的崔念,分外可乐。
一听到母亲有孕便乐得合不拢嘴的顾青橙道:“五弟,今天谁惹了你?难道是母亲肚子里的小六弟?”
众人大笑,崔颖小脸涨得通红,更委屈了,瘪了瘪嘴,恼道:“坏姐姐,明天我不要你们的荷包,也不去求韩先生给你们往京城送信了!”
众人又朝着赵韵儿与顾青橙意味深长地笑,赵顾二女刷地脸红了,低头不敢再说话。没心没肺的孙宝儿又凑上来说道:“你小子都六岁了,难道还想赖着与母亲睡?与个没出世的小六子去吃醋?”
崔念干脆将面前的茶怀一推,背过身去使起了小性儿,正在凉榻上喂张恒与玛瑙吃羊乳的杜萱娘不得不抬头说道 :“念儿,你从前不是常说你也想当哥哥么?如今你也快和哥哥姐姐一样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这样子不好么?况且,即便是将来弟弟或妹妹来了,你一样是母亲的念儿,哥哥姐姐的小五弟,和从前没有两样的。”
崔念这才转悲为喜,“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和大哥哥二哥哥一样教弟弟练武还有写字?还可以像四哥哥一样哄弟弟的凤梨酥吃?”
“当然可以!”杜萱娘笑着朝孙宝儿看了一眼,原来这家伙还如此贪吃。
众人又指着孙宝儿一阵笑,孙宝儿被羞臊得一脸红,一把将崔念从椅子上提起来,“我什么时候哄你凤梨酥了,我可是拿钱和你换的,你小子倒是忘得干干净净的,三哥,这小子昨天拿你写的字出去买钱,然后你叫他带纸回来他还收你二个钱的跑路费,我可是当场抓住你的,你个小财迷比我还财迷!你还敢说我骗你的东西吃!”
王谏之一脸茫然,“我的字还可以换钱?”
“怎么不能换钱?一张字最少五百个钱,我也是昨儿个在集市上无意中看到的,有几个人在大街上传看一张纸,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三哥的字,那人说是从一个扎红头绳的小童手上买来的,大家说,我们家的小子谁最爱扎红头绳?”
孙宝儿一激动便松开了崔念,崔念“赤溜”一声爬上凉榻,藏到杜萱娘背后去了,还不怕死的伸头喊,“那是三哥不要了的东西,我那是废物利用!”
王谏之也愣愣地说道:“是我不要了的字,不过卖五百钱也太贵了吧?”
赵韵儿笑道:“怎么会贵?颜太守一张字帖能卖百金,不过,三哥写坏了的字都能卖五百钱是很不错的了,若是写得好的字,怕是要一贯钱一张了。”
顾青橙与孙金铃赶紧说道:“三哥哥,明儿个也帮我们写几幅字吧!”
李冰冰是从来不愿意吃亏的,赶紧上前去殷勤地给王谏之倒了一杯茶,“三哥哥,下回你要写字时叫我来磨墨可好?”竟然也想打王谏之的废纸的主意。
王谏之刚想点头,崔念又不干了,也忘记害怕,从杜萱娘身后出来喊道:“三哥哥,我先答应了我的,可不许答应四姐姐!”
孙宝儿趁机又来抓崔念,崔念吓得一边躲,一边求饶,花厅里笑声一片。
苟春花从厨房过来,带来一大盘梨,抱怨道:“都怪这些叛贼们,往年这时候,一个钱可卖三只香梨,如今三个钱都买不到一只了。”
☆、二九三未雨绸缪
大家才想起如今外面叛军围城,将士们还在苦战,如此笑闹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才安静下来一人拿了一只梨吃了起来。
如今果州城物资紧张,这梨还是苟春花瞅见别人院子里有一棵成熟的梨树,想着家中有孕的杜萱娘和辛苦训练的少爷小姐们好几天没吃着水果了,下狠心花大价钱从那家人手中求购来的。
杜萱娘很欣慰孩子们的自觉性,“辛苦你了春花,捷儿的奶水可够?”
“奶水已经下来了,如今二少奶奶与雪竹正照顾大少奶奶吃饭,以后这些事你也少操心些,先紧着你自己吧,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胎,算是救了大当家的命,更是他李家的大功臣,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我省得,不过你们也嘴紧些,别和不相干的人说这事,包括你们的四舅舅,我怕他在山里担心!”
一直留心着杜萱娘与苟春花说话的顾青橙忙大声说道:“是,母亲,我们也怕四舅舅听说后,会不管不顾地杀进城来。”
其他人听说后,也各自记下,李氏家主有后,的确是十分重要之事,在这乱哄哄的当口,低调一些总是没错的。
接下来几天,吐蕃兵与叛军联合攻城,崔颖与韩略实行敌盛我退,敌疲我攻的策略,占尽了地利之便,再加上准备充分,吐蕃兵与叛军不但没占到便宜,又折损了几千人马。
曲翠栊伤好得差不多了,日夜惦记着杀进果州城,活剐杜萱娘,夺回李冰冰,选择性地忘记当初她为了逃命,不惜在亲女身上下毒,以求阻延追兵。小浑脱王却想趁机杀进蜀地,抢占地盘,曲翠栊也不敢深劝,怕小浑脱王疑心她与史朝义之间的关系,便装着伤重难愈,将小浑脱王留暂时在了果州城外,心不在蔫地配合着史朝义攻城,同时也暗暗留心史朝义攻城的各种经验的法门。
李进与呼儿韩已经成功汇合,驻扎在靠近龙泉驿镇的山林中,随时监视着吐蕃贼兵与叛军的动向,龙泉驿镇的居民小部分不怕死的又回去居住,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但从小浑脱王攻城不用心上,可看出这家伙另有打算,最大的可能是转道蜀地。
那便是李进他们的生死关头了,四万多人马,对上号称十万大军的吐蕃兵,实难让人乐观得起来,就算李进他们占了地利与人和之便,可那毕竟是真刀真枪需要拼命的事,容不得半点疏忽。
张义听说杜萱娘等人被困果州城,急得不行,无奈郭子仪部奉命拱卫长安皇城,手下将士无军令不敢擅离,只好一封封家信嘱咐顾尚如果城破一定要保护好母亲兄妹,还有嫂子侄儿。
李琦与韩子铮也很担心顾青橙与赵韵儿,时时关注着果州的局势,李琦甚至想派一队禁卫军伪装成商人绕道滇南来接应他们出果州城,然后再去长安。
益州的季瑁善也派人送信进果州城关心杜氏一家的安危,杜萱娘让王谏之执笔一一回信,说果州城坚固无比,勿须挂念。
此时,杜萱娘倒是认真地做起城破的准备来,除了那几箱金子,家中的贵重物品从搬来那天起就收藏到了密室中,倒不用去管他,只吩咐家下人等将来需要带走的东西尽量简单地收在一个小包裹内,方便随时撤离。
杜萱娘又找来女孩子们,让她们躲在自己的卧房内秘密地将金子缝到自己的鞋子里,或者中衣里,总之能藏的地方尽量藏,又给顾尚几兄弟缝了几双藏金的鞋子,一人一件藏金子的中衣。
沈玲珑另辟蹊径,在肚兜的夹层中也藏下不少,姐妹们又如法炮制,又各自缝了一个金肚兜,张恒和玛瑙的小衣服,与张捷的襁褓中也藏下不少,但到底还是只藏下一箱金子。
最后杜萱娘,苟春花与雪竹三个想办法又藏下差不多一箱子,至此还剩下三箱金子,杜萱娘最后将那块蜀王符想办法也缝进了肚兜里。
赵小六来回,旧衣服,干粮,皮水壶等若干已经备好,放在密道中。
杜萱娘又将小方与沙达叫来,让他们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同时让一部分死士先行出城安排各种逃亡事宜。
刚备好这些,姬银霜突然间上门来。
“杜姐姐,我公公病情有些不好,我们打算尽快送他出城医治。”
杜萱娘一愣,“果然是医者不能自医,一个小小的箭伤竟到了如此地步,只是你们如何出城?”
“有密道啊,难道崔郡守没告诉你?”姬银霜诧异地问。
杜萱娘摆摆手,跳过这个话题,“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何事?”
姬银霜脸红红地说道:“按理说我们不该来麻烦你,但这事我们还真不知该如何处,我公公此去是到河南运城的师叔处治病疗伤的,路途上的凶险杜姐姐你应当想像得到,如果我婆婆的身子也是个强健的,我们肯定会带着他一同上路,可是。”
“所以,你们想将你们婆婆留下,却不好意思向你大哥开口?那么你公公是什么意思?”
“我公公当然是不愿意离开婆婆,又担心婆婆在路途上身子受不了,原本他是答应去运城的,现在他怎么不愿意离开果州了,说是死也和婆婆死在一起,这不,一个在床上病得快死,一个在家里哭哭啼啼,我和阿勇都快疯了。”
“你婆婆的身子的确是经不起长途跋涉,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们将她带出果州!就算不能去河南,也可以将她另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杜萱娘一本正经地说道。
姬银霜一惊,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姐姐,你是说果州”
“我希望果州固若金汤,万年不失,但任何事情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那么姐姐这一大家子怎么办?”
“当然是死守到最后一刻,再想办法退走!”
“到时还来得及么?”
杜萱娘长叹一声,眼神时而迷惘,时而坚毅,“果州是我们的根本,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别说这些了,总之,你若能出城最好是将你婆婆也带走,此事我会去向崔十一说明。”
姬银霜又说了一会子话,满意地离开。
杜萱娘连夜去找了崔颖,说明了情况,崔颖同意再开密道,送陆掌柜与母亲出城,并且亲自去陆宅见了母亲,并配了四名心腹护卫保护老夫人。
战事到了第六天上,援兵仍旧没有消息,城外攻城的叛军却消停了下来,吐蕃兵的帐蓬竟然少了一大半,原来是曲翠栊终于说服了一心向往蜀地的小浑脱王,兵分两路,小浑脱王带领四万吐蕃兵沿龙泉驿镇向益州进发,而留下自己的心腹与王妃同共主持与史朝义一起攻打果州城。
史朝义虽不满,但也不敢多说,生怕小浑脱王一怒之下,撕毁盟约,将剩下的吐蕃军也拉走,果州城更难攻克。而史思明那边的战事却捷报频传,崇州在五天内被攻破,然后史思明部追着张延鹤的屁股到了巴州,龄州,一路攻城掠池,气势如虹。
杜萱娘接报大惊,忙飞鸽急信通知李进与呼儿韩,提醒他们早做准备。
顾尚与李适也忧心忡忡,“母亲,四舅舅他们也只有四万人马,他们挡得住吐蕃贼军么?”
“你们也别太担心,你四舅舅是个通透人,打不过他不会硬拼,他只要保住山里面的族人及东西便足够了,倒是呼儿韩将军担负着保护家园,以及龙泉驿镇几万百姓的性命的责任,可能要难上一些。”杜萱娘安慰道。
李进与呼儿韩看了看杜家老宅及后面的竹林小院,不舍地出了大门,并让人用巨石封门。
“呼将军,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埋伏?这些房舍损坏了着实可惜。”李进环视了一眼熟悉的古朴的小镇,这里有他与心爱的女人第一次相见时的回忆,更有与孩子们拉着手在大街上卖糖葫芦的幸福时光,可恨的是万恶毁灭者马上就要到来了,这里的一切都有可能不复存在。
“正是要保这龙泉驿镇,我们才在这里埋伏,他们到时,我们中的一人拦阻并且激怒他,然后佯败,将大部分吐蕃兵引走,留下另一个人的人马在这里收拾想破坏这里的吐蕃兵后再跟来,形成前后呼应,慢慢地将小浑脱王向大山里面引,只要他们敢进山,便是吐蕃兵的死期!”呼儿韩不愧是行伍出身,行军打仗果然很有一套,李进自己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让龙泉驿镇免受战火之苦,只好按呼儿韩说的去做了。
“也罢,我的人马擅长奔袭,就让我的人马来引开小浑脱王吧,善后之事便交给你了。”李进豪气干云地说道。
呼儿韩也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此甚好,战场围杀我最擅长,你我若配合得当,区区四万人马算得了什么?大当家,祝我们旗开得胜!”
“我家萱萱说,胜利一定是我们的!”李进深情地看一眼果州方向,与呼儿韩双击掌后,迅速策马而去。
呼儿韩也立即带人隐蔽到各处房舍中,静候吐蕃大军的到来。
☆、二九四诱敌
小浑脱王辰时拔营,午时后才来到龙泉驿镇,按他的行军计划,扫荡完龙泉驿镇后便让大军稍事歇息,吃点东西再继续南行。
只是当吐蕃大军来到寂静无声的龙泉驿镇时,长街当中竟有一骑傲然而立,颇有一马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此人着猩猩红的披风,金冠束发,身穿时下大将军才有资格穿戴的软金甲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