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妘笙又低了低身子,显得越发的谦恭。阮思泠的父亲是越州总督,按理说,初封就该是九嫔之列,可明如月愣是将她封做了徽娥,逞一时之气,结果还不是一样,不过早晚而已。如今也只是让阮思泠更风光而已,连晋两级啊。
“起来吧。”
“谢阮凝晖。”江妘笙站了起来,看着阮思泠身后的一群人不禁想,这人不是不喜欢人多吗,当初同是御女时,一个屋子里都厌烦着我们,如今倒是不烦了。
“江宝林倒是依然如昔,让本位好生羡慕。”阮思泠淡淡地看着江妘笙,只是骨子里泛着高傲之意,那眼角眉梢都有着冷冽。达官显贵之女,养在深闺,娇宠无比,自视甚高。一入宫门却受了排挤,糟了冷落。如今明如月收敛,她又晋做凝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如今,连郁诗岚都晋做了容华,江宝林难道就真的不为所动吗?”阮思泠绕着江妘笙走了一圈,将她上下打量。
“妘笙不敢欺瞒凝晖,当初妘笙如何说,今日妘笙还是如何说。”
“听闻近来江宝林去凤仪宫去得勤快。不知皇后娘娘的病好些了没有?”
“阮凝晖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看看呢?”江妘笙抬起头看着阮思泠,“娘娘是后宫之主,妘笙前去请安,是应当的。妘笙不过是安守本分罢了。”
“好一个安守本分。江宝林果真没有食言。”这时阮思泠方才笑了笑,“但愿江宝林能随愿,一生。”顿,阮思泠靠近江妘笙耳旁笑道:“安坐宝林之位。”
“谢阮凝晖吉言。”江妘笙半跪了下去,低着头,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好生难受!
阮思泠俯看着江妘笙,笑了笑,然后带着人迤逦离去。
见阮思泠离去,妙彤忙去扶江妘笙。却不想江妘笙僵着身子,一时却是扶不动。
“主子”妙彤有些担心地看着江妘笙。因江妘笙低着头,故而只能看到她紧抿着的嘴唇。
江妘笙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站了起来,看着阮思泠已经有些模糊的背影,说道:“放心,我没事。”
“主子不会有事的,凭主子的容貌,不必把阮凝晖的话放在心上。”
“凝晖”江妘笙冷笑一声,转过身子当先走了。“倒是不好听呢,我倒是喜欢修媛。”
妙彤愣了愣才跟上江妘笙的脚步。
江妘笙将碧玉小盏搁在桌子上,又递过锦帕。
“娘娘今日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还是老样子。”皇后转目看着窗外。雕花窗子上糊了水漾纱,此时夕阳已没,外面流霞满天,透窗看去只见得一番流光溢彩。
江妘笙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再有几天就是太后的寿辰了。”皇后移了移步子看着江妘笙。
江妘笙亦跟上。
“是,这些日子宸妃娘娘为筹备太后寿宴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是啊这些事,交给她,本宫很放心。”
“寿宴那天娘娘也会去吧?”
皇后走到一旁坐下,隐在半明半暗之间。
“那份热闹,本宫就不去凑了。既是宸妃筹备,自然要让她,占、尽、风、光。”皇后勾唇一笑,低了眸子。那样子,江妘笙真看不出宸妃能占尽风光。
“那妘笙也不去了。”去了也是不讨好吧,再者,若有好处,皇后怎会轻易让给宸妃?
“那天皇上也会去,各宫妃嫔都争着抢着要出席宴会,你倒是不去,不去又做什么。”皇后的语气有些玩笑的意思。可江妘笙不敢大意,这些日子以来她越发地害怕皇后了。有时候半夜做梦,也会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背后一层冷汗密密麻麻。在那宛若琉璃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只隐忍刻毒的蛇,你不会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攻,但她若进攻,必定一招致命。
“自然是来陪娘娘。”
皇后摇了摇头:“我有什么好陪的,去陪陛下是正经。”
“娘娘”
“这倒还害羞起来了。罢了,随你。不过还是去坐一坐的好,不要失了礼数。”皇后拉过江妘笙让她也坐下,“本宫是病弱,你却没有理由。”
江妘笙点了点头:“是。”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略往后靠了一些,让自己坐得更舒服。
“也不知潋滟湖的莲花开得如何了。”皇后的语气里有些许感叹之意,江妘笙不由转头看去。皇后的脸上有些回忆的神色,在明暗之间让人有些恍惚。就好像看着年代久远的画卷,想要去追寻,却早已错过。
“娘娘若想去,明日我陪娘娘去吧。”
说起来江妘笙也不知道潋滟湖的莲花开得如何。潋滟湖在兰陵宫北侧,离漱玉宫较远,皇上及高位的嫔妃常去那里。自江妘笙知道身边有人监视后就不再去那里了。
“再说吧”
江妘笙见皇后有了倦意就起身告辞了,皇后也没多留。
今天皇后没有再对江妘笙的举止服饰说什么了,江妘笙望着凤仪宫那泛着金光的琉璃屋顶,喃喃说道:“满意了吗”
天气闷得不像话,江妘笙撕扯着衣裳,只觉得那些布料都沾在了皮肉上。
“主子快别动了,看衣服都没了样子。”妙彤小心地扶正江妘笙头上的簪子,便忙拿起扇子为她扇风。
“这个天气,一会儿宴上也不知会怎样难受。”
“主子这可多虑了,那里定然放了冰块,凉快着呢。”妙彤说道这里,停了停,打量着江妘笙的脸色。只见她低了眸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左右去看看就回来。”
宫里都是见风使舵的主,这大热的天宫里的冰块都供给上位使用,哪里轮得到小小的宝林。江妘笙不是不知,只是这天气实在闷热,再加上皇上和太后的位置离着下面的人老远,去了也是见不着,故而江妘笙心里烦躁异常。
“主子,真的不上妆了?”
“上了也没人看,再说,这么热的天,去了,只怕妆都花了,不如不用那些脂粉。”江妘笙皱着眉,“走吧,时辰不早了。”
太后的寿宴安排在寿安宫四面环水的地方,其间又设有冰鉴,步步行来,只觉得凉意频生。
江妘笙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徐徐的凉意去了心头大半的烦躁。
“江姐姐,这里好凉快。”段琼儿小声地说道。
江妘笙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是啊,这里。这里张灯结彩,这里夜宴笙歌,这里花团锦簇,这里清凉去暑。可是,这里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
远处宸妃一身墨绿色蜀锦衣裳,上用明珠缀着,看着大气又不觉得死板。她站在那里,还在不停地指挥着什么,那样子,倒真是颐指气使,引了众人的目光。她身旁阮思泠持着团扇笑看不语。在对侧明如月的位置上只见了一个礼盒,人却是推诿生病不曾来。
“明贵嫔的架子越发大了,太后寿辰都不来了。”江妘笙看着明如月的位置,眼睛却在寻找着郁诗岚。
“江姐姐,你找什么呢?”段琼儿顺着江妘笙的目光看去。
“郁容华。”
“郁容华在那儿呢。”段琼儿拉了拉江妘笙的袖子,指着远处的戏台子。
江妘笙朝那边看去,郁诗岚正拿着单子在和人说着什么,看样子今天的宴会上她应该也不得闲。呵,谁闲如自己啊
江妘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神。既已选择了皇后,那么就耐心地等下去吧。一定,一定要学会等待。那些服饰香料,不会白费的!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听到声音,甚至还来不及看上一看,就不得不跟着众人跪下请安。如此,是连见都见不上一面了吧
良久才听到皇上的声音。
“免。”
“谢皇上恩典,谢太后恩典。”
“都归坐吧,今日是哀家寿辰,尽欢才好,无需拘束。”太后穿着朝服,远远的看去面目模糊,就好像寺庙里供奉的那些泥塑。
众人归坐,舞乐起,酒食上。
太后和皇上的位置正对着水中央的台子,可以观看歌舞。其余如宸妃、明贵嫔的位置都紧挨着太后和皇上,均是一人一几。再往后是各宫的妃嫔,凡在九嫔之列的,都是一人一几,依次排下来。九嫔以下的就是几人一桌。皇后虽早已告了罪不来,但她的位置还是设在了太后身边。
江妘笙和几人坐在一起,各自都无甚话说。帝王就在那里,看得到,却见不到。倒是段琼儿并不在意这些个,只是一味的贪图凉快和美食。江妘笙看着她,倒是有些羡慕。
略坐了坐江妘笙便告罪离席了,段琼儿本要跟着走,江妘笙知她未尽兴,便劝她回去,自己带着妙彤离席而去。
出了寿安宫,一阵热浪袭来。江妘笙吐出一口气,转头对妙彤道:“这几日你都没什么精神,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主子呢?”
“夜色静好。”江妘笙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回头望了望寿安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妙彤想了想,看着江妘笙点了点头。
“那主子可要早些回来。”
江妘笙笑了笑,示意知道。妙彤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妙彤消失不见,江妘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松弛了下来,她,确实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了。略站了站,觉得要凉快一些了江妘笙才提步开走,也无目的,只是随意走着。今夜众人都在寿安宫,这一路上倒是难得的清净。
江妘笙朝着前方望了望,依稀是潋滟湖。
“倒也好,此时无人,便让我独赏这潋滟风情。”江妘笙一笑走了过去。近水风凉,让人一喜。
明月皎皎,四下灯火倒是退而次之。水应月光,确是不负潋滟之名。
江妘笙站在湖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但觉莲香萦鼻,直沁心脾。一抹久违了的清浅自然的笑意晕染开来。
四周静悄悄的,从寿安宫出来走到这里,就像是来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江妘笙缓缓张开眼,入目处却是小舟一棹。
“倒是有趣。”江妘笙走到小舟处,四下一看,知无人在,便起了一丝玩心。这皇宫啊,就让我放肆一会儿吧!我都要葬送一生了,就许我这一会儿吧江妘笙失笑,人啊,总是会为自己找借口的。
摇摇晃晃地走了上去,这才突然醒悟——呀,自己不会划船!
又一笑。
何妨,何妨。我且随流水,入那芙蓉浦,采那清莲子,愿清风送我一好梦,来年再酬,来年再酬
江妘笙索性躺在小舟里,闭上眼享受着月光的轻抚。小舟摇啊摇,让人想起了梁州,那个梦一样美丽的地方。
“忆梅下梁州,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梁州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梁州,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阑干头。阑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梁州。南风知我意,吹梦到梁州”
将此梦,还与梁州的山水之间吧
“何人在此!”
一声断喝,惊得江妘笙住了口忙四下张望。船儿晃得有些厉害,岸上的人影也跟着摇晃起来。
江妘笙抿了抿唇,心想,自己大小是个宝林,此刻宫里众人都在寿安宫。来的许是太监宫女,就算是体面的宫人,也顶多告个不是罢了。这样想着,便答道:“漱玉宫江氏。你们是何人?”江妘笙只看到那岸上站着的是两个人,听声音,方才呵斥的是一个太监。此时天色已暗,这小舟又已随水波荡出些距离,一时倒看不清是什么人。她扶着小舟,朝岸上张望。只见那两人似在商量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回话。
“这小舟是给上面的主子预备的,江宝林快些下来吧。”
原是给人预备的,只是不知何人在今夜还会如自己一般来此游览。江妘笙稳住重心站了起来,寻到竹竿,便往水里这么一划。往日里也曾见过船娘驾舟。可为何自己这般,这小舟却没有前进,只是打转儿。
江妘笙心里有些急,连连划了几下。那边岸上听见水花声,又看她划动竹竿,可就是不见小舟靠岸,那人便催道:“江宝林,快些吧。若要玩,改日再叫人预备也不迟啊。”
改日?预备?
听到这话,江妘笙冷笑一声。她一个宝林哪里支使得动人预备小舟泛潋滟湖啊。
可气归气,听刚才那人的语气,也是着急的。江妘笙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免不得忍气说道:“这位公公,我我不会划”
“什么——”果然,那边拖着长音,端的是又惊又气。
江妘笙不想听下面的话,便立马截口道:“公公,我见着无人所以才上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