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反扑。
乱,一下子就乱了起来。似乎前一刻还是一张完整的纸,虽然边缘有些损毁,而这一刻立马就变得千疮百孔了。东有靖王叛乱划江而治,西有蛮夷反击趁火打击。帝都像是乱世风雨里的一叶孤舟,此刻随时会被巨浪掀翻,而被留在这条船上的人此刻却茫然没有头绪。是该去投靠靖王,还是继续支持昱王?
第三十七章 困锁宫闱
一行人走在帝都宽阔的街道上,他们的打扮都很平常,就算那辆马车也都是极为简单的。这样一群人本没有什么特别,若是在往日的帝都,没人会在意这样一群极为普通的人的。可是今日有些不同。今日帝都那原本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此刻只有寥寥几个路人,商铺都关了门,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落叶戏耍。这样一群人极为安静地走在这沉闷萧索的街道上。偶尔有窗户开一条缝,但立马又关上了。百姓们在乱世里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回到家里,似乎关起门来那外面的纷纷扰扰就不会打扰到自己。
江妘笙此刻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慕容皓不在了,这间屋子越发显得空旷了。几封奏折散落在地上,似乎在嘲笑那个抱膝垂头的女子。是她太大意了,靖王的安静只不过是障眼法,暗地里早已把势力转移到了渭河以东。她还自以为劳心劳力可以换一个天下太平,可笑,真是可笑!
凭什么要她一个人面的这些啊,慕容瞮,为什么你还不回来?诏书不是已经下达了吗?你就是皇上了啊
局势怎么变成了这样
马车里的青年人掀起窗帘看着身后的皇宫越变越小,只是那上面笼罩着的黑云似已压城。这个国家的命运似乎都笼罩在一片阴霾里,谁能坚定地走下去,直到光明降临?
妙彤轻手轻脚地整理好那些奏折,她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江妘笙,又看向门外阴霾的天空。虽然阴霾,但依然令人向往。
又一个人出去了
身后的女子蜷缩成一团在这深宫里挣扎,却亲手把一个又一个渴望自由的人送了出去。这个四方牢笼,她本来是最应该逃脱的那一个人,却在最后困锁在此。是啊,慕容皓是不了解皇宫的,要一个人死并不一定要杀了他。要走出这个皇宫,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当慕容皓坐在马车上驶离皇宫的那一刻,却并没有特别的欣喜。一切只是平淡,因为生死都已从容。
“妙彤,你明年就二十五岁了吧?”江妘笙依旧没有抬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
妙彤的背僵直了以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是。”
“你现在就出宫去吧。”
“主子。”妙彤走到江妘笙身边跪了下来,“奴婢还未到二十五岁。”
“只怕你到了二十五岁,我却已经不能保你出宫了妙彤。”江妘笙露出一双眼睛来,清亮而坚定,只是微微残留的泪水冲淡了些许的锐利。“我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冲进来杀了我。在那之前,我要你平安地出去。”
“主子”
“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做完以后就立刻出宫。”江妘笙拿出一块腰牌给了妙彤。
妙彤知道,那是出宫的腰牌,她的自由近在咫尺。
“拿着它。我屋里还有一些首饰,你知道放在哪儿的,都带上吧。乱世飘零,我也帮不上你许多。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主子,我们一起走吧。”
江妘笙笑了笑,用手背擦干了泪水。她看着外面阴霾的天空,坚定地说道:“不,我要留下来。妙彤,我得留下来。无论如何,这天下都需要一个交代。红颜祸水也好,这史书上总会有我江妘笙的名字的。”
“主子才不是什么红颜祸水,赵大人不是都说主子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吗?这打仗又不是主子的错。主子做的事哪一件对不起天下百姓了?”
江妘笙伸手替妙彤擦着眼泪,淡淡的笑意仿佛冬日枝头最早开放的那一朵凌霜花。
“无论如何这天下都需要一个交代,而红颜祸水无疑是最好的交代。从来史书上都是这样写,妙彤,你我都无能为力。好了,不要哭了。去召集所有大臣在承乾宫等候,然后收拾东西离开。”
“主子呢?”妙彤看着江妘笙站了起来,那般高大,仿佛青松能为她遮风挡雨。
“我去看看宸妃不,是白翊宁。呵呵,都已经习惯叫她宸妃了”
临出门前,江妘笙还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簪子。她直直腰背踏入了风雪之中,她的身后依旧跟着宫女太监。这个皇宫无论如何都在保持着它的威严和仪态。
江妘笙来到雍华宫的时候,白翊宁正独自打着伞在花园里看着,江妘笙也接过小宫女手里的伞独自走了过去。二人相视一眼,又都把视线落在了那飘飞不定的雪花上。地上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缎面的鞋子放在木屐上走起来啪嗒作响,是这寂静的宫闱里唯一的声音。
两个锦衣华服珠光宝气,却又冷艳傲物的女子就这么默默地沿着小径并排走着。风雪并不能阻挡她们的脚步,繁华也并不能迷失她们的方向。她们在这宫闱里生活、挣扎、争斗,早已经看透了人性,洞察了人心。只是到了今天,却还是双双为情爱困锁宫闱。
“说起来真是有些可笑,你我如今竟然还在这宫里”江妘笙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拿到眼前只看了个大概转眼就成了水滴。
白翊宁转头看着她,忽而笑了,“我原以为你是做得最好的,想不到”
“什么做得最好的?”
“在这宫闱里生存”白翊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前升起一团白雾,“我能做到宸妃这个位置,不仅是因为白家的势力,更是因为我知道该如何在宫里生存。”
这一点江妘笙并不否认,若是一味依靠白家,绝不可能做到宸妃这个位置。白翊宁的手段和心机,江妘笙从来都是很佩服的。
“但是我一开始就不喜欢皇上,所以我只是一味地用阴谋诡计去取得地位。偏偏咱们这个皇上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所以啊在这宫里,我永远也得不到帝王的宠爱。当然,我也不屑他的宠爱。我只要权力,我只要尽我所能帮助靖王殿下。”
“而你你是我所见的在宫里生存做得最好的人。在皇宫里,生存无非宠爱二字。爱,呵呵,你瞧瞧皇后和明如月就该知道,用这个字在皇宫里生存,并不见得好受。”
白翊宁停了下来看着江妘笙,面容沉静但依然有不消退的凌厉。江妘笙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是说,宠”
“无疑你做到了。”
江妘笙自嘲一笑,又似对这宫闱的嘲讽,“我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也是带着目的入宫的,只是在入宫后我并没有把我的心交出去。”江妘笙按住自己的胸口,“我把它封存了起来。”
“所以无情无爱,才能在这宫闱里好好地生存。”
“一旦沾惹上了情爱,女人就会失去冷静,而失去冷静在这宫里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宸妃娘娘呵呵,我还是习惯叫你宸妃娘娘。其实道理我们都明白不是吗?只是到如今,我们都还在宫里”
白翊宁把伞拿了下来仰头看着天,她的样子有些寥落。
是啊,还在这宫里
看到白翊宁这个样子,江妘笙忽然不想说什么了。靖王划江而治显然是经过了长久的筹谋的,他若想带走白翊宁是绝对有时间的,但是,白翊宁现在还在宫里
“你真的爱上昱王了吗?”白翊宁仰着头声音有些被撕扯着,让人听来绝望。
江妘笙缓缓点了点头,“不然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
“呵江妘笙,想不到我们都留在了这里”一滴泪从白翊宁的眼角滑落直直坠入了雪地里。江妘笙叹息一声也放下伞仰头看着天空,直到冰雪覆盖,冻住了眼泪。
白翊宁并没有要出宫去。靖王没有来带她走,这天大地大她有能去哪儿?她这一身落寞,也只有在这皇宫里才能消磨。
“既然不走那记得替我收尸。就看在,你我都还在皇宫里的分儿上吧”江妘笙把伞放在一旁,转身裹着风雪去了承乾宫。
第三十八章 半壁江山
铜灯照壁,照不亮人心昏暗。金龙伏波,拨不开黑云压城。一众朝臣已经不甚齐全了,有些官员已经随着靖王去了渭河以东,有些官员正在去渭河以东的路上。留在这里的官员,显得有些不安、焦躁。赵汝辉静静地站在那里,几日不见,竟是须发尽白。
江妘笙从外面走了进来,没有让人通报。她裹着风雪,脸色已经被动的有些发白了。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冰雕一样的女子。看着她踏入大殿,看着她走上红毯,看着她转身正对。
“各位大人,江妘笙在此。”似乎连她的嗓音都被风雪冻住了,竟没有一丝颤抖,“若江妘笙一死能让众位大人心头痛快,那就请动手吧。”
死一般的寂静中,风雪冲破门槛肆无忌惮地飞舞。只是殿中温度毕竟高些,只一会儿那些飞雪也就化成了水,就如同江妘笙发丝上淌下来的一样。
“我江妘笙这些日子确实参与了朝政,但我自问没有一件事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江山。是,我是提拔了昱王的势力,但是众位大人你们看看,现在退居河东的是谁,征战西北的有是谁?”
随着这句话,殿里有几位大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江妘笙知道,那几位是慕容瞮的得力助手。
“先皇已去,那封遗诏我想众位大人都已经看过了,确实是先皇亲笔所书。何为国本,何为正统,我想众位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江妘笙一死不求其他,只望各位大人能上思皇恩,下体百姓。为昱王,为百姓,守好这半壁江山!”
江妘笙直直地跪了下去,她伸手自袖中取出玉玺,双手托住。玉玺整体雕刻精美,淡淡的光华与身后那九龙金椅交相辉映。
这风雪暗淡的大殿,因这一跪,似也微微震动。江妘笙闭上眼,毅然决然地赴死。其实她袖子里还有另一封“遗诏”,那里面大概是慕容皓的悔过之语,最后要求众人不得对江妘笙不利,但是江妘笙并没有把它拿出来。在没有了权力的支持下,那只不过是一张纸,有没有人会认同还要两说。更何况现在江妘笙一心赴死要为慕容瞮挽留住人心。不知怎的,此刻支撑自己一路走到现在的仇恨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然,君以诚待我,我何以欺君。
方才那几位官员当先站了出来。
“江瑶章为天下苍生计,我等堂堂七尺男儿,实在惭愧。臣等当为昱王殿下守住这半壁江山!”
“守住半壁江山,静待我王归来!”
“守住半壁江山,静待我王归来!”
在这样的呼声里,有人是真心为昱王做事的,有人是还怀有家国天下的,而有人则是在权衡了利弊之后无奈接受的。能入朝为官的,没有一个是笨蛋,靖王既然没有带他们去河东,那就说明他们并不受信任。而眼下的局势,要么被靖王打垮——那无疑是死路,没有一个帝王会放过登上帝位之前的大屠杀机会,会让不忠之人还活在世上。等登上帝位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磨平这些血腥。要么就是跟随昱王打垮靖王。毕竟昱王手里还有全国五分之三的兵力,毕竟昱王的才能也是有目共睹的,毕竟昱王也算是正统好吧,只要是能活命
这时候杀掉江妘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虽然她手上的玉玺很诱人,但是昱王手里的兵力也让人胆寒。江妘笙听着越来越坚定的呼声,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险些就这么跌坐在了地上。其实,人都是想要活下去的,只要有那么一点儿希望就好。
西夷本已经签订了合约,但知道靖王叛乱,皇帝驾崩后又很无耻地来了个反扑,拖住了慕容瞮回京的脚步。慕容瞮身披铠甲遥望着帝都方向,把背影留给了荒漠。他其实并没有特别担心西夷人,因为他已经打败了他们,现在只是一群野狗想要纷乱分一杯羹。现在让慕容瞮担心的是帝都的情况,不知道江妘笙会如何
“王爷,探子来报明晚西夷人可能会来劫粮草。”马明把最新的情况禀报后,也忧心忡忡地看着帝都。要是连老窝都给端了,这仗还打得真是窝囊。
“劫粮草”慕容瞮皱了皱眉,“马明,你知道现在我们和西夷人最希望什么吗?”
马明想了想,说道:“西夷人想要趁火打劫而我们需要速战速决。”
“不错。要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帝都越是危险,我们越没有翻盘的机会。要是等慕容旭在河东站稳脚跟,那就只有等着他来打我们了。〃
“那明天”
慕容瞮招了招手让马明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遍。
马明皱眉不语,最后还是点了头答应了。
慕容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