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脸色很不好,也不知是病的还是气的。她扶着素眉就要行礼,慕容皓笑着快步扶住她,温言道:“梓潼快起来。”一握之下,才发觉皇后的手腕已瘦至如此,慕容皓心里不由顿了顿。
“皇上今日怎么来了?西北的战事听说捷报频传,想来不日昱王就可班师回朝了吧?”皇后自江妘笙进来就没有看她一眼,此刻只和慕容皓说话。
江妘笙从来礼数周到,此刻虽然尴尬但也还是上前拜道:“嫔妾恭请娘娘金安。”
皇后瞟了江妘笙一眼,又偏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慕容皓。那种略带些顽皮的笑容让慕容皓想起很多年以前的叶清嘉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这样的笑容已经多久没有在她的脸上出现了?慕容皓有些恍惚之感。
“起来吧。”皇后低笑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没有为难慕容皓。
慕容皓亦笑,扶着皇后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下。这才说道:“听说你近日不好,朕特地来看看。”慕容皓看向素眉,“秦太医怎么说?”
“这”素眉看了看皇后,颇有些为难。
“怎么吞吞吐吐的?”慕容皓眉峰一皱,素眉便跪了下去。
“皇上何必为难她,我这病,左右也是这样。”皇后笑着,却给人无限凄凉之感。慕容皓又握住她的手,这一次却没有被敷衍过去。
“去传秦太医来。”
“皇上——”皇后抬头看着慕容皓,有那么一丝紧张。“不用了这么多年了,再问也是这样的”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慕容皓拍了拍她的手,却没有让步。
这么多年来皇后于他已是日渐模糊了,但那个模糊的影子却一直在自己心里。很多时候没有记起,并不代表忘记。
“笙儿,没别的事就先下去吧。”没料到慕容皓会突然这么说,江妘笙微微吃惊后就行礼告退了。走出凤仪宫的时候只觉得凉意遍生,瞩目那些渐渐枯黄的树叶,差一点儿忘了,已经快到冬天了心里这么一想,便觉得更冷了一些,紧了紧领口,快步离了凤仪宫。
“你说什么?昱王回过帝都?”宸妃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不可置信地看着莫轻寒。“他不是在西北打仗吗,怎么会”
“王爷一直都说,能与他一争天下的,唯昱王也。我虽不敢小瞧了昱王,但这一次也还真是佩服他的胆色。西北战况未明,就敢轻骑回京。”莫轻寒皱了皱眉。昱王身边不是没有安插眼线,可这一次昱王的行动确实出乎意料,回京带的都是心腹之人,自己这一方是在事后才从安插在昱王身边的眼线处知晓的。可那时候昱王已经回到了西北。昱王殿下真是真是值得人期待啊莫轻寒收回神思,续道:“西北事了,如今昱王班师回朝,听说在路上病倒了,闭帐不见任何人。也有传是战时受了伤,病重命危也传了出来,不知真假。”
“怎么,那些人连这个都打听不出来?”宸妃挑了挑眉,十分不满。
莫轻寒却是笑了一下:“能与王爷一争天下的人,又岂是好对付的。只是他这么小心遮掩,恐怕是有所图谋”
“莫先生以为如何?”
“无外乎有两种可能。其一,真是病重命危,为了顺利回京防患未然,所以故布疑阵。其二”莫轻寒的嘴角弯了弯,“也许昱王还想再尝尝轻骑回京的滋味儿。”
“他本就要回京,又何必这样?”宸妃不解。
“随大军回来,那么皇上祭天也都回来了”莫轻寒平静地说着。这倒不是他定力好,只因为这些事儿早先已与靖王议过,其间种种也都是自己与靖王反复推敲的结果。昱王在战况未明之时赶回来,一定是为了商议要事。很可能就是为了在皇帝祭天时有所行动而回来准备的。莫轻寒记得靖王苦思良久后说出此话时眸中的肯定。是了,都是要争夺天下的野心家。怎么会不肯定呢。
宸妃静默了良久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他要刺杀皇上?”
莫轻寒没说话。宸妃看着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再问什么。
“我知道了,王爷有什么要我做的?”
“娘娘说的那个萧瑶章恐怕不会平白无故去帮江妘笙。那一日别人不知,娘娘又岂会不知,萧瑶章怎么会是自己落水的呢。还望娘娘好好查查这两人的关系。娘娘会在宫里为王爷做内应,难保别人不会为昱王如此。”莫轻寒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补道:“那个江妘笙始终让我不放心,若有可能这次祭天不妨让她一道去”
宸妃点了点头,眉头却没有松开。
“萧络惜和江妘笙这两人我都查过,没有半点线索。根本是全无关系的两个人。”
“越是这样,就越有文章。”
“我知道,我会留意的。至于祭天的事儿看皇上对江妘笙这么上心,应该会带她去的。”
莫轻寒略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下官也就放心了祭天的路上王爷也会派人前往。若真的有什么事,娘娘切莫慌张,随机应变即是。”
宸妃点了点头,看着外面一阵风过,吹地落叶遍地。没得一阵荒凉。莫轻寒也随她看了出去。这江山如画,自引得英雄逐鹿。只是不知,这一局棋,究竟谁能占得上风。这一年祭天是不会太平的吧
江妘笙从芷兰殿出来猛然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看天边,已蓄了厚厚的一层云了。
“主子不坐轿子,好歹把暖炉拿上啊,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妙彤捧着暖炉跟了出来。
江妘笙接过暖炉看了看,忽然想起那年从梁州逃到京城,看见有钱人家的小姐也是抱着这么个暖炉,后面跟着一大群人,在路上蹦蹦跳跳地走。那时候她多羡慕那小姐啊。
“主子?”见江妘笙拿着暖炉出神妙彤以为这暖炉有什么不妥,忙问了一声。
江妘笙笑了笑,又把暖炉还给了妙彤:“这风吹着人挺精神的。皇上是在落霞居那里吧?”
“是。”妙彤看了看暖炉,又道:“主子,要是不喜欢这个,那奴婢再换一个?”
江妘笙笑着摇了摇头,直径去了落霞居。
想起以前,江妘笙便觉得自己有些耽于享乐了。如今进宫已快一年了,自己虽颇得皇上青睐,但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得远呢。那个人,还好好的在那里呢。
落霞居在御花园高处,晚霞时分便恍如生在云霞里一般。只可惜现在并无云霞。
江妘笙止了跟随的人,一个人缓缓步上阶梯。就这么慢慢地走着,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冷。到落霞居门口的时候江妘笙吁了一口气,整顿了一二才推门进去。屋里只有两三个随侍的宫人。
“怎么才进来?”慕容皓从窗边踱回,笑着拉过江妘笙的手:“我见你一路上来的。这手怎么这样凉。”一示目,便有人送来暖炉来。
江妘笙接过,道:“走到门外略歇了歇,若是有什么仪容不整的,那还不治嫔妾一个君前失仪之罪?”
“你啊。”慕容皓宠溺地抚了抚她的鬓。
“皇上在这儿做什么?怪冷的。”江妘笙四周看了看,并不见得有什么。
“你来。”慕容皓牵着她绕过一个屏风,眼前便开阔了。人都说九重宫闱,只是站在这里看起来,才忽然觉得这个词真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层层逼近,越发的富丽堂皇,也越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以前朕有什么烦心的事儿都会来这儿看看,母后担心,总是来寻朕。就如你一样,她也不带宫人,朕就看着她一个人慢慢地走上来。等她来到朕面前。朕就什么烦心的事儿都忘了了。只是担心她是否累着了。”
江妘笙留下宫人单独上来是想跟慕容皓单独相处,至于会和庄太后有这相似,倒是意料之外。不过以后若自己上来,是断不会带宫人了。
江妘笙低了头靠过去,柔声道:“嫔妾以也愿陛下看到嫔妾后能抛开那些烦心的事儿。倒不是嫔妾有多重要,嫔妾只是希望陛下高兴”
头顶传来低沉的应答声,江妘笙觉得慕容皓抱住自己的手臂又紧了一些。
“皇后的病越来越重了眼看就要去东郊祭天了,朕,有些放心不下。”
江妘笙的眼瞬间凝了凝。
祭天这等大事自然是要费些时间的。而按着惯例,祭天后便是冬猎。这两样连着只怕是要一个月了。
“只可惜娘娘病重,不能随皇上同行若陛下信得过妘笙,妘笙愿留下来,在娘娘榻前侍奉汤药,以——”
慕容皓伸手覆上江妘笙的唇,止了她的话。
“朕放心不下皇后,难道笙儿就放心得下朕?”
自己在担心别的女人,却还要让人去担心你呵,男人
心里失笑,面上却不敢如此,越发低了头,带了几分娇羞。
“嫔妾自然也放心不下陛下但只要是陛下想的,嫔妾就会去做”
这种时候说假话是必要的。
“那朕想要笙儿随朕前往,笙儿可愿意?”
这是早就猜到的,但还是作出欣喜之态,抬起头看着他道:“真的吗?皇上真的让妘笙同去?”
“君无戏言。”
“那那”江妘笙咬了咬下唇,“那嫔妾的父亲是不是也去啊。”
既然方才慕容皓提到了庄太后,那么自己也不妨表示一点“孝心”。
祭天、冬猎在京的官员几乎都要随行,江妘笙并不觉得自己给慕容皓出了什么难题。
“是朕疏忽了”看着慕容皓温文如玉的面庞,听着那等前卷如丝的话语,江妘笙不是没有愧疚,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么随了慕容皓也是好的。只是,就这么随了慕容皓是好的,可就这么随了皇帝却是万万不好的。所以,哪怕愧疚,哪怕心动,也是要按压下来,换一副算计心肠的。
“哪里陛下日夜忧心天下大事,是妘笙越矩了”
这次祭天礼部早早的已在做了准备,只是最后随行的人还要皇上拍板。前朝的江妘笙管不着,但这后宫皇后是肯定不能前往的,萧络惜的身子也不见大好。如今除了自己,恐怕宸妃是会前往的,还有明如月
想到明如月江妘笙不由得皱了眉。
“陛下”思忖着开了口,“这次去的人多不多呀?”抬眼看去,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带上你还不知足,还要打听这些。”慕容皓放开江妘笙,走回一侧坐下。侍奉的人立马端上了热茶。
“嫔妾也是想找个人问问嘛,嫔妾是第一次去,可不想给陛下丢人。”
慕容皓被这说辞引得一笑,端着茶道:“你若要请教,不妨去如月那里。”说到这里慕容皓打量了一下江妘笙的神色,见其并无异色才又接到;“算起来她随朕去的次数最多。”
“是吗,明贵嫔好福气,回头嫔妾就去未央殿请教。”江妘笙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又与慕容皓说了一会子话,因有大臣求见江妘笙才出来,去往未央殿。
未央殿依然如昔,只是江妘笙已没有了初时的惊艳。
“江妘笙求见,烦劳通传。”看到江妘笙灿烂的笑意,那宫女有些迟疑,但还是进去通报了。
明如月,我真的没想过要如此
抬头看着未央殿这几个烫金大字,江妘笙不由得叹了一声。
里面过了许久才有人来接。江妘笙也不恼,只跟着人进去。
“江慎仪?”明如月笑了一声,冷得很。“倒是稀客啊。”
“嫔妾见过明贵嫔。”江妘笙先行了礼,这才答道:“其实嫔妾早就想来拜会贵嫔,只是一直脱不开身”后面说的有些语焉不详,只是她为什么脱不开身,这宫里只怕都知道。
“最近皇上是召见你的次数多但也不见得就脱不开身了吧若是有心”明如月坐在主位上看着江妘笙,“不怕没有时间。”
“贵嫔教诲,嫔妾谨记。”
“呵这话我听江慎仪说过很多次了吧看来是本位教得太好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妘笙站得笔直,“嫔妾今日来就是来谢谢贵嫔的。”
“谢?”明如月挑了挑眉,一脸嘲讽。先是玉珍的事两人撕破脸,接着就是江妘笙越级升为修媛。明如月对江妘笙实在已没有半点好印象。若不是苏浅容的事情给了她些许教训,此刻,只怕她还是会一巴掌打在江妘笙脸上的。
江妘笙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道:“嫔妾知道是谁害了萧瑶章。”
明如月顿了一下,又笑道:“此事已尘埃落定,江慎仪又何必再掀波澜。”
“因为嫔妾觉得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嫔妾与贵嫔如是,郁诗岚与嫔妾亦如是。”
看着江妘笙嘴角有些诡异的笑容明如月有些迟疑地挥退了宫人。江妘笙不笨,没必要自找麻烦。萧络惜的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她现在再翻出来,就如她所言,必定有利可图。那她找上自己又是为何?
其实萧络惜的事情明如月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