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妘笙一侧头,那簪子就歪了。汐盈忙跪下告罪,江妘笙没有理会,自己扶正了簪子走了出去。
“哟,奴才给江主子道喜了。”陆琣说着就作了一揖。江妘笙岂不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第一得力的人,哪里敢受,忙陪笑着说道:“公公如此,可让妘笙如何做?”
陆琣却只是笑,带着几分奸猾之感,活像是一只老狐狸。
“江主子先接旨吧。”
江妘笙瞄了一眼圣旨,存了一丝疑。本来她对自己挺有信心的,可昨夜皇上没有留下半句话,这倒是让她的心没个着落。她跪了下来,一屋子的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宫闱敷化。式表温恭之德。徽章荣贲。茂典攸昭。宝林江氏。夙禀谦冲。克谨珩璜之度。恪持礼法。备娴图史之仪。册尔修媛。钦此!”
修媛?修媛!
江妘笙愣了。
怎么可能,一下子就
“江修媛?快接旨谢恩呐。”
“谢主隆恩。”真的是隆恩啊怎么会一下子
“江修媛,奴才这里恭喜您了。”看着陆琣的笑脸,江妘笙这才回过神来。
“哪里,都是托赖公公提点。以后妘笙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公公多多提点才是。”嘴里客气着,可妙彤递上的红包却是实打实的。
陆琣也不推辞,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告辞。
陆琣一走,一屋子的奴才又都跪下恭贺。
“恭喜主子”
江妘笙揉了揉额角,看着那圣旨,实在不清楚皇上的意思。若说喜欢自己,为何昨夜不留一句话就走了,若说不喜,今日为何又有这般旨意?真是天心难测啊!
“都起来吧。”江妘笙将圣旨交给妙彤,就转回了屋里,也不打算去凤仪宫了。
这旨意一下,阖宫传遍,自己怕是不得安生了。此时去凤仪宫倒是有些显摆的意思,不如等等再去。
在一刹的欣喜之后江妘笙开始分析自己的处境。
一个还未侍寝的宝林,一下子跃居九嫔之列,且在同届入宫的御女中迈过了家世显赫的阮凝晖和八面玲珑的郁容华。这是如何个女子,又是如何个局面。竟让人联想到了当年明贵嫔的风光。
可明贵嫔有倾城容颜,家中虽非官宦,便是说一声富可敌国也夸大不了多少啊。
但这个江妘笙呢?
同届之中确实容貌出众,但也远非倾城绝色。家世更是一般。入宫后也只被封做宝林。这一下子没缘由的做了修媛,背地里不知有多少张嘴在骂呢。
江妘笙有些出神地看着镜子,外面却又喧闹起来。
“何事如此?”
“回主子,是,是宸妃娘娘来了。”汐盈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宸妃?
江妘笙柳眉一挑,快步走了出去,却还是没来得及门外迎接。只见宸妃一袭浅色曳地长裙,似笑非笑地站在厅里。
“嫔妾给宸妃娘娘请安。”
宸妃淡淡地扫了江妘笙一眼,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却没有透出半分欢喜的意思。
“妹妹不必多礼。”
“谢娘娘。”江妘笙起身立在一旁,微低着头,揣度着宸妃的来意。
本以为第一个来的会是明贵嫔,毕竟当初苏浅容的事儿闹得阖宫不安,明贵嫔对苏浅容的态度众人皆知。此时江妘笙被晋做修媛,她又怎会放过江妘笙?
宸妃缓缓走到主位坐下,不见半点急迫。待坐定,才无不讽刺地说道:“恭喜江修媛了。”那语气活脱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江妘笙转身正对着宸妃,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跪了下去。
平地波澜【第七章】
“娘娘——”
“明贵嫔到——”
江妘笙正开口叫了一声娘娘,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外面高声传话。低头复又抬头看了宸妃一眼,竟兀自起身站在一旁。
宸妃横眉冷对门外,再一看江妘笙,不由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欣赏之意。
“想不到宸妃娘娘比我还心急啊。”江妘笙刚刚站定明如月就已走了进来,那脸上明灿灿的笑意几乎灼了人的眼。“见过宸妃娘娘。”明如月轻巧的一福,眼角却扫到江妘笙。
“给明贵嫔请安。”江妘笙低着头照章行礼,依旧是一福。
“免了吧。”宸妃靠坐在椅子上打量着二人,目光终是落在了明如月身上,“本宫是从凤仪宫来,半路上听说了江修媛的事,就过来看看。倒是明贵嫔。”宸妃一顿,复一笑。“这会儿是特地来恭喜江修媛的吧?”宸妃将恭喜二字咬得极重,笑吟吟地看着明如月。
“可不是吗”明如月扬了扬下颚唇边笑意不减,“江修媛可是咱们宫里这从宝林一跃成为修媛的第一人啊。如月以前眼拙,所以今日特地赶来看看。江修媛——”明如月看向江妘笙,“果真是不一般呢”
“嫔妾惶恐。”江妘笙敛目答道,“都是上位垂爱。若论资质嫔妾怎敢和宸妃娘娘、明贵嫔相比。”本想说嫔妾陋质,不敢和两位娘娘相比。可转念也就变了,若是这么说那明贵嫔反驳既是陋质,何入君眼?这般说来岂非是说皇上不才?自己又要如何回话?
明如月嗤笑一声:“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有做不做罢了。宸妃娘娘,您说,是吧?”
宸妃端起茶,此刻倒是不急了。方才听见旨意下,自己着实吃了一惊。笑,这宫里谁会不吃惊呢,从宝林到修媛啊!所以赶忙来瞧瞧这江妘笙究竟是何人物,却不想这人这般聪慧。那明如月一来本是跪着的,立即就站了起来。九嫔见三宫只需行福礼,若是让明如月看到江妘笙跪在自己面前,只怕又是一番口舌了。这江妘笙是在示好?
“明贵嫔在宫里的日子也不浅了,是与不是,何须本宫作答。”宸妃搁下茶盏,“明贵嫔许久都不曾去拜见皇后娘娘了吧?”
明如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随即道:“是不如娘娘和江修媛走得勤。只是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是免了阖宫请安的。嫔妾也是怕去了,扰了娘娘清净,适得其反啊。这些事,有心就好,不必做表面文章。”
宸妃点了点头:“明贵嫔所言极是,有心就好。”宸妃看着江妘笙,似乎想说什么,但顿了顿却是起身道:“江修媛果然好福气,本宫不打扰两位叙旧了,江修媛改日有空,不妨到雍华来陪本宫说说话。”言罢又看了明如月一眼,这才带着人迤逦离去。
厅里二人送走宸妃,一时却是无话。
明如月上下打量着江妘笙。对江妘笙她不是没有防备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还是被她钻了空子。看着她一派恭顺的样子,一时又找不出纰漏,明如月暗自咬牙,走到一旁坐下。
“江修媛倒是让我想起了五年前。”明如月缓了缓才开口说道。
江妘笙自知道明如月所言乃是她五年前一跃成为婕妤之事。但此刻却不知要如何回话,若说仰慕,那自己莫不是尾随其后?若是不屑,那自己又和立场不屑?
江妘笙苦笑了一下,原以为晋封的恩旨下了是要面对那些虚伪的恭贺,想不到这一大早却是先见了这宫里的头两位。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又笑自己,还是有虚荣之心吧
“明贵嫔容禀。”江妘笙上前一步,接过妙彤手中的茶亲自奉上。明如月抬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江妘笙见状便接到:“妘笙入宫后有赖贵嫔庇佑才得安宁至今,妘笙在这里谢过贵嫔了。”说到这里,江妘笙欠了欠身子。
明如月冷笑一声,道:“江修媛这话可听得本位云里雾里一般,本位何时照拂过江修媛?再说了——”明如月瞟了江妘笙一眼,端坐续道,“江修媛既然有心向着宸妃娘娘,又何须本位照拂?”你江妘笙自以为做得周全,本位方才可是瞧得清楚。
“妘笙以后自不必再劳烦贵嫔照顾。”宸妃么,呵,那样精明的人,不是一两天就能取得信任的,今日不过是一个人情,自己可不敢多想什么。若说照拂,皇后对自己的照拂江妘笙咬了咬下唇,按下心里的波澜,接道:“所以,贵嫔当初送给妘笙的人,如今大可以收回去了。以后这芷兰殿,断不会缺这一两个奴才的。”
“你——”明如月闻言一惊,转头怒视着江妘笙,后者却还是那般淡淡地看着明如月。只是那眼里那还有什么恭顺之态。
“明贵嫔恭送明贵嫔。”江妘笙和明如月对视良久,忽退开一步低头这般说道。
明如月扶着椅圈的手紧了又松,看着江妘笙连连冷笑——这可比当年是自己更加
“好,江妘笙,好得很。”明如月拂袖站了起来,与江妘笙擦肩而过的瞬间停在她耳旁说道,“本位倒要看看,这宫里,你要如何翻天!”
江妘笙低头看着地,如老僧入定一般,心里却也是杂乱一片——自己今日所为可对?如今早早地和明贵嫔划清界限是否太过急躁?
听得明如月出得门去,江妘笙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外面“啪”的一声。
“哪里来的贱人这般不懂规矩!
江妘笙看了妙彤一眼,二人赶忙走了出去。只见明如月指着段琼儿一脸怒气。
段琼儿跪在地上,左边的脸上那五指印清晰可见。此刻显是被明如月吓着了,只是愣愣地跪着,倒是没见着哭。
明如月见江妘笙出来又说道:“物以类聚,这话还真是不错,都是一群不懂规矩的家伙。宫里是容不得你们这样的人的。呵,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把你们选进来的。”
“贵嫔开恩,不知段宝林如何得罪了贵嫔,妘笙这里代段宝林给你赔罪了。”那些话落在江妘笙耳朵里只觉得刺刺地疼,她走过去跪在段琼儿旁边看着明如月说道,“段宝林年纪尚小,还望明贵嫔大人不计小人过。”
“代?呵,江修媛,这是要代人受过?本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她撞到了本位。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明如月拖着长腔,让江妘笙心里一阵发悔——自己若不出头许段琼儿还没事儿,明如月本就有气,此刻,倒是自己撞了上去。
明如月笑了一声,移开了两步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
“宫规森严,岂是儿戏。若都代人受过,那些真正犯了错的人岂非可以逍遥法外?江修媛是要蔑视宫规吗?”
“嫔妾不敢。”多说多错,江妘笙抿紧了唇。
“既然不敢还不速速退下!如今本位协理后宫,江修媛盛宠之下,可不要让本位难做啊。”
江妘笙被明如月一说,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看了段琼儿一眼缓缓站起来退到了一旁。
明如月看着江妘笙退到一旁,这才有了些笑意。
“后宫之中行止规范难道段宝林不知?如今是撞到了本位,这倒是没什么。若说撞到了别人只怕不是段宝林一条命陪得起的。”明如月顿了顿走到段琼儿面前俯视着她,眼角却在留意着江妘笙的神色。
“皇后娘娘病弱,如今宫里萧淑仪又有孕在身。宫里哪个不是金枝玉叶,试问段宝林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军国大事,要跑得这样匆忙?”
“我我”段琼儿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此刻脸上才觉得一阵火辣辣地疼,眼里的泪水时刻会滴落下来。
“可是来恭贺江修媛的?”明如月冷冷的抛出一句。
段琼儿张大了嘴,有些惧怕地看着明如月。
“不不是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江妘笙关切地看着段琼儿;却无计可施。
段琼儿被逼急了,伏地一拜,哭道:“是琼儿不懂规矩”
明如月见段琼儿不肯说,不由冷笑着看向江妘笙,像是在说——你真行啊,能让人这般死心塌地。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好好学学。”明如月看了看天,淡淡说道:“就在这芷兰殿外跪三个时辰吧。江修媛这么懂规矩,就帮着本位监督训导。”
不待江妘笙再说什么,明如月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嘉则殿里此刻静悄悄的,没有云绕雾萦的熏香,没有毕恭毕敬的宫人。宸妃歪在小榻上,一手顺贴着身子,一手曲在脸侧,似已安然睡去。
“莫大人里面请。”绿萝小心地打起帘子,但并没打算一同入内。
莫轻寒朝她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见宸妃犹在榻间,也不见得慌张,只放下药箱静静走到一旁坐下。
“你来了。”
“还是吵醒娘娘了吗?”
宸妃摇了摇头,有些失神地看着天顶。
“从来睡不踏实你那些药管得了一时,久了也就无用了。”
“娘娘就是思虑过重才会如此。”
“说得轻巧,若不是千般算计,又何来今日宸妃之位?”白翊甯缓缓坐了起来看着莫轻寒,“你这是才入宫?可知道江妘笙的事了?”
莫轻寒安然坐着,神色缓和,君子如玉当是如此。
“路上听人提起了这名字,不知宫里又出了什么新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