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这么迟了,你还没睡?”一个低沉的声音划破了这寂寞的夜空,在寂寥的屋子里辗转。邪云翳转身,看见黑暗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的朝他走来。
“你不也一样没睡吗?”邪云翳独有的魅惑声音悠悠扬扬的在空气中飘荡,夹杂着淡淡的苦涩。他看不见蠢女人的笑又怎么睡的着,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林煜然当然知道自己兄弟的心思。他为了以前对他做出的承诺离开了魔楼来助他复仇,这份情,他怎能忘记。怕是他更未为牵挂的不是魔楼而是寒冰石床上的那个女人吧。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在想她?一年多了,那牵挂还断不了吗?”林煜然的言语似是奚落邪云翳,却更是对他自己的自嘲。他自己又何曾忘得了那个女子。两年前,那个从断肠崖上毅然跳下去的女子,两年前,那个总是一袭白衣如雪的女子,两年前,那个笑的如幽谷百合般的女子。
可一切,却都似最致命的讽刺一般。那个女子竟然是他的妹妹。他亲爱的妹妹,为了这个消息,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几夜不曾吃半点食物。终究,还是听到她有危险,奋不顾生跑出来救他。可惜,一切却都已经晚了。当他把那个女人摆平,悬崖边,只看见那个凄美迷离的微笑,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她那抹白色的身影跃然而下,却不能挽救。
那时候,他恨不得也跳下去。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伊雪是他的妹妹。也从来都不愿意承认。但,若是伊雪能够回来,他愿意承认,愿意把她当妹妹。即使,心会很痛很痛。因为,有的时候,能够守在心爱的女子身边,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幸福。终究,回不去的,是过去。
“既然是牵挂又怎能说断就断呢。你也知道过了这么久了,即使我只是面对她睡着的容颜,却依旧无法抹去她停留在我心里的痕迹。如果离开,这里会很痛很痛的。”邪云翳自嘲的笑笑,右手指着胸前的左上角。
林煜然点点头。他说的他都懂。“起码,你还有一个牵挂,而我确实连一个牵挂都没有。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她是否还曾记得生命中,曾经出现过我这样一个男子。有的时候,真的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感受着她的气息。也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你有,我却没有。”林煜然募然从身后拿出两壶酒。无奈的摇摇头,眉宇间是深深的忧虑。若她过得好,他也就放心了,就怕她过得不好。
邪云翳结果酒,欣慰的一笑。是啊,他起码还可以静静的陪在蠢女人身边,让蠢女人听着他的话语,可以时时刻刻的看见那熟悉的容颜,甚至可以拥她入怀,吻着她发间经久不散淡淡的馨香。
“可是,她终究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她那么讨厌我,肯定会义无反顾的转身而走。那样倔强而又洒脱的蠢女人。傻的让人心疼,倔强的让人心痛。”邪云翳拔开酒塞,霍然往嘴里灌去。他心底存着私心,想让蠢女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可是又希望她能够醒来好好的活着。从什么时候起,冷血如他,也会有这么多忧愁,也会与那蠢女人一般,眉间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愁绪。
“裔,没想到我们兄弟居然可以当到这个份上。连情路都是一样的坎坷。一年半,你藏着她跟宝贝一样,愣是不肯让我见一眼。说什么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要等她醒来经过她的同意。我真的是好奇的很,可是终究还是陪着你等。可是,裔,这般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万一他一年还没醒呢?十年呢?二十年呢?纵使你等得了这么久,你又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吗?你不要忘记,时间快到了、”林煜然只能无奈的摇头,止不住的感叹。一下又一下的往胸腔里灌酒。
酒,可以让他在睡梦中见到她。若真是只能醉了才能看见她,那他林煜然愿意就这样一直醉下去,再也不愿醒来。
邪云翳目光坚定,抬头望着晦暗的天空中唯独那颗最亮的北极星,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若是她一年不醒,我等她一年。若是她十年不醒,我等她十年。若是她二十年不醒,我等她二十年。若是她一辈子不醒,我愿意等她一辈子。如果,生命允许的话,我会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你知不知道她爱看晨光,夕阳,我便每日早早的去看日出,告诉她今天的日出有多么的美。你知不知道她喜欢坐在秋千上晃荡,我便在魔楼为她亲手做了两个秋千,等她醒来就可以和我一起做在那里看夕阳。你知不知道她其实很害怕孤独,所以我每天总是跟她讲各式各样的故事。然,有没有觉得我很傻?”邪云翳看着浩瀚的星空,不自觉的笑了。只因为她想起了那个一袭白裙的女子。
“这世间,最伤人的终究还是情字。裔,你真的是陷下去了。若她真的有一朝醒了,必会为你的诚心所感动的。”林煜然侧身,目光灼灼的看着邪云翳,眼里通透的是敬佩。邪云翳情有多深,怕是他自己都不曾知道吧。用情如此深,又怎可能会说放手就放手,即使放手了,那又会有多痛。其实,他也并没有外表那么坚强吧。
邪云翳粲若星辰的眸子显得格外的亮。微启唇“我不会告诉她的。我要的爱,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报恩,而是真正的情。那种可以刻入心底,铭记于心的情。如果,她肯跨出第一步,我就愿意替她走完那剩下的九十九步。然,如果爱,请深爱。若不爱,请放手。爱情,真的是一件奢侈品。一不小心便是遍体鳞伤,可纵使如此,我却依然不能够放弃。”
林煜然转身而走,嘴角若隐若现的一丝微笑。“裔,我选择的路,即使再难走也会走下去的。准备一下,再过几天,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邪云翳看着林煜然苍凉的背影,不禁无奈的摇摇头。“现在他已经到了放不开的地步了吧。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够得到这么一份深沉的爱呢,他也很想知道。”
翌日,芸娘早早就梳洗好了。昨夜,她想了躺在寒冰石床上想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阿姆,再去找那个所谓的尊主。没想到她这一昏迷就是一年半。弹指之间,故人还好吗?是否依然如旧。
和那个名叫幻影的男子踏上了回海边的路。芸娘依旧清晰的记得那里的一花一木。阿姆,不知一年多来,你过得是否还好。有没有还时常在小溪边綄纱?是否,还是随着众人一道出海?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做芸娘的女子?
芸娘只祈愿你,平安就好。芸娘没有听您的话,千言万语,终究只能道一句,对不起。
幻影带着芸娘赶路,短短一日便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依旧,如初见一般。可是那处独有的院子里却长满了杂草。院子门前的树下,添了一处新坟。似像一个迟暮老人,遥望着远方,等待着归家的孩子。
芸娘看着墓碑上那几个深深刻着的字眼,泪沾湿了衣襟,久久站栗不动。咸咸的海风吹拂过芸娘的脸颊,秋天的风,刺得皮肤生疼生疼。
芸娘颤抖的声线,充满了不可置信“阿姆!”腿,无力的跪下。撕心裂肺的哭声。
阿姆,是对她最好的一个人。才一年半而已,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冰封悸动的心
是谁眉梢间淡然的忧愁,沾染了嘴角上扬的弧度。本该乱了流年的微笑,却成了心底最深的苦涩。曾经说好的一切,却已经随着岁月的尘沙渐渐的掩埋。现在,生死两相隔。只能站着那个冰冷的石碑前慢慢的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泪水即使落了再多,又有什么用,失去的再也回不去。
幻影看着树下那个单薄孤寂的背影,沉重的悲伤她在周围萦绕,让他都感觉到一种紧迫的压制感。好似仅仅只是一瞬间,那个女子似乎变了。
“芸娘,是你回来了吗?”一个褐色衣服的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慢慢推开院子的栅栏,站栗在门口。
幻影看着莫名闯进来的男子,眉头几不可察的皱起。这该不会是这女子以前的情郎吧。若真是这样,那他还不被尊主打死的,他已经违抗了尊主的命令带着这女人出来找他了,如果再把他的女人搞丢,那他不是应该找人来说收尸?幻影下意识的张口:“你是谁?”
男子依然是静静的看着树下那抹静置的白色身影。那么熟悉的身影,他又怎么可能会认错。阿姆临终的话,他还清晰的记得。
芸娘转身,睫毛上还沾着未被风干的泪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瞩目。“别来无恙了。”芸娘嘴角扬起了一抹苦涩的微笑。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那种悲怆的感情。这个人是她曾经在溪边綄纱时不时总会有意无意出现的男子,可以说芸娘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他对芸娘却也是极好。
“你终于回来了。她等了你很久,最终却还是走了。临终时最后一句话是说,把我葬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芸娘回来就可以找到家。”青年男子的声音亦带着说不出的沙哑。
“爹爹,这个姐姐是谁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芸娘耳里。芸娘才注意到青年男子身后还有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幻影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应该是这个男人的孩子吧,既然孩子都有了应该就不会再去抢这女人了吧,他终于可以勉强的保住脑袋了。
“怜儿乖,你先回家找娘亲。爹爹和这个姐姐还有话谈。”男人含笑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一蹦一跳的慢慢往远处的一个院子走去。男人感受到芸娘的悲戚,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芸娘,坐下谈谈吧。有些事,是时候跟你讲了。”男人提步而走,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
芸娘仰头,闭上眼久久未语。睁开眼,缓缓的朝着石椅处走去。有些事不是逃避了就可以当做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事到如今,芸娘剩下的只有勇敢。阿姆,为何我来了,你却就这样永远的走了。一个人的世界,太孤单,你让我何去何从呢?
男人幽幽开口,声音也带着微微的沙哑“自从你那次随着官差走了,阿姆就时常会坐在门口的摇椅上静静的看着你离去的方向。有的时候,她去溪边綄纱,会止不住的发呆,纱线被水冲走了都浑然不觉。有的时候,她出海捕鱼,总会选择那些最大最肥的拿去风干,做成鱼干存储。有的时候,她去山间摘野果,会把最红最大颗的放在太阳底下晒干。
有一天,她告诉我们,她要去锦都看看你,叫我们帮她看好院子。于是隔天便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门。我问她,包袱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她笑着跟我说,哪里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芸娘那丫头爱吃的鱼和干果。还有帮她做的几件入冬的衣物。
原来,她总是在山间爬上爬下是为了摘最大最红的果子,只是因为你爱吃。原来,她捕鱼的时候总是去深海区寻找,只是为了找那些最大最肥的鱼丁,只是因为你爱吃。原来,她总是嘴角含笑坐在院子里遥望远方,只是因为你是在那个方向离开的。
当她回来的时候,是一脸的颓废忽然间就觉得她老了几岁。我问她怎么样了,她默默不语。一个人总是呆呆的坐在树下,默默的擦拭眼泪。
那一天,她卧身在床榻上。她告诉我,她与你之间的点点滴滴。我以为她是孤寂了许久没有人陪着她说话,她才会说那么多事情。从和你的初次相遇,到你的顽皮,再到你离别的磕头。一桩桩一件件,她记得清清楚楚。我那时听着听着,都不觉得哭了出来。
她说,若是有一天,芸娘她回来了。你帮我告诉她。‘阿姆老了,不中用,先走一步。你要好好的活着就算是为了你的阿姆而活。死,或许是一种解脱。这么多年了,我自己一个女人过得够辛苦了。所以当你看到院子里的树下那堆坟,千万不要哭。阿姆是很开心的走的。只是,还是很担心你,我去了逸王府,王府里的人不让我进去找你,我就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最后一个下人告诉我,你在后山然后我又去后山找你,可我只看到了一个闲置的院子。
芸娘,不管你在哪里。阿姆只希望你好好的,能够幸福的活着。阿姆有一个未完的心愿。等我老了,你帮我买一根拐杖,扶着我再在溪边走一遍。这本是老伴对我的承诺,可是他走了,现在,轮到我也要走了。
屋子里的箱子底下,那个翡翠镯子是送给你的嫁妆。当初太过匆忙,一时没有想起,对不住了。芸娘,好好的过日子,阿姆在天上守着你。”说道后面,男人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沙哑,眼眶发红。当初,他听到了阿姆临终的遗言,却也是掉下了眼里。
芸娘眼神迷离,眼里全是沉重的悲伤。如果,当初,她好好的听阿姆的话,是不是今天就不是这样一个结局。如果,她很乖很乖听她的话,那麽阿姆是